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家人

梁淮序记不得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在多久前了。似乎还是在青春期时,但那是发育的正常阶段，所以还能坦然面对。而如今已经三十八岁，他便只剩下羞臊。

经过昨晚，一旦被庄芙瑶看见,他洗床单的行为未免显得欲盖弥彰了。在这件事上，他顾不上节俭，拿收纳袋将弄脏的床单装好后，出门丢进室外的垃圾桶里。

周末无事,他驾车去郊区看望庄老太太。

庄老太太没有跟季兰和庄绍平一块住，而是跟两名阿姨住在郊区的房子里。这房子有些年份了，算是庄家的老宅。但被打理的很好，一边种着花花草草，另一边种着菜。

他进门的时候，八十七岁的庄老太太跟两名阿姨正在菜地里忙碌。他眼里染了层无奈，种菜挺消耗体力的，家里人都想让老太太多加休息。但老太太脾气倔,对种菜这事很执着，谁不让她种，她就要骂人的。老太太身体健朗，骂起人来中气十足，也是很厉害的。梁淮序早年间领教过一回，这会儿也不敢多劝，只从后备箱取出常年备好的胶鞋换上，衣袖扎起，代替老太太去地里忙碌。

“您歇会儿吧，我来。”

他几乎每个月都会来探望一次庄老太太，所以对这些事已经驾轻就熟。“行，歇会儿就歇会儿。“庄老太太笑着抹了把汗，跟阿姨说，“冯妈，你去给小梁倒杯凉茶。”

“对了，把我房间里那顶新买的草帽也拿出来。”庄老太太拿过冯妈手上的草帽，过去给梁淮序戴上，“长这么高，弯点腰！”

梁淮序无奈照做。

庄老太太这才满意，“戴上草帽，别晒黑了，晒黑了不好找媳妇。”梁淮序差点被呛到，“我找什么媳妇？”

“你跟芙芙都离婚五年了，我可已经开始给芙芙介绍相亲对象了。我不能顾此失彼，怎么样？要不奶奶也给你介绍一个？”他脸上染了层尴尬，“不用。”

“怎么不用。“庄老太太白了他一眼，“你也别干活了，过来聊聊天。”树下阴凉处有一个小木桌。

梁淮序洗完手就坐在那，冯妈给他倒了碗凉茶。庄老太太：“里边加了菊花金银花决明子，天气太热了，喝凉茶能下火。”梁淮序看了眼碗里深棕色的凉茶，他不喜欢凉茶的口感，以往过来最多喝两口表示一下。

今天却破例喝了一大碗。

庄老太太：“冯妈，你去看看王妈饭做好了没。”把人支走后，她笑眯眯地看着前孙女婿，“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下芙芙？”

她活了八十七了，虽说富贵无忧，却因为年轻时的一些错事而导致亲缘淡薄。

早年，她看不上季兰是拍戏的，因为这个，婆媳之间闹的挺难看的。后来孙女出生，庄老太太觉醒了一段记忆。原来这是一本书的世界，每个角色无形中都会受到剧情的影响，直到大结局才能彻底摆脱剧情的控制。

在那本书里，季兰和庄绍平是男女主，所以等他们修成正果生下芙芙后，就走完剧情了。

没有剧情的干涉后，她发觉自己其实挺喜欢季兰的，甚至会为有这么一个影后儿媳而暗暗自豪。

庄老太太一度想恢复跟季兰的关系，可破镜难重圆，人与人的关系一旦后退了，就很难恢复如初…稍不留神，不但关系恢复不了，还会沦为陌生人。而且过了这么多年，她隐约察觉到可能还有别的书在这个世界里。就比如前些年的芙芙性格大变，从大大咧咧的明媚小鸟变成了心事重重的小鸟木雕，少了精气神。祖孙两讲私密话的时候芙芙说，明明生活过的还不错，却觉得很压抑，心里很浮躁，像是在找个什么突破口似的。庄老太太知道这是很典型地被剧情影响了，她以前也有类似的症状，就是不知道这又是哪本书，主角是谁，又会指向什么样的结局。直到不久后，芙芙跟梁淮序离了婚。

庄老太太这才猜到了点眉目。

可正如她跟季兰的关系，尽管等走完剧情，角色就可以摆脱影响，但那时的芙芙和梁淮序的关系……也恐怕回不到最初了。既然缘分已尽，还不如早早地就各过各的人生。在老太太目光的审视下，梁淮序有些怔然，他现在心里头乱成一团，自己也理不清自己，但还是顺着庄老太太的意思摇了下头。离开小院，他开车去了东坡山。

那边有座网传很灵的寺庙，住持姓云，是他研究生时的同学，后来被佛学吸引，出家当了和尚。

正如庄芙瑶所说，他是“唯物主义者"，平时学佛理也只是修身养性。可这次，他很想向朋友解惑。

他这段时间，除了不知如何面对他们感情最好时的她，还在思考过去的她魂穿到现在，那现在的她又去了哪。

“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得知好友的疑惑，云住持说，“现在的她是过去的她，你又如何知道过去的她不是现在的她呢？”这是一个他从未想到的角度，梁淮序有些恍然。如果说，现在的庄芙瑶魂穿去了过去……

对她而言，会是件好事。

她可以避开她所认为踩过的错误，选择最优的选项。他们或许不会再在一起，但只要她开心，只要每个时间阶段的庄芙瑶过得开心。

他便知足。

餐厅的装修改造初步完成后，庄芙瑶邀请贝果她们来试唐宋馆的茶果子。暂定的樱桃毕罗、花折鹅糕、荔枝酥山，透花糍、酥油鲍螺和春水生。程凡也在这。

宋晴眼前一亮，连忙使眼色让庄芙瑶介绍一下。“宝宝，给你介绍一下…"庄芙瑶刚开口，宋晴惊讶道，“姐姐，你叫他什么？″

程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主动说，“我叫程凡，小名程宝宝。”“我说呢，吓我一跳。”

大家欣然一笑。

几个人很快熟悉起来，都皮得很，一个劲喊程凡小名。程凡被逗得脸都红了。

试完茶果子后，几人还约了去ktv唱歌。“你们先过去，我跟程宝宝聊点事，待会就来。”路上，庄芙瑶不经意谈起那些厨师的工资。程凡惊掉了下巴，他们家一整年的收入可能就顶厨师的一个月。“这只是基础薪资，到时候好会根据茶果子的销售情况，给予一定分红，就像糖果一样。所以你跟程妈真的不用多想什么，这是你们值得的待遇。”“可是.…”

程凡还是觉得自家的糖瓜拿不出手。配不上芙瑶姐漂亮的跟宫殿似的餐厅，也比不过那些精致的茶果子。

庄芙瑶知道他的顾虑，“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我们这边还有江湖馆，需要的就是像程家糖瓜这种点心，就算不是程家糖瓜，也会是差不多类型的其他点心。你想想你看的电视剧里，江湖人士都吃的什么？”见程凡有些动摇了，庄芙瑶继续说，“除了糖瓜的分红，你在餐厅做事，还会另外给你一份工资，虽然没有厨师的工资高，但也够你带着程姨在江市好好生活了。”

“好，芙瑶姐，那我先考虑下。”

等他们到ktv后，贝果和宋晴把酒和零食水果都准备好了。先以一首凤凰传奇作为开场。

紧接着，各自点歌。

庄芙瑶靠粤语老歌成了在场的麦霸。

程凡开始还有些害羞，后来被气氛影响到，也渐渐融入进去了，点了几首。这晚大家唱的很尽兴。

最后以《情歌王》收尾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了。庄芙瑶和宋晴顺路，可以直接送她回去。

而贝果跟程凡住反方向。

想着贝果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庄芙瑶让程凡打一辆车先送贝果到目的地，再修改地址。

“大家到了，在群里发条消息。”

庄芙瑶开车带着宋晴先走。

舒润和程凡等车的时候，被潜伏在旁边的私家侦探拍了好几组照片。这些照片被送到易晗手上。

易晗满意地看着这些照片。

深更半夜，跟别的男人在街头谈笑甚欢，最后还一块上车回家。有了这些照片，她就不相信梁朝洛愿意为了他那个女朋友对抗家里。庄芙瑶送完宋晴回家时，梁淮序正在家里等她。经过好友的指点，他心态放稳了许多。

既来之，则安之。

虽然不再是妻子，也是好友是亲人，她年纪小，他就多包容。为她的一生保驾护航，让她在十六年后的世界过的开开心心。想明白这点，也不需要刻意躲着，只需要以平常心看待。“饿不饿？”

他口吻很自然，已经开始代入了家人这个角色。“饿！”

庄芙瑶还以为他开窍了，自然得捧这个场。他笑了下，目光平和，“想吃什么？”

“爆椒牛肉的方便面加个鸡蛋。”

梁淮序刚要说什么，庄芙瑶及时止住他的话，“我可是看了科普的，现在已经避谣了方便面是垃圾食品了，它最多就没什么营养，所以我不还加了个蛋嘛。”

“家里没方便面。”

梁淮序叹气，这喜欢吃方便面的习惯真是从高中开始一直没改过。庄芙瑶弯弯眼，“我买了一整箱。”

“对了，你记得煮噢，方便面要煮的才好吃。”“好。”

附楼，袁阿姨正好起床上厕所。

从她的房间望过去，能看到主楼的厨房。

她不经意扫到那边后，擦了擦眼睛。

这是先生在厨房？

她们都知道，先生晚上是不吃宵夜的，那这就是给庄小姐做的了，先生对待庄小姐的与众不同，家里的佣人都已经习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能感觉到庄小姐真的是一个顶好的人，长得漂亮性格好又有才华，先生会为她着迷也太正常不过了。给庄芙瑶做完方便面，梁淮序就上楼休息了。睡觉前，他回想了下今晚，觉得平常心对待也不难。这一觉睡的很安心。

第二天起床洗漱时，撞见了庄芙瑶。

她随意挽了个头发，睡眼惺忪地在那刷牙。在镜子前看到梁淮序后，正要打招呼，就瞧见他急匆匆转过头去了。

庄芙瑶猜到什么，低头一看。

…难怪。

今天起急了，没打理睡裙，再加上刷牙时微微低头的动作，胸前的部位若隐若现的…而她又没有穿内衣睡觉的习惯。她本来也有些窘迫的，但看着梁淮序这副避如蛇蝎的样子，莫名有些不爽。她含着泡沫睨他一眼，“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一股臊意冲上脑门，梁淮序冒出两个念头。第一，当初设计房子时，应该在三楼多安装一个卫生间。第二，要做到真正的平常心也没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