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夜凉如水,层层叠叠的流云,不断萦绕在月色周边。

院子静谧,只听见潺潺的流水之声。

几只锦鲤循着主屋的灯火浮出了水面,摇着尾巴,却突然被一声女子的娇嗔,吓得四处逃散。

芙蓉帐前的幔帘早已拉下。

居尘跪在床褥内,双眸涣散地盯着帐外的暖光。

她紧紧咬着牙根,却还是在最后,忍不住漏出了声响。

宋觅从身后转过她的身子,抬起她的下颌。

入帐之前,他叫了份夜宵,两人小酌了几杯。

酒刚送过来时,居尘忍不住疑惑了句,“既然想喝酒,为何不在酒楼里喝?”

鼓楼里的雪花酿声名远扬,堪比琼浆玉露。

宋觅看向她,“你想喝那里的酒,下次我带你去。”

她并不是这个意思。

可他既开了口陪她,她自当从善如流。

宋觅给她倒了满满一杯。

居尘喝酒是不上脸的,不论喝多少,她的肌肤莹润如玉,常叫人看不出一丝醉意的端倪。

她整副皮囊都生得甚是精美,干干净净的,从头到脚,没有一颗痣。而这样一个白玉无瑕的人儿,到了榻上,不过被吮了几口,锁骨连带着肩头一片,就会泛出了莹莹的粉色。

居尘呼吸错乱不堪,以手挡住了自己的脸颊,樱唇抿紧,竭力不出声。

而她越是不敢看他,越叫他好奇那藕节般的手肘下,是怎样的一副神色。

他抓住她的手腕,按上了头顶。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居尘腮边的红晕越发浓,眼底透着湿漉漉的水色,一触及他的视线,便慌不择路地躲开。

“等,等一下。我去喝口水。”

宋觅停下了动作,放她下去。

居尘忍住发软发酸的小腿,缓缓来到了桌前。

宋觅倚在幔帐内,听见她小步小步挪到桌前,提起茶壶的声音,倒入茶杯的水柱声,以及端起杯子,轻声吞咽的喝水声。

居尘这一杯水喝得异常漫长。

他今晚用的力道要比之前大很多。

居尘站在桌前,左思右想,没想出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到了他。只能归咎于今日他听了她的前尘往事,在心里认定了她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故不需要对她那么怜香惜玉。

居尘有些垂头丧气。

“好了吗?”藕白幔帐内,他的询问声传了过来。

“嗯。”居尘应着声,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去。

还没从上一波余韵中回神,下一瞬,雪白纤细的脚腕便被握住,高高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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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的呼吸终于回归平稳,居尘已浑身无力,脑袋完全成了一团浆糊,几乎倒头便睡了下去。

宋觅将被褥给她盖上,打起床幔,趿鞋走向了浴室。

刚从状态里出来,宋觅手臂的青筋微微贲张,后背残留着一层畅快的薄汗。

他舀了一瓢水浇在身上,捏了捏眉心,坐在浴桶中冷静了会,回到了床边,只见居尘无意识掀了被子。

她背对着他,前.凸后.翘,一双长.腿横陈在深色的被褥内,又直又白,斑斑点点作恶的红痕,扑洒其中。

回想两人刚才做的事,宋觅的目光逐渐幽深,弯腰坐在床头,重新将被子给她披上。

屋外月色朦胧。

宋觅撂起一丝挡住她脸颊的头发,盯着她红晕残留的脸颊,微微出神,忽而想起了小时候的她。

所有人都以为他对她没什么印象,但其实他头一次见到她,就记住她了。

卢二那一句说得没错,她这张脸,确实令人过目难忘。

后来,许多个无眠的夜晚,他都曾努力去记起那些和她接触不多的短暂回忆。

那日黄昏,他刚抵达郡主府,就被她错认成了袁峥。

主厅再见,可能是因为窘迫,她当时站在郡主娘娘身边,犹如一个沉静的小影子,并不想引起他的关注。

可这个小影子太俊俏了,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后来,每逢他坐在院中钓鱼,时常都能看见她靠在水榭窗台的身影,只露出了一点衣角的端倪。

他遇见过太多藏在他附近偷窥的姑娘,唯独那一次,他特意在收杆后,朝着她那厢走去。

她仿佛察觉了他的靠近,立马将那一片暴露的衣角藏匿,躲进了窗台里侧。

没听见他的脚步声继续靠近,她悄然探出螓首,偏头望向了窗外。

不见人影,她轻松了一口气,转头,却撞进了他眼眸。

他至今还记得她当时的眼神,充满了惊诧,带着一些惶恐,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赧然。

紧紧拽着手上的书卷。

原来她只是在水榭看书,反而是他突如其来,打搅了她的安宁。

而她的眼睛很清澈,眉目柔美,他猝不及防的近距离,毫无保留将她看得仔细,一张脸蛋肤质细腻莹润,仿若无暇美玉。

自此,再没有忘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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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居尘坐在藏书阁内,回想起昨晚的画面,不由面红耳赤。

那双夜色中幽幽盯着她的玉.躯,观摩了一晚上的眼眸,不断在她眼前闪过。

深邃漆黑,情欲暗含其中,勾魂摄魄。

他昨晚实在有些凶。

居尘揉着手腕上的钳痕,不由回想起最初的那一晚。

听闻女子初次都是会有些不适的。

对方身形颀长,罩在她上方,完全占主导优势。

她被肆意地索取操控,原以为场面会一发不可收拾,但他却在察觉到她皱眉的片刻,蓦地停了好半晌,直到她逐渐适应了那股滚烫,才循序渐进。

也算是尽极了温柔。

昨夜的他,较之前几次,明显恣意妄为了许多。

居尘从来没预料过,这事到了最后,竟还会不自觉地破出声来,回想起自己娇.喘吁吁的模样,居尘的双靥一下红透了半边天。

昨晚,她声音都叫哑了,今早,可谓又一次,落荒而逃。

居尘猛地晃了晃脑袋,悄无声息叹了口气,为了阻止自己纷乱的思绪,她从阅览区起身,来到了书架前,有意再寻一本凝神静气的书来看。

她站在书架前,仔细挑选,浑然不觉后背,有一道颀长的身影笼罩而来。

居尘踮脚够不着书架上方的古书,正打算寻梯子过来,一只修长的手忽而越过她的耳畔,不费余力帮她拿了下来。

居尘惊觉回首,对上他的视线,一时间,相顾无言。

宋觅罩在她身前,眼睛是不见底的墨色,眉梢微挑,漫不经心高抬的手,透着一些助人为乐的温柔。

居尘心头猝然一紧,双手扶在书架的长板边,指尖轻抠,不由泛出一点心虚的白。

宋觅把书递给了她。

居尘敛衽致谢,卢枫突然出现在门边,朝里面探来一个头。

他听说宋觅来了这,两人有事要去一趟大理寺,他便来找他。

卢枫看见居尘也在,目露惊喜,连忙跑进来打招呼。

“昨天确实喝多了。”

大概是记得昨日画面,卢枫挠了挠后脑勺,略带歉意道。

他昨晚谈不上烂醉如泥,回家后,还是倒头大睡了一场,只是没想到宋觅今早也误了早朝。

卢枫碰了碰他的胳膊,忍不住问道:“明明昨天不省人事的是我,怎么你来的比我还晚?”

宋觅面不改色道:“睡晚了。”然后顺便就朝着居尘随口一问,“李姑娘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

卢枫的目光被她手上的古籍吸引了去,“咦?这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居尘也虔信佛教,喜欢看经书吗?”

并没有。她只是单纯拿来凝神静气的。

卢枫却颇感志趣相投,吟诵起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居尘的脸颊,就这么被他一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摇头晃脑地,晃红了脸。

她垂下首,根本不敢去看旁边宋觅的神情。

卢枫颇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天赋,竟还上赶着问她,“居尘,你对‘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领悟是什么?”

居尘:“……”

卢二啊卢二,我上辈子,好像跟你没仇吧!

宋觅朝卢枫勾起唇角,诚恳问道:“你天天宿醉金市,读这些,是用来续命吗?”

居尘眨了眨眼,没听懂他什么意思,只见他这一打断,卢枫理所当然陷入了深思,倒也没再为难她。

卢枫绕了好大一圈,才想明白宋觅唇角的讥诮之意,意在何为。他这是在问他是不是怕自己死于马上风,才天天念叨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还问得如此诚恳,同关心一般。

卢枫咬牙切齿,直嚷着以后再也不帮他了,又被他一句真心诚恳的“我错了”,搞得顿时心软,计较不起来。

卢枫摆了摆手,目光再度看向居尘,还想同她说话,门口忽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卢芸匆匆迈入了藏书阁,四顾环望,目光落定居尘,就直接朝她扑了过去。

她扑在她腿下,居尘甚至没反应过来。

卢芸的眼泪说掉就掉,“对不起,居尘,明明你昨日千里迢迢来赴我的约,我却骗你。”

倒也没有千里迢迢。

居尘第一反应是赶紧先把她扶起来,卢芸却害怕她不肯原谅她,抱住她的大腿不放,“是我不好,心思不正,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强人所难,我有悖卢家祖训,我对不起爹爹,阿娘,祖父,我对不起列祖列宗!”

她拉起袖子,给居尘看她受的家法,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我已经被家里罚过了。”

卢氏家族庞大,人多事杂,又是名门望族,声名在外,自然对小辈的管教严格一些,家法也出了名的多一些,多到刻满了祠堂墙壁,高达上千条。

其中就有,不可言而无信,违者戒尺掌二十。

“我不是故意欺瞒的,只是想促成一桩良缘。”卢芸诚心致歉,“我昨天受完罚就来登门道歉了,可你家人说你昨晚连夜去了藏书阁,我就没敢打扰你。我是不是耽误你看书了?”

“……也没有。”

毕竟她没看书。

居尘唇角浮出一抹温和笑意,莞尔道:“我从来没去过鼓楼,也是想见识一下这东都最出名的酒家,而且我也吃到了很贵的一顿,总而言之,算不上亏。”

居尘倒真没有多生气。

并不是她喜欢被骗。

只是在全天下反对她时,卢芸曾不顾家族反对,坚定站在了她这边。

居尘对于待她好的人,总是加倍包容。

“也就居尘脾气好。”卢枫也忍不住斥卢芸不能这么诓人。

卢芸被居尘扶起,整个人原是泣不成声,我见有怜,一听卢枫的风凉话,顿时恼了起来,鼻子一吸,斥道:“我昨天都已经被训过了!你还来说我!”

卢芸反过来怒骂卢枫告状。

“我早就想好了事后如何和居尘道歉,日后若她进门,让你收心,我必然加倍待她好,可你这个没良心的,犯得着闹到祖父那里去罚我吗?”

宋觅一直作壁上观,唯独听到“进门”、“收心”几字,微微蹙了蹙眉。

卢枫提高嗓门道:“我哪有!”

卢芸梨花带雨骂:“我一心为你想,你这么出卖我!”

“不是,你能不能用脑子想想,我昨天喝得那么醉,哪有空告状?”

“谁知道你是不是喝多了,跑老爷子那胡说八道,死酒鬼!”

“你……”卢枫简直无语,“我真没有。”

“还不承认,不是你,还能是谁?”

卢枫挠了挠头,不由朝一旁的宋觅看了去。

昨日之事,只有四人知情。

居尘连他家门都没进过,根本不认识祖父,自然不可能。

卢家老爷子近年来一心向道,宋觅自小住在蓬山灵犀观,耳濡目染,气质颇有几分道中逍遥,两人一见如故,倒成了忘年交。

要比说得上话,他比他这个亲孙子还能唠一嘴。

可凭他的性子,没理由管这样的闲事啊。

卢芸冷冷哼了他一声,牵起居尘的手,再度同她提起过年去骊山的事,“你去玩的时候记得来找我,我对那里熟,一定带你好好放松。”

居尘愣住,如实相告:“我没打算去骊山。”

卢芸蛾眉皱起,言之凿凿道:“我昨日亲耳听见你二妹妹在宫宴说你们家过年会去的。”她箍住她的胳膊,轻晃了晃,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还是不想原谅我,所以不想在骊山见到我?”

居尘连忙摇头,却也没出声。

宋觅蓦然回想起上辈子,她说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骊山。

“很好玩吗?我没去过。”

两人深夜一同在御书房批公文,搁笔小憩间,她说道。

“李大人在说笑吧,朝廷不是每年都会组织女官去,还是你批允的福利。”

她盯着呈文,沉吟了片刻,“我没有这个时间。”

卢芸今日乃奉诏入宫,不过多时,黄宫令便来到门口寻她,她不得不先走了。

卢芸离开后,卢枫看向居尘,提起笑容,还想同她多说两句话。

宋觅拉着他,转头离去。

两人一同前往大理寺的路上。

卢枫看他一眼,不由露出笑容,宋觅目光询问,他便双手装模做样一揖,感谢他昨晚替他送李居尘回家。

宋觅:“不是为了你。”

卢枫嘿了声,觉得他还不承认,“知道你向来做好事不留名,这份情我记下了。”

紧接着,卢枫自顾自说出重逢之后,对李居尘的感觉,“你觉不觉得她挺好的,除了那张脸,性格其实也很好啊,很大度,我觉得我俩还挺搭的。而且你不觉得我和她很有缘分吗,昨日刚见面,今日又遇见,她也会看经书,志趣相投啊。”

卢枫问宋觅:“哎,你觉得我和她有可能吗?”

宋觅看他一眼:“不可能。”

卢枫一怔,脚步猛地停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刚刚好像看见,宋觅回头的时候,剜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