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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如

“不如你搬来我这儿住吧。”

他这意思是,邀请她和他同居?!

江稚完全没料到话题会突然拐到同居上,毫无心理准备,迟疑地问:“这不太合适吧,哪有员工……住进老板家里的?”“怎么不合适?”

程与淮低头啜了口咖啡,借着杯身遮住微弯的唇角,气定神闲道,“我们又不是单纯的员工和老板的关系。”

江稚无言以对,合约期间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配合演亲密戏给别人看,除了几次暖-昧,至今连嘴都没正式亲过,哪里就不单纯了啊?!好吧,如果真要细究,他们的关系确实算不上单纯,此时她身上还证据确凿地穿着他衬衫呢。

她本就对他另怀心思,和他住在一起的话跟把老鼠放进粮仓有什么分别?不,还是有区别的。

老鼠想吃哪仓吃哪仓,可她看得见,吃不着。平白心痒难耐。

“你这里不是没有客房吗?"江稚再次找理由婉拒,他们总不能睡一间房吧。程与淮换了个闲适坐姿,好整以暇地问:“你怎么知道没客房?”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应该没有机会参观完全部房间。江稚怔了下,随即言之凿凿道:“当然是根据合情合理的推断!”“首先,以你的性子,肯定不喜欢家里有外人留宿,其次,如果有客房的话,昨晚你也不会抱…”

怎么越说越不单纯了?

她抿紧唇,不再往下说了。

程与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不会什么?”是错觉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在……调情?江稚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避开他的视线,故作镇定地接道:“不会让我睡在你卧室。”

程与淮倒是神色坦然,见招拆招:“房间不是问题,随时都能准备好。”江稚…”

看着她一脸无语的表情,他唇边弧度又深了几分。他邀请她同住的理由充分:“我这儿离臻姨家较近,方便你一周两次的治疗,无需再奔波往返A市和桐城。”

“二则,既然奶奶已经知道我们住在一起,只能做戏做全套,免得穿帮。”此外当然还有不便言明的私心,他想把她留在身边,想每天都能见到她。半晌没得到回应,程与淮暗自反省一番,还是太心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又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声线随之低下去:“偏头痛久治不愈,近来频繁复发,刚刚的试验证明通过增加接触的方式进行′脱敏'治疗是有效的,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江稚细细想了想,他的话不无道理,而且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拒绝就说不太过去了。

可她还是另有顾虑,便没给准话:“我考虑考虑吧。”“好。”

程与淮松开她的手,他也没打算让她现在就做出决定。不知不觉,窗外已天色微明。

江稚睡足吃饱,趁精神还不错,先点进监控看腼腼,小家伙躺在床上,肚皮一鼓一鼓的,睡得正香,她看了好几分钟才退出来,戴好耳机上网课。程与淮收拾好碗筷,也拿起手机处理邮件,偶尔分心看一看她。她在认真学习,神情专注,他无声笑笑,也收了心继续回复邮件。但没隔一会,又忍不住去看她。

九点左右,程与淮自己开车去公司,吩咐保镖送她回桐城。刚过高速收费站,江稚收到宋雅南的微信,连着三条都是撞墙的动态表情,她回了个"?“。

宋雅南马上拨来语音电话:

“呜呜呜扑街咯!!!昨晚我离开酒吧后,居然鬼上身跑去大神家催稿了最可怕的是,一觉醒来竞发现自己躺在他床上…”江稚合情合理地猜测:“你酒后乱性了?”“要真酒后乱性那还好,"宋雅南抓着头发阵阵哀嚎,“可我那是酒后乱打啊啊啊!”

把人直接给打进医院了都!

“……很严重?”

“就,"宋雅南吞吞吐吐地说,“嘴角淤青了眼角肿了肋骨也断了。”江稚之前建议过她软的不行来硬的,可没想到她来得这么硬,都把人打进医院了。

宋雅南崩溃得不行:“怎么办呀?现在他不仅要我赔医药费,还说遭受了精神重创,接下来半年都写不了稿了!”

“瞎,先不说了他在叫我过去了。”

江稚握着手机,摇摇头望向车窗外,宋雅南心性太软了,一直被人吃得死死的。

回到桐城已近中午,江稚直接来到和房屋中介约好的咖啡馆。打过招呼后,中介直奔主题:“江小姐,许总那边已确认售房意向,要求一次性付清全款。等他清偿债务,办完解押等手续后,就可以签过户合同了。”他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筛选出的可信任的第三方担保机构,您先过目。”

许铭安急着出售别墅,江稚反倒没那么急了,她简单翻看完资料:“我觉得价格还有下降空间。”

显而易见,许铭安手上的余钱都用来堵大舅子吕鹏捅的窟窿了,目前已是捉襟见肘,如果逾期还不上款,银行多次催收无果,别墅就要被起诉拍卖,强制执行了。

如今主动权在她手里,不趁火打劫一下不是她作风。中介懂她意思:“行,那我再找许总谈谈。”江稚没有等太久,次日许铭安就找上门来了,他的车牌号之前被拉入山庄黑名单,门岗保安不予放行,气得他火冒三丈,当场发飙。最后还是江稚一个电话,他才得以畅行无阻地来到会所包间。以前来山庄就跟回家一样,现在连门都进不了,天差地别的待遇让许铭安心生愤懑,加上他大义灭亲将大舅子送了进去,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妻子经受不住打击住院保胎去了,连女儿也闹别扭不肯理他。他攒了满肚子的气无处发泄,落座后仍骂骂咧咧,嚷着一定要把那个有眼不识泰山阻拦他的保安开除!

江稚并未搭理,出于礼节地倒了杯西湖龙井茶,请他慢用。许铭安喝了两口热茶,勉强平静下来,看着对面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心情尤为复杂。

她还是长得像她妈妈多些。

他不由想起前妻江蓉,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以前江蓉就一心扑在事业上,演出不断,女儿生下来后一直是他在带,哄睡喂奶陪伴,建相册记录成长点滴,生病了彻夜守在床边照顾的也是他,真恨不得替她受尽所有的苦。

女儿牙牙学语时喊的第一声是爸爸,踉踉跄跄学走路扑进的是爸爸怀抱,上幼儿园第一篇演讲,标题是《最好的爸爸》…他本以为一家三口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直到吕丽将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摆在他眼前,残忍地宣告事实:

捧在手心里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竟是妻子婚内出轨和别人所生!<1他掏心掏肺的付出简直成了一场笑话。

作为男人,他实在忍不下这份奇耻大辱,火速和江蓉离了婚,女儿的抚养权理所当然归她。

孩子是无辜的,他十三年来投入的父爱也半分不掺假,只是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心无芥蒂地疼爱她。

渐渐地,他的心思开始围着许婉宁转,亏欠她太多,想着给她弥补缺失的父爱,也因而和江稚日渐疏远。

其实,她刚跟江蓉出国定居时,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说得最多的就是“爸爸我想你了",边说边抹泪,如同钝刀子割他心头肉。后来可能怕打扰到他,她就改成了发信息。“爸爸,燃气灶为什么一直点不着火?”

“爸爸,怎么办?我不会关烟雾报警器。”“爸爸,煮粥要放多少水,煮多久?”

“爸爸,我不停呕吐,好像食物中毒了。”“爸爸,我好想好想好想你啊,你能来看看我吗?”那时他已和吕丽重组新家庭,又忙于公司事务,便将去看她的计划一推再推,好不容易腾出时间了,不成想却扑了个空。她在瑞典,可他去的是瑞士。

父女俩终究没有见上面。

后来她也很少给他发信息了,最后发的一条只有寥寥数语:“爸爸,我害怕。”

他只随口安慰了几句。

几天后他才在国际新闻上看到,她住的街区发生了恐怖袭-击,一场大爆炸摧毁了数十户联排别墅,其中之一便是她住处。<1当时她还未满14岁,该有多么绝望无助,才会跟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他说一一

爸爸,我害怕。

往事不堪回首。

许铭安收回思绪,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一口一口艰难地咽着茶水。

“相信中介已经跟你沟通过了,我对价格非常不满意。"江稚不想浪费时间,率先打破沉默,“这套别墅挂牌价严重虚高,我的意向价格是在此基础上降五成。”

她直接砍掉了一半!

“昨天中介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许铭安狠狠倒吸一口冷气,激动比了个手势,“他明明说只降两成。”

江稚耸耸肩,遗憾表示:“哦,那是昨天的价格。”许铭安难以置信地眯起眼重新审视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她当真半点都不念过去的父女情分了吗?!可他也很清楚目前情势,既为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思来想去,许铭安试着打感情牌,毕竞她从小就是个重感情,容易心心软的孩子。

他说起她在别墅里长大的美好过往,一起在后院种甜橙树,在草地上开生日party,躲到阁楼偷吃冰淇淋,分享秘密……曾经幸福的一幕幕,刺得他心口闷闷生疼。父女俩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

许铭安板着脸直了直腰,这两年为拉投资习惯了逢人低眉顺眼,点头哈腰,久而久之背就驼了,平添老态。

他从兜里摸出烟盒,敲了根烟咬进嘴里:“稚稚,爸爸最多能接受降三成。”

江稚内心毫无波澜,抬起下巴点了点桌上的禁止吸烟标识,平静道:“你该庆幸那套别墅对我来说有情感意义上的价值,否则,以目前房市行情,你不可能再找得出第二个愿意一次性支付近九位数全款的冤大头。”许铭安顿时哑口无言,无法否认,她说的是事实。他烦躁地把烟揉成团丢进垃圾桶:“真没有商量余地了?”“下次你再找我,可能就又不是这个价格了。“江稚浅浅笑道,“反正我也不是非买不可。”

某个暂时不方便透露姓名的朋友还教过她:<1越想得到一样东西,就要表现得越不在意。她语带嘲讽:“你现在该不会连这种事都做不了主吧?要不要回去和你老婆商量下?”

果然,许铭安根本经不起她这么一激,咬牙道:“房子在我名下,我可以全权处置,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这套别墅作为婚房,是当年他和前妻亲眼见证从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光是装修方案就推翻了数稿,他们甚至亲力亲为去挑选家具,种花种树,绿化庭院,共同打造出温馨的家。

他不是没想过在那和她白头到老,可惜命运弄人。离婚后,江蓉净身出户,没要他一分钱,带着女儿远走异国。她太心高气傲了,也有可能是给他戴了绿帽心虚。<1江稚面上笑意淡去,敷衍地点点头:“今天之内给出答复,过时不候。”思虑再三,已然别无选择,许铭安终于妥协了:“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好。“江稚暗暗松口气,面上声色不露,她给中介打了个电话,告知双方已经谈拢最终价格,让他重新准备合同,并约好签约时间。通话结束,包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许铭安一口喝完茶水,欲言又止:“稚稚,你”听说她背后靠山是桐城商会的周副会长,若他肯施以援手,许氏未必不能度过难关。

只是,实在难以启齿,他还要脸面。

目的达成,江稚耐心也告罄,伸手轻抚茶杯。茶凉了,她也该走了。

然而还没走到门口,身后袭来一道略带恳求的声音:“稚稚,爸爸知道你不喜欢婉宁,但你能不能看在爸爸面上,别再对她怀有那么大敌意,她是被我惯得娇蛮任性了些,可本性不坏,之前你在宋家不分青红皂白泼了她一脸酒,她也没说过你半句坏话……<1江稚缓缓闭了闭眼,脚步未停地走出包间。这些年来,她对他攒了很多很多的失望,也有过很多很多很多次原谅。都不重要了。

她也不是非要有个爸爸才能过好这一生。

青山外,落日熔金,橘色浓得轰轰烈烈,像是世上的最后一个黄昏。江稚漫无目的地沿森林小路慢慢走着,回头望去。恍然间发觉,她已经独自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身后空空荡荡,无依无匀丰◎

只有晚风渐凉,轻轻拂面。

江稚在原地驻足许久,天边亮起第一颗星星的时候,她才折返酒店房间,门边站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正是上次送她回桐城的保镖。“江小姐,"保镖将手里拎的纸袋递给她,“程先生让我送过来给你的。”江稚上前接过,打开瞅了眼,里面装着红丝绒蛋糕、菠萝包、麻薯芝士挞和一杯港式奶茶。

“他现在在香港?”

保镖言简意赅地"嗯"了声,没再透露更多信息。江稚道过谢,走进房间,腼腼昨晚和山庄里的野猫大战三百回合,精力耗尽,正揣着爪爪趴在客厅地毯上酣睡。

她揉揉它脑袋,洗净手,盘膝坐在旁边,往腰后垫了个软枕,拿出甜品和奶茶摆到桌面。

她先吃掉蛋糕上的车厘子,汁水很足,甜滋滋的,可惜只有一颗。菠萝包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她好多年没吃了,斯京面包店卖的都不太正宗。就这样吃吃蛋糕,啃啃芝士挞,再撮撮奶茶,乱糟糟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等吃得差不多,江稚才想起拍个照表达下谢意:“甜品,奶茶,喜欢【心】”

真正让她开心的是,他人在香港,还惦念着她。信息发送成功,接着手机嗡鸣震动,屏幕弹出【男朋友】的视频邀请。江稚接通,那端正好“砰"的一下,金色花簇在夜空绽放,流光溢彩,极致浪漫。

她认出这是维多利亚港,高楼大厦林立,灯光斑斓,数十部豪华游轮停泊在岸边,水面微波荡漾,也倒映出这一场人间的烟火盛宴。很快,男人出现在画面里,穿着纯黑衬衫,肩线挺括,衬得肤色更显冷白。英俊面容被烟火映得忽明忽暗,看起来有些模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蕴藏着笑意,格外勾人。

江稚看得微微失神,没来由地联想到,他此时穿在身上的衬衫,会不会是前夜借给她当睡衣那件?

尽管她感觉可能性不大,他有很多很多件黑色衬衫。但这并不妨碍她心情变得更好了,笑得眉眼弯弯:“怎么会突然想到给我送甜品和奶茶啊?”

烟花虽美,程与淮却无暇欣赏,定定地看着她,此时万物黯然失色,唯有她,明亮热烈,清澈生动。

这一瞬,思念丛生。

明明他们才两天没见。

他在下榻酒店的餐厅尝到了还不错的菠萝包,猜她应该也会喜欢,便请甜品师重新做了一份送去桐城给她。

“喜欢就好。”

低沉磁性的嗓音,听得江稚耳根酥|麻,还有点发热,她赧然地揉了揉耳朵,又问:“你还要在香港待几天?”

“三天左右。”

他打算等拍卖会结束就离港去桐城找她。

“真不巧哎,“江稚单手托着下巴,眸光微闪,“三天后我刚好不在桐城,不然还可以约个饭。”

程与淮沉默了下:“去哪儿?”

“唔,"她慢悠悠地挖了口蛋糕吃进嘴里,含糊道,“有个朋友,邀请我去他家里做客。”

程与淮极力克制住追问这朋友是男是女的冲动,因为想起她说过:“只是名义上的男朋友,也管得这么宽吗?”

他目前确实没有干涉她私生活的立场和身份。掩饰掠过心间的失落之感,程与淮只佯装浑不在意地淡“嗯”了声,倏然沉寂下去。

盛大的维港烟花,仍在他身后炽烈地绽开,然后坠落。如同暗夜流星,转瞬即逝。

江稚也没有再说话,只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很深,很深,浸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也许正是这份隔开外界一切声响的寂静,令人心跳加速的情|愫悄然滋生。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那场盛放在萤湖畔的烟花,那还未宣之于口的怦然心动,以及烟花下将亲未亲的吻。

是他们的…独家记忆。

江稚一时间百感交集,既欢喜可又莫名觉得难过,心跳不受控地狂乱,快到几乎承受不住,甚至隐隐作疼。

她用力眨了眨眼,散去忽然涌上来的热意。她想,必须说点什么,哪怕随便说什么都好,来打断这令人脸红心悸的无声对视。

“程与淮,我…”

她好像,有点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