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承认与否重要吗?

她如今都已经是他的妻子,与其听些难听的话,不若相敬如宾,生子育子,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稀里糊涂的过下去。

这般极好,极好。

世间大多数人不都是这般的吗?

姜秋姝沉吟,眼中得到锋芒一瞬收敛得当。

头顶处,裴珉的视线一直未曾离开,姜秋姝不想晓得他为何一言不发,没有必要了。

裴珉双唇嗫嚅,与她的回忆一闪而过,初识的狼狈是他此生都难忘的,在识得她以前,他从未想过,日后的妻子会是这般的模样。

他嘴唇翕动刚要说些什么。

“郎君宫里召见。”马车外是侍卫在禀告。

裴珉离开下了车,刚要离开,他敲了敲车窗,“娘子,你先回府。”

姜秋姝未打开车窗,声音平淡却又尊敬,“妾身省的。”

裴珉的身影消失的很快,马车行了会儿,姜秋姝大声道:“停下”

她连忙下了马车,走到那青衣郎君面前,命令护卫将被百姓捡走的银两归还,她递过去,“张良拾履受了三次折辱,不过是在于一个忍字,谋定而后发,若无实力不过愚者的自命不凡。”

宋执书寂静的眼眸闪过深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不信只会如今日般成为鱼肉。

姜秋姝瞧他神色有了转变,叹了口气。

若无绝对的力量,蚍蜉撼树便是个笑话,大象背上的蚂蚁撕咬的再厉害,也不过是挠痒。姜秋姝很久便晓得了,她不过是芸芸尘世间,最为微不足道的存在。

若无裴珉,识的她的人极少,欺凌她的人,更会猖獗。

占着定国公府五夫人的位置,不该计较得失,原本对裴珉冷情的不甘,原本渴望过的如阿耶阿娘般的琴瑟和鸣,终究都成了过眼云烟,

而面前的郎君亦然,或是依附靠山,或是勉励奋进,也好过此时的愤懑。

姜秋姝将荷包递到他手中,“本是一物换一物,即便非郎君心甘情愿,郎君这也是你应得的。”

宋执书捏着钱袋,红肿的手更显得吓人,可也就是这份疼痛,叫他清醒,他拱手,郑重的朝着姜秋姝行了礼,“今日受教了,是我短视了。”

姜秋姝目光落到了他手上,方才听闻他是要科考的,姜秋姝唤来了护卫,将人送往医馆。

宋执书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脚步,眼眸未曾离开过,只将人记在脑中,等人彻底瞧不见时,朝着那个方向深深地行了一礼。

一言之师,受益终身。

等回了国公府,姜秋姝率先去太夫人的院子请安,结果被嬷嬷拦住了,说太夫人身体不适,要休息。

姜秋姝略沉思,嘴角弧度加深,领着锦绣回了玉珩院。

窗边的洛阳红已经含苞待放,姜秋姝心情越发的畅快了,叫来了关嬷嬷准备纸笔,

桌面的《孝经》泛着淡黄色,书页褶皱明显,她翻开一页,抬笔很快写好一页,还未翻页,接下来的内容便早早写下。

这本书,她翻来覆去多次,虽不至于倒背如流,确是熟悉的很。

头一回碰这本书,她是哭着的,应当是新婚的一月左右,她有些记不清了,那时府中五娘也就是四夫人的第三女,在花园中玩耍,她瞧她捧着个手鞠球,身侧几乎没有人伺候,只远远的站着个嬷嬷,注意着她的安危。

她初来乍到,可也很快就明白府中人瞧着和善,可也不过是客套,更多的是结团成对,旁人根本就融不进去,而她不是那世家培养的贞静贤淑的小娘子,与他们也少有共同的话可说。

小小孩童最是天真无邪,她便蹲下身陪她玩儿了会儿。

五娘笑着将手鞠球推过来,她便又扔回去,如此来回,五娘笑容满面,直到后面嬷嬷的止住,说是院子风大,怕吹了风,着了凉,才依依不舍的与她分开。

可那时正是夏日,她浅笑,看来这国公府还是有人不会说客套的话。

在国公府最为安宁的时间,是她在个五岁小娃身上找到的。

即便有些不入心的小事儿,那天她心绪比起往日也舒畅了不少,直到四夫人领着哭泣的五娘进了玉珩院,指摘她弄坏了五娘的手鞠球。

她对峙解释,可是在三夫人指桑骂槐暗地里说五娘不敬长辈,又看顾不好自己的东西,实则说她损坏了小娃娃的东西都不敢承认中,小小孩童哭泣声越发的大。

尤其是五娘哭泣到了呕吐的地步,姜秋姝不忍心,便道自己将东西赔给她。

原是想要尽快了解此事,不想要为难个孩子。

可当天晚上,裴珉便扔了本《孝经》给她,叫她抄写静心。

姜秋姝原也看不出这是裴珉对她的惩戒,毕竟谁家罚人要求抄写《孝经》的,也就没有想过解释五娘手鞠球一事与她无关,直到后来她被罚抄的次数越来越多……

至于为何会哭,还不是那时候她连执笔都是问题,偏偏裴珉要她抄这么厚的一本书。

想起这些往日,她竟然也笑的出来,抚了抚书册上面的褶皱。

裴珉便这般喜爱《孝经》?

虽说百善孝为先,如裴珉这般奉为圭臬,就连叫她罚抄也是这本,没有丝毫的新意。

一下午的时间,姜秋姝都在抄写着,心也跟在宁静了几分,原本因那位青衣郎君隐隐破土杂念,此刻更加的牢固起来。

只不过,姜秋姝将自己的字,拿起来和裴珉的字比较了番,叹了口气便又放下。

丑丑,对比惨淡。

她看向书案的左前方,拿起一本书册翻了起来,上面是一些世家娘子与郎君的小像,末尾还记载了些简单的内容。

姜秋姝唤来了人,叫人准备火盆。

书册被火光点燃,火焰冲天而起,烧的盛大,最后全部沦为灰烬。

直到没有任何的痕迹,姜秋姝才彻底的安心。

她又绕到书案,卷了张小纸条,写了两个大字:多谢。

天色将暮,苍鹰旋转徘徊,白鸽低飞,窗户传来移动,她将纸条别在信桶里,看着白鸽远去。

裴珉回了时,天已经暗了,他停在玉珩院门口,白日里姜秋姝的话尚在耳侧。

娶了她,可觉得堕了风骨?

起初,心头若有若无的想过,可事实既定不可挽回,他自该担起责任,说出要娶她的话,可她拒绝了,那时是松了口气,又觉得心口似被什么坠住,叫人难以捉摸。

即便如今圣人想要打压世家,多采用科举制,每府的恩荫有了限制,即便有后起之秀,即便文采斐然,也少有世家人与其通婚。

前朝姻亲更是严苛,只在五姓间通婚,便是公主都嫁不进世家的大门。

如今寒门与世家通婚虽有,可更多的不过是末流之家与朝中新起却无根基的寒门。

他想过日后的妻子该是温柔贤淑,该是世家大族精心培育的贵女,该是任何他所见过的女子模样,直到遇见了她。

说出要娶她的话,便已是不顾世俗,已然是诚意所在,可被拒,难免恼怒,家中再次说起他的婚事时,便没了昔日的抗拒。

两家说好,即将要下定。

可不过一月的时间,她便找上门来,说是要嫁与他。

那时,他竟是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原本便给过她机会了,如今又反悔,真当他是那般好说话的?可他还是点了头,在众人诧异惊愕的目光中定下与她的婚事。

也送还了重礼给即将下定的人家,好在知晓人不多,不至于影响人声誉。

不晓得她因何反悔,是欲擒故纵,是突然醒悟世家的繁华,亦或是仰慕他?

不重要,入了府,只担起自己的责任,行事本分便可。

可白日里她眼眸中的决然,竟叫他挥之不去,他回答不了她,只能作罢!

晚膳时,姜秋姝从小厮那里晓得裴珉事务繁忙,便不过来了。

她眼神温和,仔细叮嘱底下的人好生伺候裴珉,甚至还亲自叫人准备了食盒给裴珉送过去,等做完一切后,她也松了口气。

一人食亦有一人食的乐趣,桌上的饮食虽然清淡,但依旧可口。

关嬷嬷看的啧然,怎五郎不在,娘子的胃口比起平时都要好些?

翌日,洛阳皆在传,正明侯府三房幼子的满月宴上,裴秋月与李五郎相看时曾言之凿凿的说自己心有所属,还说自己不慕权贵,一心想与心爱之人白头。

这不算什么大事儿,当今民风开放,男女间不至于太避讳,可偏偏有好事者将裴秋月与赵士远间的事,传颂成了被棒子强打的苦命鸳鸯。

更有人道:两人间情谊难得,即便是遭受磨难依旧要在一起,实在可歌可泣。

姜秋姝听着锦绣绘声绘色的说着,侧目,瞧着窗外的洛阳红另一花苞又绽放了大半,心头欢喜油然而生。

窗外的小花圃,如今大半也有了花苞,即将要完全绽放,好似以往在乡野间被群花围绕,那时阿娘领着她除草施肥,时有蝴蝶蜜蜂在花丛中玩乐,沾了一身的花粉。

“太夫人因为二娘的事儿,又病了,府中刚请了太医。”关嬷嬷叹了口气,“太夫人那般慈善的人,二娘着实过分了?”

慈善?对己人的慈善,对旁的人大概是残忍居多吧!

姜秋姝唇角抿了抿,世间人大都几幅面孔叫人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