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穿
等了片刻,那边没有再来消息。
也许是飞机上信号不好,无法接收信息,程与淮按亮手机,WiFi信号满格。那可能是她临时有事要忙。
他继续翻看文件,注意力却难以集中,效率低下,久久停留在同一页。他忽地将文件一合。
解锁手机,给她发了条微信。
“我的私人手机24小时开机,有什么事随时联系。”不必担心会打扰到他。
两个多小时后才收到回复。
好开心心呀好开心:”【ok】”
程与淮直接发了语音:“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好开心呀好开心:“准备睡了,晚安。”
江稚趴在床上,毫无睡意,倒是腼腼这小家伙飞速适应了新环境,窝在纸箱里睡得正香,还打起小呼噜。
她以为对话到此会结束,没想到手机又是一震。男朋友:“记得每天按时喝药。如果怕苦,喝完漱口,可以适量吃点糖。”男朋友:“8号记得去复诊。”
过去半年里,为了能重新站起来,尽快好起来,江稚每天都乖乖遵从医嘱吃药,再苦的药都能面不改色吞下去。
但对于他如此细致体贴的关心,她无法再强装漠然,指尖轻点,将对话框里的【好】删去。
她重新敲字:
“好的知道啦!”
“晚安~啰嗦的备忘录先生。”
江稚辗转反侧,快天亮才睡着,被腼腼拆家的动静扰醒,吃完早午饭,叫上程明朗当司机,启程前往莞城,跟着导航来到留学时认识的学姐丁柔音家里。丁柔音说起她养的猫健力宝最近行为很是反常:“情绪时而低落时而暴躁,还会吼我跟我老公,半个月来都离家出走好几次了。”她又指着落地窗外说:“健力宝很喜欢在院子里玩,之前来了几只野猫,被它打跑,此后它就不爱待院里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有可能。“江稚分析道,“猫的嗅觉灵敏,尤其是第二嗅觉器官犁鼻器,能够侦查捕捉到其他猫留下的气味线索,哪怕它们已经离开很久。健力宝驱赶、打跑它们,说明在它认知里已经被威胁到了领地安全。”“那怎么办?“丁柔音着急地问,“有办法彻底去掉野猫留下的气息吗?”话音刚落,一只虎斑纹狸花猫威风凛凛地穿过院子走进客厅,看见江稚这个陌生的入侵者,立刻竖起耳朵,发出低低的咆哮声。狸花猫野性较强,不容易养熟,健力宝还算听话,在丁柔音的安抚下,对江稚慢慢稀释了敌意和戒备。
根据刚才的观察,院子里的气味入侵似乎并不是导致健力宝离家出走的主因,江稚环顾客厅,目光定在橱柜里的一个粉色小奶瓶上:“学姐,你怀孕了?”“还没有。"丁柔音摇头说,“不过我和老公这两个月是有在备孕。”他们从校园到婚纱,结婚已经五年,过够了二人世界,决定要个宝宝。江稚喝了两口冰镇金桔柠檬水,放下杯子。“学姐,你可能怀孕了。”
猫鼻子构造特殊,拥有成千上万的感受器,嗅觉至少是人类的一百倍,能闻到许多人类闻不到的气味。
健力宝可能是闻出主人怀孕了,家里将要添新成员,威胁到了它的核心地位,所以频繁离家出走,去寻找新的安全领地。她记得健力宝的上任主人,好像就是怀孕生子后因它性情大变而把它送养的。
猫是富有灵性和情感需求的动物,健力宝有过这种经历,更加缺乏安全感。“怀孕?!“丁柔音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江稚也只是推测:“要不去买根验孕棒试试。”家里就备有验孕棒,丁柔音半信半疑地进了洗手间,五分钟后她激动不已地出来:“两条杠,真怀孕了!”
想到什么,她面上喜色褪去,无措道:“可我今天早上才来了月经。”江稚眉心微蹙:“会不会是先兆性出血?”丁柔音脸色“唰"地白了。
“别担心,先去医院做个检查。”
路上丁柔音给老公打了电话,到医院时他已经在等着了,做完B超检查,果然是孕早期先兆性出血,好在不算严重,只需多注意休息,多补充营养,保持心情愉悦就行。
丁柔音感激地拉住江稚的手,眼眶发红:“小稚,还好有你,不然我稀里糊涂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昨夜她在医院照顾外公,身体已有不适,以为是熬夜导致的,就没太放在心上。
丁柔音老公也连声道谢:“改天我和阿音做东,请你吃顿便饭。”江稚笑着应下,让他先送老婆回家休息。
接着,她打车来到约好的猫咖跟程明朗腼腼会合。这是两人在国内合伙开的第23家猫咖,救助的流浪猫找不到人领养,经过绝育和上岗培训,安排来猫咖打工。
玻璃门一开,上班热情高涨的员工们一股脑围了上来,各种撒娇,投怀送抱。
江稚摸摸这只,抱抱那只,尽可能地雨露均沾。程明朗正拿猫条哄着坐在窗边闷闷不乐的三花猫:“小祖宗给个面子,吃点吧。”
江稚和店长聊了会,大致了解清楚每位员工的情况,走到程明朗旁边坐下,摸摸小三花脑袋。
这只三花猫实在长得貌美,有个客人天天来喂它,还想给它"赎身”,但不知怎么至今没再来过。
“原来我们阿花是遇上负心人了啊。“程明朗怜爱地安抚道,“没事,下一个会更好。”
“它叫貂蝉。"江稚纠正他,又问不远处的兼职生,“哆啦咪在哪儿?”兼职生说哆啦咪昨天刚结束商演,今天调休。哆啦咪拥有单独的员工休息室,江稚刚推开门,它就很警戒地蹭蹭蹭爬上猫架,认出是她,才慢吞吞下来。
“乖哦。“江稚把哆啦咪抱到怀里,喂它吃猫条。哆啦咪曾不幸遭受过虐待,当初救助它时除了全身多处骨折,还被削去一只耳朵,伤势非常严重。
猫耳朵里密布褶皱,如同扩音器,猫咪可以根据声音传入两只耳朵的时间差来定位声源,锁定猎物。
哆啦咪不仅听觉受损,还和腼腼一样患上抑郁症,江稚花了很多心思治疗它,采用自创的音乐疗法,顺便教会它弹琴。她还写了篇论文,并在Jason教授的建议下申请了创意专利。随着哆啦咪日渐恢复,江稚经过深思熟虑后送它来猫咖营业,当然,只卖艺不卖身。
由于才艺出众,人气爆棚,哆啦咪赚到不少小鱼干养弟弟妹妹们,最近还开始接商演了。
江稚在猫咖待到晚上才离开,翌日天没亮就被程明朗拉去山上看日出,到湖边钓鱼,露天烧烤……
在莞城漫无目的地吃喝玩乐了三天,两人一起赴丁柔音夫妇的饭局之约。丁柔音感慨万千,本来只是让学妹来看看健力宝频繁离家出走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竞发现自己怀孕了,还出现先兆性出血,到现在都感觉像做梦一样。夫妇俩再次郑重地向江稚表达了感谢。
开心之余,丁柔音仍有担忧:“怎样才能安抚健力宝的情绪,让它不再离家出走?”
江稚给她提供了两个方法:“目前主要是在家里给健力宝创造更多安全领地,最好选在橱柜顶或者树上,待在高处有助于增加它的安全感。”“等宝宝出生后,可以用软布在健力宝气味腺周围擦拭,接着再去擦婴儿床、睡篮车等和宝宝相关的物品,制造气味熟悉感,让它适应、接受宝宝的存在。”
程明朗边吃大闸蟹边给她竖起大拇指。
丁柔音老公记好备忘录,认真向江稚询问:"听阿音说你是学猫语研究的,像我们这种普通人经过系统学习,也能和猫交流吗?”江稚简单和他科普了部分猫语研究的专业知识:“如果你真的感兴趣,我可以推荐你一些入门级的书。”
“那再好不过。”
等饭局散了,江稚回到酒店,整理好书单,发给学姐。又点进微信置顶,盯着聊天页面看了又看,她闭上眼,将手机息屏丢到沙发角落。
浑然不察,屏幕暗下去的前一秒,聊天页面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程与淮删删改改,信息最终还是没发出去。最新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的那句,“晚安~啰嗦的备忘录先生。”她之前发的相册链接已过期,无法再访问,程与淮退出微信,点开相册。他还收藏了一张她的抓周照。
程与淮找出照片,低头对上那双清澈透亮,含着笑意的黑色大眼睛。她在已撤回的消息里问他,小时候他们是否见过面?其实,在她周岁生日那天,爷爷本来是要带他去许家赴宴的,但前一晚他突发高烧,只能遗憾缺席。
直到又过了近两年,他们才得以续上“一面之缘”。那时,她还叫许稚,是备受宠爱的许家千金。后来,金叶酒店拍卖会上见了面,他隐隐觉得她有些面熟,听她自称是江鹤清的外孙女,才想起尘封多年的那段短暂交集。只是,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
半晌后,程与淮指尖一滑,下张照片跳出来。满墙的蔷薇肆意绽放,她侧颜清丽生动,捧住粉色花朵,凑近轻轻嗅闻。乌发雪肤,裙摆摇曳,遗世独立,让人挪不开视线。日光太烈,照片有些失真,多了几分朦胧美感。仅此两张,相册里没有更多关于她的照片了。程与淮又点进她朋友圈,个性签名还是那句:【等下一个春天】
她在等待的“春天”,是指什么?
她的微信头像也没换过。
照片里,她倚着栏杆,身后是湖水和雪山。被定格的瞬间,她正好回眸,笑靥如花,那由内而外的欢喜几乎溢出屏幕。当时她是看到了什么人?
或者说,拍下这张照片的是她什么人?
程与淮喝了口红酒,却压不住心底漫出的微微涩意。他对她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
这些天他在巴黎参加经济论坛,和当地政|府高层会面达成深度合作,还有一部分的私人行程。
一闲下来,他就忍不住想她。
习惯性关注桐城的天气预报,今天晴,明天雨,后天降温,担心她受凉加重腰伤。
开着会不经意间就走了神,她有没有按时喝药?在酒店尝到好吃的餐点,第一念头是,她应该也会喜欢。
他的私人手机24小时为她开机,可她却从没联系过他。这几天她和程明朗四处游山玩水,露营烧烤,看日出赏日落,日子过得多姿多彩。
她甚至有了新欢,又搂又抱,极尽亲密。
新欢还每天一换,都不带重样的。
大前天她抱着一只三花猫,配文:
“大美女貂蝉,年度优秀员工!目前消极怠工中,因为有位客人承诺给它"赎身”却迟迟没出现,现在它早晚对着窗外望眼欲穿。小蝉蝉,干你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爱上客人啊!”前天是一只被她轻捂着耳朵的狸花猫:
“名叫卡路里,因为它被救助的时候就卡在路里。有点没素质,经常无故殴打同事,爱跑路,不爱接客,总要店长出面跟客人解释“它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实际上已经是老员工啦),已被勒令停工整顿。”昨天是一只埋头干饭的胖橘猫:
“以前在外面流浪时,三天饿九顿,现在一天至少猛搓12顿【狗头)到宠物店洗澡都得按狗狗的标准收费,败家子!”程与淮给每条动态都点了赞,在评论框输入:有了新欢就忘记…又逐字删除。
他算得上,哪门子的旧爱?
澄园朝夕相处的那些天里,她有什么趣事都会第一时间跟他分享。如今相隔千山万水,他像是被完全排除在她的生活之外。程与淮自嘲地勾起唇角笑笑,原来她并非因为担心打扰到他而不和他联系,而是,根本就没想起过他。
夜渐深,风四起,偌大酒店房间空旷而冷清。他饮尽杯中红酒,抬眸望向窗外,月不似中秋时圆满,已然晦暗残缺,一如此时心境。
怅然若失,空空落落。
这种异样情绪从未有过,陌生又隐秘,如同草蛇灰线,细入无间,无从排逼。
手机屏幕亮起,程与淮迅速捞起来一看,眸色微黯,是群里有人@他。凌非:“@程与淮@谢韫青听说你们先后停了和章氏的新能源合作项目,什么情况?”
谢韫青是北城京誉集团董事长,也是程与淮留学时的校友,两人在投资上经常不谋而合。
凌非仗着年纪最小,八卦欲熊熊燃烧:“莫非@谢韫青你和颜小姐又分了?@程与淮你和章艺晗的联姻也黄了?”程与淮有些心烦气躁,澄清:“从没有联姻这回事。”程章两家已有长达数十年的合作,交叉持股,关系紧密,可近年来章氏管理层内斗严重,形同散沙,经营不善,连年亏损,已经严重威胁到各大股东的利益。
停止合作,是及时止损。
当然,也有一部分私人原因。
接着,谢韫青回复凌非:“听说你前两天去了泰国,人现在还完整吗?”凌非:“!!!”
居然嘲讽他去做变性手术了,火气这么大,说明被戳中痛处了这是!被女朋友分手,独守空房的男人像炮仗,一点就炸。惹不得啊惹不得。
群里自此恢复沉寂。
次日,原定的私人行程取消,程与淮提前回国,在飞机上冲了个冷水澡,洗去风尘仆仆的倦意,换上白衬衫,扣子一如既往系得严严实实。落地A市后,他第一时间从机场赶去臻姨家。今天是8号,她来复诊的日子。
路上经过一家花店,开在街角位置,门面不很大,门外支起一顶巨大的墨绿色遮阳伞,里边繁花似锦,姹紫嫣红。
“停车。”
两分钟后,花店玻璃门被推开,招财猫举着爪子说“欢迎光临”,正忙碌着修剪花枝的老板娘抬头看去,见进来的英俊男人衣着不凡,气质矜贵,她立刻将手里的剪刀一放,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帅哥,想买什么花?”程与淮目光从五颜六色,千姿百态的鲜花上逡巡而过。“你好,要一束家书。”
“不好意思。"老板娘歉意道,“我们店里没有家书。”见他似有转身离开之意,她又赶紧说:“要不你再看看其他花,都很漂亮呢。”
程与淮语气礼貌而疏离:“不必,谢谢。”他只是为家书而来。
老板娘还想留客,凭着直觉试探地问:“请问是送给女朋友吗?”程与淮略微沉吟了下:…嗯。”
“送给女朋友的话,个人感觉这款厄瓜多尔红玫瑰也很不错呢。”经典原色,花型漂亮,花瓣是丝绒质感,还很耐开。当然价格也不算低。
但显然对方非富即贵,不会在意这点小钱。“麻烦帮我包一束。”
老板娘精心挑选出包花纸,动作麻利地包好花,双手捧着沉甸甸的花束递过去:“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目送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离去,她难免心生好奇,不知收到这束红玫瑰的会是什么样的女人?
应该会喜欢这份惊喜吧?
出了花店,程与淮缓步朝候在路边的车子走去,白衫黑裤,姿态从容优雅。本就相貌气质出众,更别说怀里还抱着一束开得热烈的红玫瑰,清冷出尘和靡艳浪漫矛盾融合,画面极具冲击力,格外引人注目。在场的人无一例外,都在看他,甚至有的还拿出手机拍照。等他上车后,随行保镖走到那几个神情激动的女生面前,要求她们删除照片。
女生们见保镖态度强硬,又长得凶巴巴,气势迫人,明显不是她们能招惹得起的,只好乖乖删了照片。
公共场所车流如织,人来人往,难免会有疏漏,但即便有漏网之鱼,照片也不会公开发布在社交媒体上。
一路畅通到达目的地。
天气晴好,颜臻在院子里翻晒金银花,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疑惑道:“与淮,你怎么来了?”
程与淮停在树下,浓密枝叶将阳光筛成细细的金线,光影错落。前两日的一场夜雨,打落了不少粉蔷薇,遍地残花。“臻姨,”他望向客厅,里面空无一人,“稚稚还没来复诊?”“她昨天就来了呀,还给我带了礼物。”
小姑娘年纪不大,礼数倒是很周全。
颜臻还特地留她吃了一顿饭。
她,昨天就来了?
他竟完全不知情。
程与淮眼眸缓慢地幽黯下去,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刀划开一道口子,层层剥开,钝钝生疼。
“怎么?她没跟你说?"颜臻察觉到不对劲,“你们闹别扭了?”没道理啊,昨天留江稚吃饭,她有说有笑的,一点看不出异样。“没有。”
在巴黎的这一个星期,他们并未有过联系,又何来的闹别扭?程与淮问起她腰伤情况,得知已经无碍,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臻姨,我先回去了。”
颜臻以为他急着去哄女朋友,便没留人。
黑色商务车平稳驶离,拐入蜿蜒山路,十几分钟后便回到了南院。保镖拉开车门,靠着后座敛目养神的男人仍没动静,仿佛并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一缕日光刺入,明确分出光影的界限,却驱不散周遭压抑的冷意。好半会后,他才下了车,径直往前走。
“程先生,"保镖指着被孤零零遗忘在后座上的红玫瑰,犹豫地问,“这束花要怎么处理?”
程与淮神情已不见波澜,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扔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