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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愠怒

赵枢却是连夜赶往辽东。

王仪也是督察院的人,第一次跟这位上官的上官出巡督抚,一开始还有些战战兢兢,怕摸不清这位大人的脾性犯了他的忌讳。没想到路上走了两日,发现赵大人面容虽冷,也无太多言语,却不是个会刻意与人为难的人。也不像他的另一位同僚梁棋,性子倔脾气也硬,认定的事绝不轻易改观。听说梁棋是赵大人的属僚,这两人性子都冷,很难想象这一上一下是如何共事的。

翰林学士杨贺昌同往。

一行人轻车简行,身边各带了十几护卫,只是在进入辽西走廊,马上就要到连山驿的时候突然遭遇一波刺客,黑衣蒙面,武艺高强。王仪的马立时受了惊。赵枢望了一眼前方的刺客,只见敌我悬殊,当机立断道:“分开走!”扬贺昌也反应过来,调转马头往竹林西侧而去。等一行人再次会面时,已经是五日后了,皆至广宁。辽东总兵李澧亲自接见,说明了地方如今的境况:“叛王已经控制了辽王府邸,还有周围的一些辖镇,松江渡口的船也被扣下了,粗略估计有上百来艘,或许王府私下还造有船……却是无法统计的。”

杨贺昌奔命多日,早已十分狼狈,却还是打起精神来:“那粮草,驿站,官道的情状的如何?”

李总兵却是不说话了,看向一旁的另一位大人,不同于杨贺昌的疲惫困乏,这位大人却是十分地干净利落。一身窄袖玄衣,也没有开口,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似乎也在等他回答。

按理来说,这位新任的巡抚大人职位应是在他之上的!可是上任辽东巡抚刚死在刺客手中,这位还不知晓结果如何呢。便也没太当回事。宋澧笑了笑:“这些尚未弄清楚,眼下辽东局势乱透了,想知道这些还需等待一些时日…不过各位远道而来,定是已经十分疲乏了,军务衙门还没收拾好,不如先到我府上下榻吧。“说罢看向赵溪亭。“也好。“赵枢也笑了笑,并未计较他的含糊不清。王仪自然是跟着自己的上官。杨贺昌见罢也歇了继续问的心思,跟着一道进去了。

他们带来的护卫均有所折损,一块儿算上也才十余人。进了总兵府,自有丫头来伺候沐浴洗尘,杨贺昌虽觉得如今战事紧急,无需这般讲究,却耐不过李澧的极力劝说,便跟着去了。紧接着又吩咐人安排晚宴,搭建戏台,说要给他们接风洗尘。

王仪却是因着想要请示接下来的事宜,不曾一道,反而是跟着上官到了下榻之处。

“为何我总觉着这位总兵有些异常,战事都烧到松江渡口了,竞然还有闲心请咱们看戏。他可是总兵,连底下驿站、官道、粮仓的情况都没弄清楚,可想而知有多荒诞。”

赵枢坐了下来,拿了桌案上一只茶杯,给他倒了一杯茶。王仪却是吓坏了,连声道使不得,却是已经端至眼前了。只好躬身去接。上上司给自己倒茶,他喝了不会折寿吧。

“晚些时候你便离开,去蓟州镇,联络蓟镇总兵官,让他立刻调兵过来…”赵枢看了看窗外来往的侍女仆从,淡声道:“这里恐怕已经不安全了。”王仪心下一跳:“您是说,李总兵可能已经……”立马捂了自己的嘴,叛变那两个字咽了回去。

眼见着这位上官摘了枚玉牌,递到他面前:“记住,你亲自去。”玉牌莹润光滑,上头的龙纹若隐若现。这是陛下的东西!王仪手都在抖,却是立马接了。方才他站在赵大人身侧,因着逃命衣裳刮得破破烂烂的,李澧看都没看他一眼。这倒方便了他。门咚咚咚响了两声,很快有丫头进来倒水,说奉老爷的命过来伺候大人洗浴。赵枢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沐室。临走之前拂手让他下去。只是王仪方才太过激动,攥着玉牌的手一阵发麻,意会错了他的意思。以为是让他跟着进去!

赵枢才解了衣扣,胸前半敞,才见他也跟了进来,面色无波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有事。”

“没……没。“王仪跑得飞快!

只是脑子里的画面却是挥之不去。

顶头上司总道他的上官如何姿仪不凡,王仪总觉有些许夸大的成分,如今却觉得上司还是含蓄了。

收拾利落之后,大约就在傍晚,李澧便使了人来请他去晚宴。这场晚宴倒也很有意思,山珍海味自不必提,重头戏竞然是在中堂搭建的戏台。这位总兵大人看起来很喜欢看戏,只是那戏台上唱的既不是′十字坡',也不是′单刀会’,而是缠绵悱恻的′牡丹亭',李澧甚至还能像模像样地哼两句。杨贺昌却是沉下了脸:“李大人,战事在即,您便是喜好这些也得放一放,玩物丧志的道理不用我多说罢。"说罢看了看赵枢:“赵大人,您觉得呢?”李澧玩味地看着赵枢。

赵枢指尖轻轻瞧了瞧身侧的桌案,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看向不远处的戏台:“既然是接风洗尘,那也无甚不可,不过是听个戏罢了……不过却是不知李大人喜欢这样的。"说的是台上的戏曲。

牡丹亭说得是情爱故事。

李澧见他不反驳,倒是很有兴致地跟他聊了起来:“单刀会'那些有什么意思,打打杀杀的,我倒是一点都不喜欢。还得是这杜丽娘,情之所至起死回生,缠绵悱侧……人活这一世,不就图这些腻味的东西么。"说罢摸了摸下颌的胡须。这不是玩物丧志是什么!看这样子,不喜欢打打杀杀,倒喜欢温柔乡缠绵境,李澧恐怕骨头都软了罢!杨贺昌见状冷冷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愿再听了。

赵枢却是看着戏台若有所思。

李澧以为这位巡抚大人也爱此道,笑着凑过来:“看来赵大人也是同道中人…你不知晓辽王殿下也爱看戏。“说罢笑着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同他道:“们殿下才是更懂风月的人,前些时候才邀了同在辽地的金城公主一块儿,看得就是这折牡丹亭。”

一旁的杨大人却是听不下去了,啐了一口道:“金城公主千金之躯,早已出降,纵然驸马亡故,也不会私下同辽王殿下看戏!你莫要肆意揣测,污了公主名声!”

“这就是杨大人不懂了。“李澧来了劲:“金城公主与辽王殿下又不是亲兄妹,不过是封了个公主的名头而已,公主寡居,王爷年轻,如何不能相会?”说罢看了看赵枢:“赵大人,您说是罢……”实在不成体统了些,这又是论到何处了。

赵枢啜了口茶,淡淡道:“既是一道在宫中长大的,与亲兄妹又有何异。这不是乱了伦理纲常…”他神色清淡。

李澧抬眸,只见这位大人神色清淡,只是眉间微微皱了起来,显然是极其厌恶这种不伦之恋的。

李总兵面色讪讪:“哎,这就是大人年轻了,不懂情之所至。"说罢顿了顿,抬眸看向他,笑道:“说不得赵大人往后有缘分,能尝一尝这样的滋味呢。”“住口!“赵枢却是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李大人慎言,小心话说太多闪了舌头。”

杨贺昌抬眸望了他一眼。却是入辽以来第一次见他这般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