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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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最先找上伊拉拉的并非詹姆斯·莫里亚蒂。转天晚上,蓓尔梅尔街。
伊拉拉打开房门,就看到“逮不着”杰克站在门前,一脸着急忙慌。“不好了,福尔摩斯小姐,"男孩开门见山,“警察带着拆迁工人到罗斯玛丽巷了,带头的还是你认识的那名探长!”
这……也太快了吧。
昨天迈克罗夫特才说,政府几个部门难得高效,齐齐通过了整治白教堂区的计划。伦敦政府什么时候效率这么高了,刚通过条例,拆迁工人就行动了?伊拉拉往门廊的钟表一瞥,马上就是午夜,这个时间,还是警察带人。类似的强拆手段,放到百余年后也屡见不鲜:白日人来人往,一则不方便,二则怕住户提前收到消息有所针对,,干脆半夜搞突袭。然而就算放在十九世纪,对拆迁与整治贫民窟也有着法律条文,不能说强拆就强拆。
伊拉拉迟疑了片刻。
这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一旦露面,也许会有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我认识的那名探长,是雷斯垂德探长吗?"伊拉拉问。“爱尔兰人和警察吵起来了,奥布莱恩是这么喊他的。“逮不着回答。上次在天主教堂抓住肯尼斯,就是雷斯垂德探长出面,他和爱尔兰人的头目奥布莱恩算是就此结识。
熟人办事,说不定还能说上几句话。
伊拉拉还是下定决心,拿起了门廊边的特制黑伞。“劳烦你再多跑一趟,"伊拉拉说,“将消息带给我的兄长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迈克还在工作,他必须第一时间得知这条消息。伊拉拉则直截了当抓着外套帽子出门,吩咐仆人连夜叫马车,直奔白教堂区。
在附近的大路下车,伊拉拉步行前往罗斯玛丽巷。距离巷子还很远的时候,她就已经听到了纷杂争吵。周围都是听到风声前来看热闹的人,伊拉拉还没靠近巷口,人群之中传来了南希的声音。“伊拉拉!”
贫民窟的小偷一把拉住伊拉拉的手肘,夜色之中,南希满脸不赞同。“逮不着喊你来的?"南希反应飞快,“该死,我警告过他不要通知你。爱尔兰人和雷子的事,与你无关。”
伊拉拉当然明白南希的意思。
她和爱尔兰人没熟到互帮互助的地步,奥布莱恩显然也不太信任伊拉拉。而顾问小姐现在正处风口浪尖,没必要为他们出头。“今天是罗斯玛丽巷,明天就可能是吉普赛人的大篷车,"伊拉拉很认真开口,“不能开这个头,至少不能是今夜。”说着,伊拉拉坚持大步向前。
罗斯玛丽巷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外头都是警察,想挤进去可不容易。因而伊拉拉干脆绕了个路,从隔壁巷子的公寓借了个道,直接爬上了房屋顶层,踩着破旧木板搭建的屋顶跳到巷子深处。站在高处,罗斯玛丽巷内的情况清晰可见。雷斯垂德探长带头,几名警员手持警棍站在巷子入口前,而奥布莱恩则与其他身强力壮的爱尔兰青年拎着菜刀锤子堵住去路。“怎么又是你!”
奥布莱恩指着雷斯垂德骂骂咧咧,“*娘**,吃我纳的税款,还来拆我的房子?滚蛋!别逼我翻脸。”
“你裤兜里有几个子儿,还能纳税,"雷斯垂德没好气道,“我也是奉命行事,明天不把罗斯玛丽巷的乱搭乱建拆除,今晚来的所有警员和工人都得丢工作。”
“你们丢工作,我们丢的可是住处!”
“少找事!”
雷斯垂德一面和奥布莱恩争吵,一面将目光往四处瞥,似乎是在寻找某个人的踪影。
站在房顶的伊拉拉顿时心领神会。
其实他不必要来的一-苏格兰场这么多探长,谁愿意包揽白教堂区的案子?但凡和贫民窟沾边就不可能有好事,推诿请假还来不及呢。但雷斯垂德探长认识奥布莱恩,也认识顾问小姐。今夜由他带人上门,所以伊拉拉才觉得,事态尚有回转余地。因而在夜幕之中,伊拉拉直接从房顶跳了下来。“深更半夜,这么热闹?”
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伊拉拉清脆的笑声在巷子深处响起,惊的几名没经验的年轻警员险些跳起来。
众人回头,就看到死巷之内,顾问小姐一手抄着口袋,一手拎着黑伞,踏着轻盈步伐笑眯眯地从黑暗之中走到众人的火光之下。伊拉拉像模像样地按了按帽檐,潇洒地分别向雷斯垂德探长与奥布莱恩示忌。
“夜安,先生们,“她换上了玩闹的语气,“什么好事,让我也听听?”人们不需要知道伊拉拉从公寓翻墙到屋顶走了多少路、还险些一脚在黑暗中踩空。
只要他们记住,顾问小姐仿佛游侠佐罗、或者蝙O侠那般,从黑夜中神秘又帅气地出场就好了!
而雷斯垂德探长在触及到伊拉拉笑吟吟的脸颊时,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福尔摩斯,"他嘴上不客气,“你也别来管闲事,这是上头的命令,今晚必须拆除违章建筑。”
“哎呦,又是叫你加班,苏格兰场没人了吗,探长!”伊拉拉故作惊讶,朝着雷斯垂德探长伸手:“给我。”雷斯垂德:……什么?”
“通知书啊,"伊拉拉理所当然地开口,“清拆贫民窟,总得拿出盖章的文书,否则如何证明今夜的行动是合法。”
1890年,英国通过了《工人阶级住房法》,清理、拆除任何贫民窟建筑都要经过郊区委员会的投票,以及伦敦县议会批准。别说是伦敦,全英国境内者都是如此。
和爱尔兰人还能骂骂咧咧找茬,事态升级了,那也是对警察有利。但顾问小姐是良民,可不会与苏格兰场动粗。听到她的要求,雷斯垂德骂了一句脏话,但还是对着身边的警员招了招手。“文件拿来。”他嘱咐道,“我带人过来,还能是知法犯法不成?”“走个流程。”
伊拉拉嬉皮笑脸地说,“别往心里去,探长。”年轻的警员很快掏出了文件,怀揣敬畏之情递给了伊拉拉。伊拉拉接过文件,借着幽幽火光飞快扫了一遍,又递给奥布莱恩。爱尔兰人粗声粗气地回应:“你自己看。”
虽然不完全信任伊拉拉,但奥布莱恩也不傻,顾问小姐不论从衣着还是谈吐都和他不是一个阶层的。要是真有什么文件问题,她反应要比自己快。“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合情合法。”
然而伊拉拉的话却让奥布莱恩眉心心紧蹙,他还没来得及出言骂人,顾问小姐又是话锋一转。
“就是这文书上也没写具体什么时间拆除,"伊拉拉晃了晃纸张,“从今天起,到月末之前动工即可。”
奥布莱恩顿时急了:“我*你*,雷斯垂德,那你今晚来干什么?!”雷斯垂德一声不吭看向伊拉拉。
一一这就是探长的意思了!
若不是他第一时间带人过来,到了明天或者之后,就不知道是哪个不认识的探长不情不愿领了差事,再起矛盾,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一名探长并不能动摇政府命令,但至少雷斯垂德能在第一时间通知伊拉拉,抢先走一遍过场,说不定能找到拖延拆除的机会。“到月末可来不及。”
伊拉拉连连摇头,“探长,这是个苦差事,怕是议会盖章时也没想好。雷斯垂德侧头:“你什么意思?”
伊拉拉手往奥布莱恩后方一举,光是身强力壮的男青年就站了十几名。而他们每个人都有家庭,十九世纪的英国可没有节育措施,父母、妻子,估计还有数不清的孩子。这小小的罗斯玛丽巷,居住着上百口人。“这百口人没了住处,"伊拉拉掂量着手中的文件,“该怎么安顿?光是罗斯玛丽巷的人都能将这附近的济贫院挤满,要是不去,就得露宿街头,到时候招惹是非,要负责的还是你们。”
雷斯垂德不说话了。
他看起爱愤愤不平,实则就是等伊拉拉这句话呢。顾问小姐脸上还带着轻松笑意,将文件还给了年轻警员。“要我说,今夜拆不成,“她信誓旦旦,“横竖得同济贫院打个交道,收容这么多人,得叫他们做好准备。”
实际上,根本不会有人选择进入济贫院接受救济。爱尔兰人多有工作,和十九世纪的济贫院完全是查尔斯·狄更斯小说描写的那样--地狱好歹还烧足了火呢,进了济贫院则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但如此之多的人流落街头,济贫院也有责任。他们不会同意这件事的。苏格兰场不好推诿,干脆就把锅推给别人。到时候几个基层部门推来推去,足以给伊拉拉争取解决米尔沃顿的时间。“再者。”
伊拉拉还不忘补充,“这破屋子一拆,估计要惊动不少老鼠搬家,再闹出什么瘟疫就不好了。”
伦敦可是历史上有名的鼠疫大城,这话落地,不少警员都变了脸色。“怎么样?探长。"伊拉拉眨了眨眼,“等济贫院腾出床位再来也不迟。”俗话说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至于什么时候腾出来,那还不是苏格兰场和济贫院自己说了算?
雷斯垂德探长闻言揉了揉额角。
“既然如此,"给了台阶没有不接茬的道理,探长摆出疲惫模样,“那今晚就放过你们一马。”
“去你的,雷斯垂德!"奥布莱恩还在装作吹胡子瞪眼。“至于你,福尔摩斯小姐,“探长理也不理爱尔兰人,“我劝你最近一一”后面的话没能说完。
一道尖锐的哨音划破罗斯玛丽巷趋于稳定的氛围。雷斯垂德探长从普通警员起,干了一辈子警察,没人比他对警哨更为敏感。几乎是在警告的声音响起的瞬间,探长就震惊扭头。目光比大脑先行行动,雷斯垂德探长甚至都直接略去了寻觅吹哨人的环节,循着哨声的方向看过去一一
人群之中,一名人高马大、帽檐很低的男人明晃晃地举起了手枪。“伊拉拉,小心!”
雷斯垂德二话不说,伸手直接按住了伊拉拉的脑袋。“砰!”
一声枪响,点炸了巷子内外。
爱尔兰人吓了一跳,巷子外的路人看客更是尖叫出声。一时间,脚步、叫嚣,乱作一团。雷斯垂德探长当场忍不住骂了一句老天爷,然后抓着伊拉拉起身:“你没事吧?”
那枪手就是冲着伊拉拉来的!
伊拉拉当然没事,在雷斯垂德探长动手之前她已经做出了反应,更何况探长这么一脑袋按下去,险些给她按倒在地,枪手再能耐也不可能越过这么多警察走进开第二枪。
“还愣着干什么,站这儿吃干饭的吗?!”探长见伊拉拉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心来。他怒气冲冲转头看向自己带来的警员:“当着警察的面开枪,今天抓不到枪手,谁也别想下班!”伊拉拉稳住身形,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巷子外。枪手早就夺路而逃,路人更是纷纷散去。罗斯玛丽巷的巷口对面,只有一袭黑色长风衣伫立在原地。
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放下了手中警哨,收回视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迈开步子。
“回头我在递消息给你,探长!"伊拉拉二话不说迈开步子。“什一一伊拉拉!“雷斯垂德探长伸手一捞,没能捞住伊拉拉的身形,眼睁睁看着她拎着黑伞冲出巷囗。
该死的福尔摩斯!
雷斯垂德探长脑门疼的要命,就一碰到这兄妹二人中的任何一个,一准是要出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