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53拍
萧百守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妈妈正拿着木柴往铁锅底下添火,爸爸则把烧开了的热水倒进保温壶里,都是很危险的动作。<1他躲在房门边惊恐地望着,姥姥交代他们过一会就要去吃饭了,说罢撑了伞先出门。
林照溪朝萧百守招了招手,他们在的屋子是三进院子的最里处,这儿灶台厢房齐全,跟其他亲戚也分开了住,此刻父母一走,便显得更安静了些,她说:“小包子,一会吃饭的时候,帮妈妈把这个给太姥姥。”萧百守踱着步子犹豫,说:“妈妈,你过来一点。”林照溪疑惑:“怎么了?”
“你离火太近了,你的脸都红了,不信你问爸爸。"<1林照溪目光下意识抬起看向萧砚川,男人视线落了下来,她猛不丁又缩回脑袋,手背压了下脸颊道:“是啊,火太热了呢。”说罢起身朝萧百守过去,萧砚川在她身后看着,唇边勾了抹浅笑,原来有人脸红的时候,还能假装是添柴烧火啊。
此时萧百守的小背包被林照溪拉开了拉链,这是个绿色的布艺双肩包,像个三角粽子,他问:“妈妈,我给太姥姥红包吗?”“不是你给,是帮妈妈送一下。”
“那我说什么呢?”
“你就说祝太姥姥身体健康,寿比南山。”萧百守歪了下脑袋,身后的双肩包终于被妈妈倒腾完了,为了这个任务,他开始思考怎么正确执行:“太姥姥是姥姥的妈妈。”“没错。”
“姥姥是太姥姥的女儿。”
“哇,萧百守现在都记得那么清楚了啊。”作为已经是辈分极高的长辈,萧百守积极地展现自己的知识储备量:“妈妈是姥姥的女儿。”
萧砚川看着母子俩在说一些幼稚的对话,不禁想笑,走过去坐到林照溪身旁的藤椅上,就听到萧百守语出惊人的一句话:“那我为什么不是妈妈的女儿呢?"<1
萧砚川脑子里迅速冒出一个警铃一一儿童性别认知。林照溪握在萧百守胳膊上的双手一顿,他眼神清澈地望着妈妈,他可能觉得从林家祖辈开始就有女儿传下来,怎么到他这里就是这样呢?萧砚川手肘搭在膝盖上,弯身朝萧百守道:“因为你出生的时候爸爸不在家,所以你长成了男孩,帮爸爸保护妈妈。”男人话一落,林照溪目光蓦地转向他,他的身后是光影昏暗的门楹,迷迷蒙蒙的天地间,只有雨珠沿着瓦脊坠下,仿佛掩上的门扉,他们被包裹在安全的微小世界里。
雨的清透在空气里吹来,林照溪希望雨再下大一点。萧百守问爸爸:“那你想要女孩吗?”
男人高大的身躯在古朴的砖地上蔓延开巨幅的暗影,仿佛能将她和萧百守的身影都笼罩住,他笑了笑,说:“萧百守不用替爸爸感到遗憾,我可以把你妈妈当作女儿。”
屋檐下的雨帘断成一颗颗珍珠似的雨滴,叮咚叮咚地落进潮湿的心田里。林照溪又想去灶台前加柴火了,而萧百守说了句实在吓人的话一一“爸爸,你好变态哦。"7
萧砚川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变态,他将林照溪当女儿养不行么,但那头又说她是妹妹,总之辈分确实有一些复杂。
他此刻正色道:“这很正常,爸爸妈妈之间的事你不要出去外面乱说,小舅老爷。”
他又调侃起萧百守的辈分来。
小家伙双手背在身后说:“这个世界太乱了呢。”林照溪轻轻瞪了眼萧砚川,水在屋外下,火在灶台底下烧,萧砚川只觉她目光中都是流连的水与热,小声对他道:“你都跟孩子说些什么呢?”男人凝眸望了她一刹,而后收回目光,起身道:“我硪了,去吃饭吧。”屋外水洼遍布,萧砚川川把小包子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撑雨伞,伞面斜向林照溪的时候,听到萧百守轻轻地叹了声。
萧砚川川转眸望向孩子,看到他抬手抹了下被伞檐浇着水的雨衣帽子。龙船宴上宾客云集,大棚搭在了宽敞的平地上,不远处环绕雕栏画栋的庙宇和古祠,黛瓦白墙的颜色,正是雨中的江南水墨。林照溪挑了张角落里人不太多的桌子,并吩咐萧百守现在就去执行任务。他双手捏着书包里拿出来的红色信封,小小的人儿穿过大大的人们,终于抵达位置中心的宴席桌下。
“太姥姥。”
萧百守仰起头,看到白发泛金的太姥姥正朝他低头笑,眼睛还是明亮的,眼角笑出了鱼尾一样的水纹,对他说:“我的小曾外孙,太姥姥好想你啊。他把手里的信封递给太姥姥,不太理解大人说的话:“我不是站在这里了吗?”
脆生生的嗓音让一桌子的老人都笑了起来,太姥姥捏着信封说:“因为你妈妈总给我寄信,我看到信啊,就想你啦。”萧百守“哦"了声,手心拍了拍太姥姥的手背,说:“想多了就见到啦。”太姥姥神色略一怔容,戴着玉镯的手不由轻轻抚了抚他的脸蛋,微笑道:“太姥姥不要钱,你拿回去给妈妈吧,有这份心意就够了。”萧百守见任务遇到阻力,着急地张了张小嘴,想起爸爸刚才在他耳边说过的话,此刻模模糊糊地复述出来:“太姥姥要收,因为我明天要割稻子,不会…的话,要找人教教我…”
稚嫩单纯的声音惹得一旁的老奶奶顷刻笑出了声,说:“老姐妹,这钱看来得收着了,小曾外孙来贿赂你呢,明天给他一片好收的稻田,再叫几个臭小子过去帮他。”
老奶奶说话温吞散漫,拖着细细长长的调子,但是每一个字都好清晰,萧百守知道自己办成了。
往回走找爸爸妈妈的时候,他的几个外甥侄子来找他了。“二舅,我看到你爸妈了。”
萧百守心想,那还用你说,他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叔公,你的背包好好看,哪里来的?”
萧百守回头看了下自己的粽子包,说:“我姥姥做的,你没有吗?”“没那么好看的。”
说着男孩把身上的挎包扭给他看,萧百守探头看了眼,说:“确实挺丑的耶。"<1
众人…”
这时另一个矮一点的小子说:“我们明天背包去捡稻子,拿回来放进火塘里一烤,谷子咬下去都是香的,你肯定没吃过。”萧百守听得眼睛一亮:“烤稻子?”
旁边的小孩又说:“还可以烤豆子,我家的菜园长得好,晚上可以去偷一点。”
“你家的没我家的好吧,不信晚上去比一比。"<1“我觉得烤豆子没有盐水煮好吃。”
“那就都做!”
萧百守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计划野炊,口水不由咽了一下,往餐桌回去的时候,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爸爸妈妈。
萧砚川听完小包子手脚并用的形容之后,略一思揣,问道:“你说明天要去偷菜?″
萧百守满脸震惊:“我没有说偷!我说的是,是他们晚上要去摘菜,比一比谁家的菜长得好!我…我也想去……
他有些着急地抓着衣角,林照溪和萧砚川四目相觑,这件事实在不好答应,她遂往孩子的碗里夹了块烤乳猪薄片,转移他的注意力道:“小包子,我们先吃饭,这是最嫩的乳猪皮,特别香脆流汁哦。”爸爸妈妈不答应,还给他夹烤乳猪的皮,萧百守坐在椅子上吸了吸鼻子,想要哭,声音已经颤抖了起来,嘴唇也是。萧砚川低声道:“忘了吗,妈妈说稻子收好了就给你奖励,你到时候跟她讨就行了。”
一句话轻松掩了哭声,萧百守都差点忘了!奖励!
于是他拿起勺子把自己碗里的烤乳猪肉舀给妈妈,然后睁着一双期待的水眸望着她。
林照溪无奈地笑了笑:“谢谢小包子把最好吃的肉给我,而不是给爸爸。”后面那句话她说得有些咬牙切齿,都怪萧砚川这时候提奖励。夜里哄了小包子睡着后,萧砚川把林照溪抱到躺椅上接吻。半弧形的椅腿轻轻摇晃,林照溪伏在萧砚川身上忍着声音,嘴唇被他磨得酥麻了起来,脑袋一偏,轻喘着气说:“你还没想好办法呢,就开始亲他掌心扶着她的脑袋说:“亲了就想办法。”林照溪有些上当,双手扶在他宽肩上,道:“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明天我提前把他哄睡,等孩子们来找小包子的时候,我就说他睡着了。”萧砚川的掌心掐了把她的屁股,看着太太咬了下唇,他眸光微眯:“骗子妈妈。”
她握拳锤了他胸膛一下,萧砚川仰头吻她的嘴唇,含得松不开,眼眸蓄起暗潮,说话也要贴着讲,像与她一张一合地对着干一一“我是不是曾经说过要带你去野炊?”
林照溪一怔,竟想不起来了。
萧砚川眉头动情地一锁,将她贴到自己腰上搂紧,嗓音压出低磁的节律:“回到乡下我才想起,当初你搬到我家时有一摞书,你跟我说过小时候想去野炊,可是被父亲拦住,背了好久的书,小伙伴都走了,留你一个人受训。”林照溪蓦地睁了睁眼,萧砚川这时候用鼻梁拱了拱她的下巴,她不禁吸气阖了下眼眸,可是这里不方便……
她指尖不由抓过萧砚川坚实的肩膀,听见他说:“你不可以长大后,也这样对孩子。”
她脑袋一低,迎上男人的吻,有些忏悔时,便是他可以索取时,他气息贴着她耳边落:“我今天看了四周的环境,柴房隐蔽,我们去那儿做吧。”她浑身轻颤,紧咬了下唇:“明天还要干农活呢…”萧砚川沉笑了声:“给我加把劲啊,妹妹。”林照溪脚尖绷了绷,被他抱着进了柴门。
那儿放了把椅子,他扶着她坐到他腿上,潮湿的雨季已经来了,夜里滴答着水珠,往萧砚川身上淋。
热水壶备在角落里,旁边还放了个他们带来的水盆,林照溪脑袋摇摇晃晃地,不知它们何时被放进来的,总之她看见男人伸手去捞水盆里的小毛巾,单掌抓了一把,温水顷刻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感觉也挤进了她来,竟与那毛巾的命运感同身受着。
他握着毛巾转而给她擦拭,水流疯狂滴答地坠到地面,林照溪发疯地想咬萧砚川的肩膀,她身上仍穿着体面的睡裙,不体面的都在里子。他轻叹了声:“怎么越擦越有,害得老公要一直擦个不停。"<1他的气息连着她震动,最后将毛巾扔到水里一撞,顷刻沉到了底。1风声带起阵阵颤抖的麦穗,因为成熟饱满而垂坠地摇晃着,然而不论多么猛烈的击打,底下的根系依然紧紧地生连在一起,支撑着它们开花结果,收成满仓。<1〕
稻子割出了一垛又一垛,金色连绵着没有尽头的沃野,还不到正午,娇贵的萧百守被几个晚辈围着帮忙干农活。
“这个稻子好看!”
忽然,小孩群里伸出了一道肉肉的小手,手中正攥着一把青绿色的麦穗。“是哦,和你的包包一个颜色!”
有同伴这么说的时候,萧百守同意地点了点头,并且打开背包把稻子塞了进去,但因为太长了,麦穗脑袋坠下来了一隅,他怕折断了粮食,于是坐到金色的稻垛子边认真地打包。
田陇上有道倩影行进而来,手里提着一笼食盒,另一道手上撑着伞,张望地朝地里问了声:“萧百守呢?”
“那儿呢!”
骑在牛上的牧童往角落的阴凉处一指,林照溪看到萧百守一个人坐在草垛后面,爸爸也不在身边,万一垛子倒下来怎么办,她匆匆迈着酸软的腿过去,喊:“小包子,来吃午饭咯,你爸爸呢?”“爸爸比赛呢!”
萧百守抽了根金色的稻穗送给妈妈。
林照溪有些无语,恐怕是曾柏他们拉拢萧砚川入伙的,真比起来,要收三天的稻子能一天内全割完。
林照溪从食盒里给萧百守拿了一碗米饭,上面盖了柴火炒的香干豆角和咸肉,又从肩上卸下奶瓶,给他喂了两口水。<1萧百守饿得香喷喷地吃了起来,林照溪把伞遮在他头顶上,给他摘下帽子擦汗,问道:“今天的劳动感觉怎么样?”萧百守的小圆脸都被大瓷碗挡住了,来不及回答妈妈的话了,他的嘴巴忙着嚼米饭。
这时金色的土地上落来一道巨大的身影,林照溪还未回头,手里的伞就被倾到一边,有人提过去撑在了他们母子俩的头顶,林照溪微愣地抬眸,听见萧矿川说:“劳动很好,有益身心。”
他目光含笑地朝她落入,大地的热浪从她身下漫延上来,她心尖一动,听见他附在耳边说:“希望太太每天都同意让我给你犁地。"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