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冬(1 / 1)

五条悟微微愣住,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靠近。

葵后退几步,站在了安全距离之外,语气低了下来:

“其实,你靠近我的时候,我的身体就会不舒服。之前你一直离得远,我没有注意到,现在确认了……和你梦里的那个女孩子确实很像。”

“原因可能是,我们的咒力性质相互排斥。所以,还是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

“……是吗。”五条悟倒没有十分惊讶,很快便接受了事实。

联想起之前两次靠近她都流了鼻血,确实有所印证。

五条家有古老的传言,六眼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但到了他这里,并未有实际效果。或许那个梦,是一种预知梦吧。

“行吧,我以后会注意的。”少年捻了捻手心的汗,又将手插进了口袋里。

“你今天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少年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书包里的咒骸小悟钻出了头,失落地叹了口气。

“那个……”五条葵叫住了他。

“嗯?”

“谢谢你,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五条悟轻咳了一声:“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再带你去别的地方。”

“好。”

不远处,路过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恰好看到两人朝相反方向离开。

“碰上活的样本了,研究咒术动力学的老师知道会连夜把他俩绑一起做观察实验。”硝子随口吐槽道。

“什么实验?”

“咒力性质冲突啊,从来没出现过。”

“……”夏油杰若有所思。

靠近身体会不舒服……吗。

由于葵的缺席,五条悟独自一人来到了提前预定好的餐厅。

这是一家老式的家庭餐厅,门头上的铃铛生了锈,地板磨淡了颜色,餐桌和椅子也都破了边角。

但十分干净整洁。

店长见他来,十分熟稔地将少年领到了平常的座位。

“五条君不是说带女孩子一起来的吗?”

“她临时有事,就我一个人。”五条悟的视线落在了菜单上,却发现比平时简洁了许多,“店长,怎么只有几个推荐菜了?”

店长叹了口气:“生意难做,现在正值餐点,也只有你一个客人。”

“我打算这几天把店面转了,和妻子找找别的工作。”

少年轻笑:“那我应该也会时常想起这里的美食吧。”

店长苦笑道:“这些年也多谢你照顾生意了。”

“还是和平常一样,三文鱼茶泡饭?”

“对。”

点好餐,五条悟托腮看向窗外。

各种低级咒灵在街角晃悠,人像行尸走肉般地来来往往。

今天的世界也是一如既往地狗屎啊。

第一次来这家店,是他偷跑出五条家的时候。

五岁那年,他觉醒了五条家家传无下限咒术,得到宗家的高度重视,给他配备了最有资历的咒术师,教他咒术的使用。

但是,由于那帮杂鱼实在弱鸡,很快他的实力便超过了老师,无人再能给予他指导。

从七岁开始,他便跟着大人们一起执行任务,从实战中自学,积累经验。

杂鱼们实力菜,规矩倒是挺多。

今天这种场合不能穿这个衣服,明天侍女跟自己说话要低着头……

五条家是条狗进他房间都得脱三层皮检查检查。

想想就觉得烦。

感个冒惊动一大批人,大惊小怪。

他想要什么没有不能满足的,生日收到数不尽的礼物,他都不屑于拆开。

人在他的周身来来往往,脸都差不多,像是戴着批发的面具,透过面具在和“神子”说话。

哦,就是在他体内寄宿的家伙,外表包着的皮囊叫五条悟。

他跑了出来,站在人流中央。

人在他的周身来来往往,脸都差不多,像是戴着批发的面具。

什么呀,外面也没什么两样嘛。

五条悟同样一个也不认识。

饿了的他走进街角,发现了这家店。

“小朋友,你一个人吗,爸爸妈妈呢?”年轻的店主夫妇关切地问他。

小小少年的瞳孔微微张开。

这两个词极少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那两人,脸倒是和那些人不一样,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没有面具,切切实实地是和他、五条悟在说话。

“他们……他们工作忙。”少年第一次言不由衷。

老板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啦,你看看想吃什么,阿姨请客。”

少年抬眼看向墙上的菜单,全是些没听过的餐品,他从中选了个名字短的:“茶泡饭。”

一碗盖着三文鱼和海苔的米饭,一壶煎茶,米饭的盖子上沾着一块山葵芥末。

见他愣住,老板娘拎起茶壶将茶汤浇到了米饭上:“芥末有点辣,看你自己口味。”

少年点了点头,端起碗吃了起来。

茶泡饭的味道很淡,但不知道为什么,确实挺好吃的。

对了,这两人也没有戴面具呢。

“多谢款待。”他吃完饭,将零钱放到了桌子上。

“不客气,下次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来哦。”

少年愣住,点了点头。

不过,每次和父母见面的时间都特别短,连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夕阳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了红色,同那天离开的一样。

“愁眉苦脸的,想什么呢。”夏油杰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五条悟回过神,“我什么时候愁眉苦脸了?”

他转身,只见夏油杰弯腰,正凑着他包里钻出来的人偶在说话。

五条悟:“……”

“因为葵……”小人偶正要说,就被五条悟捂住了嘴,塞进包里拉起了拉链。

夏油杰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面前的茶泡饭:“你特意请葵吃饭,选的店倒是挺朴素的嘛。”

五条悟并没有接他的话:“你怎么来这了。”

“有点事想问你。”夏油杰说道,“你最近似乎对葵过分关注了,一有空就想花样,你对她……照顾有加?”

不对不对,这是什么词。

由于实在不清楚二人的关系,不管用什么词都觉得冒犯。

“可能是缘分吧,挺特别的,从来没有过……又好像失而复得,抱着她有种治愈的感觉。”

“你、你抱过她……不是……喜欢?”夏油杰生硬地挤出两个字,直觉哪里不对劲。

“啊?你在想什么龌龊东西?”五条悟表情扭曲,“难道是因为我想把对她有所图的男人都扔出去?”

黑发少年汗颜,所以他不想那么说嘛。

“……为什么?”

“她才16岁!靠近她的都是变态吧?要么就是乳臭未干的小鬼,不靠谱。”

“你不也是小鬼吗……”夏油杰吐槽。

“不过,如果有一天,她能遇到一辈子对她好的人,也希望她幸福。”白发少年又突然由衷感叹。

夏油杰缩了缩脖子,轻咳一声:“我冒昧问一下,你真的没有兄弟姐妹吗?”

这种心态很明显就是不想妹妹大白菜被猪拱吧!

“啊?”五条悟不解。

“有没有可能,葵是你的妹妹,你对她的亲近是天然的血缘纽带。”

五条悟愣了片刻,挑眉道:“你是说……私生女?”

“不可能,我父母关系看起来很和谐。”

夏油杰没料到他的思维跳到了这个频道。

我也没这么说啊。

“不过,还是不要了吧。”五条悟托腮看向窗外,说道。

“嗯?”

“如果她真的是我妹妹,而我不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白发少年的语气低沉了起来。

“……我随便说说。”夏油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说到家人,好像也很少听你提起。”

“没什么特别的。”五条悟倒了杯茶,“你不是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本家,父母每年会在本家的允许下来看我一次,就这么简单。”

“不过,其实五条家没人能管得着你吧,想去见他们随时都可以去啊。”黑发少年也问出了一直感到疑惑的问题。

五条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小时候有次偷摸跟着他们回到了家,说想跟他们住几天。”

“他们看到我的时候,反应格外强烈。说应该遵照本家的规定,又跟我说对不起,最后急忙将我送了回去。”

“毕竟是五条家的人吧,恪守成规也挺正常的。”少年两臂撑在靠背上,放松地靠了上去。

夏油杰若有所思:“除此之外呢?”

“嘛……我对他们印象不是很深。”五条悟昂首看着天花板,平静地陈述道,

“最初的记忆是四岁的春天,父亲穿着一件夹克衫,母亲是一件粉色的毛线裙,他们说我穿的太薄了早春的天还很冷;七岁母亲带来的抹茶大福辣得我流眼泪,原来是包大福的父亲将芥末酱和抹茶酱弄混,随后第一次看到了父母拌嘴吵架;十岁生日收到了手织围巾,围巾的一端是两朵小花,一朵蓝色一朵银色,不知道是不是太赶时间,围巾的针脚有些乱,但很暖和;去年再见他们的时候,两人竟然都多了几根白发……”

“没发生过什么不起的大事。”

“他们似乎总是对我抱有歉意,但真的没必要。我过得很好啊,在五条家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夏油杰听着他淡然的陈述,轻笑了出来,实则如数家珍呢。

“那条围巾,去年的时候彻底坏了吧?”

“时间太久了呗,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时候,织线全老化断了。”五条悟坐直了身子,神色如常。

夏油杰想起来,去年冬天的某一天,五条悟安静异常,一天都没说话。

现在,两人也同样陷入了沉默。

忽地,五条悟拎起书包,大踏步走出了餐厅。

“回学校吗?”夏油杰也跟了上去。

“突然想见葵了。”对方丢给了他一句话。

夏油杰停住了脚步。

啊?

啊?

夕阳已经落下,天色变得昏暗,起了寒风,温度骤降。

明明已至春末,却似有一场倒春寒。

油桐花被吹落了许多,白色的花朵散落在地面上,宛如一场盛大的五月雪。

白发少年走在回去的路上,零落的花朵被踩得失色,粘在了鞋底。

为什么突然会想起葵呢?

……不知道,就是突然间很想见她。

心中莫名有种烦闷感。

说起来,居然真的存在靠近就会让对方受伤的事。

这个世界还是一如既往地狗屎啊。

少年继续向前走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校门口。

远远的,少女靠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袋子,在寒风中朝手心哈了口气。

他走上前,又在靠近的时候顿住,退回了一步。

“在这干嘛,降温了,小心生病。”

五条葵将怀里的袋子双手递上,“今天忘记带到班级了,这个送给你。”

五条悟伸手准备去接,又立马缩了回去。

五条葵垂眸轻笑,将袋子放到了手边的石墩上,后退了一段距离。

白发少年上前,拿起袋子。

里面是一条蓝白相间的手织围巾。

五条悟不禁愣住。

“你这几天送了我不少东西,所以我也想回点什么。这不马上就要降温了,很实用吧!”少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不像他先前的那一条,这条围巾的针脚平整,十分精致,一端还织着他的卡通头像。

五条悟将围巾围上。

但,保暖效果是一样的。

五条葵看着他,一段回忆涌入脑海。

十岁生日那天,爸爸妈妈和提前说好的那样,要去看哥哥,晚上再回来陪她过生日。

她将织了半个月的围巾递上:“也是哥哥的生日吧,这是葵送给哥哥的生日礼物,帮我带给哥哥哦!”

不过那个时候刚学会,围巾的针脚也松紧不一,其实挺难看的啦。

想到这,她不禁笑了出来。

洗干净的围巾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少年将它向上拉了拉,盖住了鼻尖。

少年的眼眸微微垂敛,雪白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苍蓝色的眸子被眼睑遮挡了几分,少了几分平日的肆意,多了几分沉静温和。

他忽然间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见她,为什么会想粘着她。

因为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和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很像。

会很高兴,想和他们待久一点。

直视自己内心时,那里有一个被盖起来的空洞,里面空无一物,自己也从不会关注到它。

而缺少的东西,名字是——亲情。

抱着她的时候,空洞的盖子被揭开,才会有被治愈的感觉。

白发少年轻笑了一声,那些泛起的情绪转瞬就被惯有的肆意取代。

“葵,做我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