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1 / 1)

第46章第四十六章

甜水巷的暮色彻底沉下,墙檐的灯笼随着晚风胡乱地晃着。姜嫄饶有兴致听了半响,听得滋滋有味。

等到外头彻底没了声音,她正准备推开门回宫中,紧闭的木门却被轻轻叩响。

“元娘,将门打开。”

青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姜嫄站在门前,却没有开门。

“元娘,求你了。“青霭的声音染了几分可怜的祈求。姜嫄故意又等了片刻,这才伸手把门栓打开。开门时,她已然换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青霭…”青霭一身青衫站在无边夜色里,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翻滚着汹涌的情绪,“元娘,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他褪去了昔日的柔和,语气多了几分哀怨和质问。“当初你与我说,你与丈夫并无感情,不过是搭伙过日子,遇见我方知何为情爱,可你现在……”

“不进来坐坐吗?"姜嫄侧过身,声音淡然。青霭也没有想到,她在甜水巷居然还有一处与他住处相邻的宅子。…是留着养别的男人的吗?

姜嫄亲昵地挽住青霭的手腕,想贴近他。

青霭却一下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到了怀中,远比往日里要强势,“这段日子你没有来,我每天都在等你,你一次也没来过。”姜嫄听着他的话却低笑一声,语气温柔却又残忍,“青霭,你不是看见了吗?这段时间我都与李公子在一块。”

李青霭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起来,被她的直白所刺伤,“……为什么是他?”姜嫄却没有回答,将身子埋在了他怀中,汲取着他身躯的温度,“青霭,你吃醋了?”

又是一句答非所问。

青霭隐隐意识到,她根本就不在乎被他发现外面有别人。她现在甚至为他愤怒生气这件事而感到愉悦。青霭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连那些未说出的问题都被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宛若溺水的人越坠越深。

他方才那股非要问个清楚的心气忽然就没了。分开是不可能和她分开的。

她的他十八年以来唯一喜欢的女人。

他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她的。

她也是唯一喜欢听他唱戏的人。

从前他每每唱戏,总会遭到兄长的呵斥,骂他专喜欢些下九流。只有姜嫄会认认真真地听他唱曲,会夸赞他,要他为她唱一辈子的戏。他打定主意要跟她过一辈子的。

李青霭低下头狠狠咬了下她的耳垂,“你知道他是我的兄长。”这是一句陈述句。

姜嫄吃痛,却轻笑起来,眼眸里还闪着泪光,“知道又如何?这世上多一个人爱我不是很好吗?还是青霭只想独占我,不想让别人也疼我?”青霭不免沉默。

他思索时无疑生得极好看,不同于兄长李晔的一眼惊艳,青霭则是种阴柔如水一般的好看,润物细无声。

李青霭想说她说的是歪理。

这世上比翼鸟只得是一双,鸳鸯从不成群,戏曲里的书生小姐也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彼此喜爱的夫妻之间哪里能容纳得下外人。…可他与她并非夫妻。

他也是那个外人。

本来反驳的话到嘴边,终成了一句叹息。

可到底是心有不甘。

这种不甘和嫉妒越发强烈,让他想方设法也不要李晔得偿所愿。“我兄长身子有隐疾,只怕不能疼元娘。“青霭声音低下去,耳尖泛起薄红。他至今都记得那日在南风馆,三娘问姜嫄想要什么样的清倌,她说的那些直白露骨的话语。

当时他躲在屏风后小憩,不小心听到一耳朵,顿时脸红红到了耳朵根。“不过是不举罢了,口舌利索也行。“姜嫄对此不以为意,“再说了……不还有你。”

她忽然想起三娘说李晔以寒毒控制着她们,她们每隔几个月就需要服用解药,不然就会毒发身亡。

她眉头微蹙:“对了,你兄长身上的寒毒……可有解法?”青霭眼底闪过一抹复杂,“解不了的。我娘亲中毒后有了身孕,我娘本以为时日无多,没想到这毒都被腹中胎儿吸了去。”青霭的声音渐低,掩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若是别人还能服用解药解毒,唯独他……这辈子都摆脱不了。”

“知道了,天色不晚了,我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了。”姜嫄奔波了一天在外,本来是有些累的,但又想起三娘的杏云的命运都肩负在她身上。

等她为她们拿了解药,为她们解了毒,她们定然一辈子都会念着她喜欢她。她顿时觉得被人依赖的滋味实在是好,人也来了精神,倒是没什么与男人缠绵的心思。

她好不容易一身清爽,不想再把自己弄得汗涔涔湿哒哒。“元娘,为何这般急急忙忙要离开,可是你夫君回家了吗?"李青霭追至门边,声音里浸着酸涩。

姜嫄闻言颔首,“的确如此,我夫君还在家等着我,我要早点回去,今夜就不能陪你了。”

“元娘何时再来?"青霭扶着门框,未束起的乌发略微有狼狈的凌乱。“过些日子吧。”

姜嫄随口应了一句,嘱咐看门的婢子将门给拴好,踏入了昏暗之中。青霭一直守在门前,望着姜嫄的身影渐渐远去,心底的醋意越酿越酸,开始冒着毒汁,最后心底突然冒出个念头……若是元娘那碍事的夫君死掉就好了。

横竖元娘和她夫君也没什么感情。

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迎娶元娘,也叫李晔彻底死心……姜嫄为了不暴露身份,接她的马车一般都停在巷子口。她独自穿行在幽深的巷道中,踩着夜色走在巷子里。路边河流流水潺潺,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朦胧的灯光,远处繁华的灯火,反倒衬得她形单影只。

她低头看着地面上摇曳的孤影,却忽觉自己的影子正在被一道更长的影子完全吞噬。

姜嫄猛然回首,身后却空无一人。

……方才她眼睛花了?

她接着往前走,步伐却越迈越快。

与此同时她隐约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不似醉汉的踉跄,倒像是有人的刻意跟踪。“谁?!"姜嫄猝然转身,手中紧攥着簪子,磨得锋利在簪尖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空空如也的巷道里没有脚步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难不成是……鬼?

心跳顿时如擂鼓,她顿时转身狂奔,朝着巷口奔去。可她身后的脚步却紧跟着她,如影随形,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宛若索命的冤魂。

当姜嫄再次驻足回头去看,清冷的月光落在她孤单且单薄的身体。青石板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姜嫄踩着矮凳进了马车,心绪仍旧不宁,犹疑地掀开车帘看过去。月光晦暗不明,唯有一道月白身影静立在巷口。那人衣袍上浸满了暗红血迹,宛若一件血衣,衣摆下方正慢慢滴落鲜血,在青石板上化作了一滩血迹。夜风卷起他湿透了的发丝,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颔,却看不清面容。“………阿兄?”

她喉咙有些发紧,手中仍死死攥着的玉簪。月光照亮了他颈间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不断地涌出,将衣襟染得愈发鲜红。

这画面实在是可怖。

让姜嫄几乎失了声。

昨夜还在和她鱼水之欢的男人,今夜就变成了这番骇人的模样。伏隐明明说没能杀得了沈谨。

还是那人根本不是沈谨。

……小嫄儿。”

温柔似轻叹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阿兄……你怎么在这?”

姜嫄眼眸泛着诡异的潮湿,唇瓣被咬得渗出血珠,手中的玉簪几乎要被她折成两半。

她半截身子探在车窗,紧紧盯着那道身影。她正要细看,月光也黯淡下来,而巷口已然空无一人。车夫扬鞭,马车在路上快速地行驶,距离那处巷口也越来越远。玉簪也彻底被她掰成了两截,尖锐的断面在她掌心划了道口子也浑然不觉。可能是幻觉而已。

沈谨怎么可能会死。

阿兄的命是她的。

他不能去死。

可等马车碾过宫道。

她听到沈谨身边的小太监凄厉的声音划破宫门,“陛下,不好了陛下!敦亲王昨夜在江水中自裁了!”

姜嫄掀开帘子的手顿住,声音泛冷,“沈谨尸体呢?”“江水湍急,奴才们还未曾找到,可奴才们亲眼所见亲王浑身是血被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