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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019

马二嫂办事靠谱,人也爽快。星期一下午就把从汽车厂房管科出的证明、盖了章的换房协议书带来服装厂找关月荷。确认没有问题,关月荷就去房管科找莫科长,让他也出一个证明,并在换房协议上盖个公章。

莫科长办事不拖沓,看协议没问题,就给盖上了公章。同时,没忘提醒关月荷最好也去银杏胡同所在的街道办登记一下情况。证明和协议都是一人一份,单位也留一份存档。在房管科几个同事的见证下,关月荷拿出十二张大团结给马二嫂。

一开始讲价砍了15,后来因为马大嫂在外头多嘴,马二嫂怕她反悔,加上她妈和大嫂趁机讲价,又砍了15。而之前就付了50定金,所以只需要给120。钱给出去,换来了手头薄薄的两张纸。

至此,换房的事情彻底了了。

马二嫂点了两遍钱,牢牢地攥手里,笑容满面道:“我们家也和别人换好了房,就在一号楼的108和107,这个星期天在楼下请亲戚朋友吃饭,月荷你也来哈。”

关月荷应下了,并在心里又记下一笔:星期天,请客吃饭的有:郭大姐、朱大姐.….马二嫂。

“小关打算哪天搬家?"办公室的大忙人王从新忽然问她。搬家是厂里这几天最大的话题。走到哪都能听到有人在讨论:谁谁谁家哪天搬新家,谁谁谁家要摆两桌请客。

小关同志安静得像不存在,但办公室里的人也没忽略了她。“已经在搬了。"关月荷回道。

房子在星期天那天就收拾出来了,晾了两天,她昨天下班就去后勤处借了三轮车,把不常用到的东西先给搬了过去,顺便给家里换了锁。托谷满年换到的瑕疵布,她找许成才帮忙,下班后借厂里的缝纫机做窗帘和桌布。

还去采购科订了套沙发和一个衣柜,剩下的书桌、餐桌、椅子和斗柜,都是找邻居赵大妈从废品站买的。

好东西轮不着她去捡漏,但都能用。反正都是要拿桌布给铺上的,旧些也不影响美观。

不当家不知道开销多,哪哪都要花钱。锅碗瓢盆,她都得准备上,以后总有在家开火的时候。

她刚刚在对本子上要买的东西,看自己还要找人换哪些票。顺便盘算下自己手头还剩多少钱。

哦对,老爹说为了方便,让她找时间把户口从家里迁出来,自己单独一个户囗。

这也是为了大哥好。汽车厂人多房少,竞争压力大,不像是服装厂,只要本人名下没房产,符合分房条件的,都能分到一套房。她的户口要是还在家里,在外人眼里,她的房子也算是家里的。家里住房宽敞,大哥想申请单位分房就更难了。

事情得一样一样地来。

现在还有件重要的事得先办了。

关月荷趁办公室没事,赶忙上楼去找谢冬雪。“怎么样?打听到了没有?”

谢冬雪和她确认,“你说的有个朋友,真的不是说你自己?”关月荷竖起三个手指发誓,“绝对不可能是我!”她才要住上自己的房子,怎么可能会想着给自己找个对象?!“不是你就好。“谢冬雪松了一口气,道:“人倒是没打听出有什么品行问题,家里父母和俩兄弟都是鞋厂的工人,不住一块儿。人家明确说了,就想找个同厂的女同志,以后分房占优势,双职工还能一起照顾孩子。你说的那个朋友是咱们厂的不?”

.…不是。“关月荷叹气。

人家目标明确,还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大概率不会轻易动摇。“那你叫你朋友别惦记了。"谢媒婆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道:“你问问你那朋友想找个什么条件的,我帮她留意。天涯何处无芳草,草割了一茬还有一茬,你让她别灰心。”

说是这么说,但她只见过厂里的厂花一茬又一茬,草只有“割了一茬就寸草不生"这种情况。

奇了怪了,怎么来找她打听情况的,一个个的都不成呢?谷满年算一个,林思甜也算一个。

暂时把这事抛开,关月荷找谢冬雪问能不能换到手表票。她不止问了谢冬雪,家里人、俩发小、谷满年和厂办的老大哥老大姐,她都问了。广撒网总比全指望一个人好。

以后自己一个人单独住,时间就不像住宿舍那样好把控了。买个手表还是很有必要的。

当天傍晚去找林思甜,顺便回家吃饭,她想了半天的安慰人的腹稿没用上。她刚提到黄文林,林思甜居然问她:“黄文林是谁?”关月荷震惊:!

摇了摇林思甜,让她好好想想。

“哦哦!五一晚会的那个报幕员啊!"林思甜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你打听到什么了?”

关月荷把打听到的情况说完,林思甜就摆摆手道:“可见我和黄文林同志没有缘分。你让谢冬雪同志记得帮我留意啊,条件好的,咱们可以认识交个朋友嘛。”

关月荷觉得,不是林思甜和黄文林没缘分,而是林思甜她就没长那根弦!在林思甜看来,谈对象现在都没发小搬家重要,早日搬过来,她们就又能一起玩了!

又忙了两天,她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往新家添置东西。二手的炉子、堆了杂物间小半边墙的煤球、一个新锅、三副碗……大件小件一点点挪进屋里,她妈和大嫂天天过来扫地擦灰,新家也渐渐有了人气。

星期五中午,趁着宋公安有空,她和她妈跑了趟派出所,把她的户口给迁了出来,接收单位就是卓越服装厂。

她关月荷同志,现在也是一家之主了!

星期六下班前,她先去房管科退宿舍,然后才拿着条子去采购科取她订的衣柜和沙发。

衣柜和沙发是谷满年帮她选的,说已经检查过了,一点磕碰都没有。另外多出来的一个木箱,那是谷满年提前送的礼。这礼收得她心虚,打算等他结婚时,再添上一点还回去。保卫科的大哥巡逻路过,扭头回去喊了俩男同志过来帮忙,借了后勤处的三轮车,顺便把她剩下的一点行李捎上,一起运回了银杏胡同。她还想着先放一放,等她回去喊人来帮忙。正好,保卫科的同事可帮大忙了。

关建国带着丁老大和丁老二正往服装厂赶,走到半路就看见自家小妹坐在三轮车后面,招呼他回家。

于是,三人又调头回去。

正值大家下班的点,三轮车堪堪能骑进胡同,但前面的人都想着凑热闹,他们不往前走,车子也挪不进去。

得亏她老爹过来帮忙疏散。

她订的衣柜和沙发价格一般,但这是新的,大家就觉得新鲜、稀罕。大哥带着人来把东西搬进去,保卫科的同事见用不着他们帮忙才回去。而关月荷和爹妈守在门口和人唠嗑。

不是他们小气不让邻居进去参观,但屋里没收拾好,零零碎碎的东西多,万一东西少了,他们都不知道该找谁要去。胡大妈愣是找到缝探个脑袋进去,一张嘴就是关月荷不爱听的话。“月荷这房子宽敞,隔一间出来给月华都够。”“这房子写你名字了?”

胡大妈一回头,就对上了臭着脸的关月华,讪讪道:“月荷的房子怎么写我名字?”

“没写你名字,你倒是会给别人的房子安排。“关月华追着问:“你家房子也宽敞啊,你怎么不给你小儿子也隔一间出来?”胡大妈大声道:“这是一回事不?”

“大家都是人,你不是人?你小儿子不是人?“炮仗关月荷步步逼近,“有几个钱全买盐了吧?我看你从头到尾都是闲的!”胡大妈说不过,倒是想使以往的招数,但使不出来。被关月荷拦着呢。

这丫头的饭没白吃,要不是被死死拦着动弹不得,她也想不到关月荷手劲这么大。

姐妹俩一个出嘴一个出力,胡大妈气得脸都红了。好不容易被放开,江桂英这个当妈在背后推了一把,她就被推出了人群。想说理吧,她没占理。想撒泼吧,旁边都是和她起过冲突的,人家乐得看她被收拾,个个当她不存在。

有了胡大妈这个实例在,其他人想故意说点挑拨的话,愣是给收住了。老关家的大闺女,她是逮谁都能骂一顿。

再说了,人家都没想着占妹妹的便宜,他们说多了都是讨嫌,估计还一起骂他们盐吃多了一一闲的。

搬进新家的第一天,关月荷没在家开火。

回爹妈家吃了晚饭,她又回来继续收拾。

总共三扇窗户,都给挂上了窗帘,桌子铺上了桌布,贴着墙放。从废品站买的家具便宜,她就买了两张桌子。一张长方桌放卧室,贴着前面的窗户。在这里看书写字最亮堂。还有一张圆桌放客厅中间做饭桌,沙发则是贴着客厅窗户安置,沙发左边是个淘来的五斗柜……“别哼了,难听死了。“关月华一进屋就打断她不着调的曲。关月荷悄悄地瞟一眼大姐的脸色。

她不知道大姐有没有想过搬来她这儿住,但她是一点没想过的。她不喜欢和大姐住一块儿。

大姐虽然脾气暴,但自小就是大家都夸的聪明姑娘,第一次参加高考差一点点就考上大学了,要不是第二年高考取消,她真有可能考上大学。大姐那么聪明,应该也猜到了她不愿意让她过来住。高考取消那年是66年,眼看着鼓励知识青年下乡的动静越来越大,家里担心有意外情况,当年7月就让大姐接了班去招待所上班。同时和大嫂商量要是哪天强制下乡,就把日化厂的工作转给她。她听到了大嫂和林玉珍的打算,才忙着给自己找出路。66年的8月,林玉珍和她前后脚分别进了日化厂和服装厂。当时她满城大街小巷地跑,就是为了看哪个单位有可能招工。没少被拒绝、受挫,她那时又气又恨,妈的工作给了大姐,大嫂的工作要给自己亲妹子,家里的开支主要靠老爹的工资,家里会把老爹的工作转给她吗?她觉得不会。万一轮到她就要强制去边疆搞建设呢?凭什么就只有她没有工作担班?

人在气头上时总能想到以往的许多不如意和不愉快。就比如说,她和大姐差三岁,但大姐从小会撒娇也会哭闹,就能比她多吃一点。工作以前她都是捡的大姐的衣服穿,睡一间屋子还要忍大姐突如其来的场脾气…

很多事并不是过去了就过去了,只是她后来过得好,所以没揪着那些不痛快不放。

但要她把靠自己争取来的成果分享出去,她是不能接受的。所以,不管谁有意无意地提到她房子宽敞,她也从来不接话说让家里其他人来住。

防着她抢工作的大哥大嫂一家不可以。

合不来的大姐不可以。

有爹妈准备好后路的小弟也不可以。

哦,二哥可以偶尔来住几天。

关月荷其实不怎么能说会道,此时对上炮仗大姐更是完全没把握能说上两个来回。于是抿着嘴,忙碌地把零碎物件按心意归置,再时不时地瞟一眼大姐的动静。

关月华倒是不知道妹妹心里想的事能绕胡同几个来回,沉默地帮她把罩沙发的布给扯平整,再把五斗柜往里挪一挪,这样才严丝合缝地贴着墙。等关月荷再悄悄往大姐的方向瞟时,被往后挪了一小步的圆桌上多了一张票。

是一张手表票。

见她惊讶得张嘴,关月华淡淡道:“手表太贵,你自己花钱买吧。”“哦。“关月荷把这张掌心大小的票给收好,换一张手表票也要花不少钱呢。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外头的人没说错,她是个抠门鬼。扭捏了下,飞快地看大姐一眼,小声道:“谢谢大姐。”关月华嗯了声,问她还有哪要收拾,赶紧的,收拾完好睡觉。屋里安静了几分钟,关月华忽然嫌弃地噫了声,“一件工服,两件工服,还有一件卓越运动服.……不缺钱不缺布,你能不能给自己做两身衣服?”关月荷心里的那点小别扭瞬间消散,心说她姐就是眼睛长头顶上,啥都看不上。

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不穿着吗?!”“好好的布被你糟蹋成这丑样子,许成才都比你会做衣服!”她不认同布被糟蹋了,但她承认许成才比她有踩缝纫机的天赋。“我的事你少管!“关月荷庆幸自己力气大,三两下就把人给拉了出去,再把门给关上。

屋里清净了。

关月华回过神时,人已经被关在外面了。暴脾气一下就被点燃,才要锤门,正院的赵大妈刚好出来倒洗脚水,她的脾气又给收了回去。“赵大妈。”

赵大妈应了,问她是不是过来陪月荷睡。

“不是,刚给她拿点东西,准备回去了。“关月华说完就快步往外走,路过前院,见孙大山靠在他家门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珠子不想要了我现在就给你挖下来。”孙大山…….”

被关月华瞪得不敢再看下去,转头回了屋里,房门被摔得砰砰响。这是关月荷人生第一次自己睡一个屋子。

三米宽的大炕随便她怎么滚都不会掉下去。除非她睡着睡着把自己调了个方向。

前后的窗户都被锁得严严实实,蓝色的窗帘把月光全部挡在了外面,屋里漆黑一片。

银杏胡同所在的这一片区,除了厂矿单位,居民区都是晚上六点到十点这段时间供电。所以家家户户都得在屋里备着煤油灯、蜡烛或者是手电筒。她枕头边就放着个手电筒,是她住宿舍后才买的。摸到了手电筒,心情渐渐从激动变得缓和。过了一会儿,安静的屋子突兀地响起一道短促的笑声。

她赶紧捂上嘴巴,又掀起被子,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嘿嘿笑了好几声。尽管两个月前就已经明确自己分到了房,但真住上自己的房子了,她还是觉得前所未有的雀跃。

这一觉睡到了九点多,要不是关爱国来敲门,她还会继续睡下去。关爱国给她端了一碗饺子过来。

“家里不过日子啦?"不年不节的,居然做饺子吃?“沾二姐你的光,妈大早上起来包的,素菜馅的。”素菜馅的也是饺子,都一样好吃。

“你没半路偷吃吧?"关月荷把整碗饺子盖起来,进屋里找牙膏牙刷。“我才没有!"关爱国哼了声,他是眼馋二姐分到的饺子多,但他也没馋到偷吃二姐的饺子。

再说了,他脚上正穿着二姐给他买的运动鞋呢!关月荷瞥见他的新鞋,得意地问:“我们厂运动鞋穿着舒服吧?不比外头的球鞋差吧?”

关爱国言不由衷,“还行吧。”

“你看不上就把鞋脱下.…….

“我就不略略略!“关爱国做了个鬼脸,怕被二姐逮住揍,一溜烟跑了。她在家都能听到他呼朋唤友的声音,不用猜,肯定是显摆他的新鞋去了。关月荷蹲在家门口一边刷牙,一边眼观四方。后院的三家,就她这儿的门前最干净。常大爷家和宋公安家门口都堆了不少杂物,从外头捡的干柴、替换下来的瓦片、装水的大缸,还有装着酸菜或者酱的大罐小罐。

她也买了一个大缸。这样不用经常往前院的水龙头接水,到了冬天,水管可能会被冻住,家家户户都得储水备用。

但她去买时,大缸暂时没货,要过两天才能去运回来。不过,她妈说了,今年秋天要多腌几坛酸菜,到时候就放她这儿。放外面怕被人拿,还可以搬到她的小杂物间,弄个木架子,杂物间能装的东西更多。

宋公安的小女儿宋西南打着哈欠出来,看见对面的大姐姐时小脸呆愣愣的。直到哥哥宋西北叫她问人好,她才想起来对面搬进来了个月荷姐姐。宋西南一点不怕生,问了好,冲过来蹲在她旁边,歪着脑袋看她,问:“妈妈说姐姐一个人住很厉害,姐姐你怕不怕?”关月荷满嘴的泡沫不好说话,只好摇摇头。“哇!姐姐你真棒!"夸完人,宋西南着急忙慌地伸手让哥哥抱她出去,说憋不住了,她要上厕所。

宋西北气得想揍她,“你下次再这样,我不管你!你就拉裤兜里吧你!”很生气,但还是认命地背起妹妹往公厕冲。关月荷觉得这兄妹俩还挺有意思。

刚吃完最后一个饺子,隔壁的赵大妈过来串门,顺便带她去看她分到的地窖位置。

整个院子共用一个地窖,里头隔开好几个小间,一家一个小间,主要是用来存储过冬用的大白菜。

要是家里地方小的,也会把一些不常用的杂物放地窖里。像关月荷这样屋子够宽敞的家庭,就没这些烦恼了。

各家的地窖区域都锁得严严实实。正好,家里换下来的旧锁可以用来锁她的地窖小间。

赵大妈客气地让她没事就到家里坐坐,要淘家具就找她,她可以帮忙留意好的。

关月荷谢了又谢,才回家里准备待会出门吃饭要送出去的礼。邀请她的几个老大姐都在工作上提点过、帮助过她,她就打算一视同仁,一人一包白糖。

多了送不起。

她现在存款只剩下一百三十三块四毛五,家里的大件都齐整了,但肯定有不少零碎东西要慢慢添置。

最重要的是,她还得买块手表!

手表一买,剩下的那点钱还得请客吃饭.…不能再细想了。

关月荷把要送的礼装挎包里,顺便把碗给送回三号院。“下个星期天请大家伙吃饭,你看时间合适不?“江桂英接过碗问她。现在不给搞迷信那套,各家办喜事都想着迁就星期日或者是法定的假期,这样大家都有时间参加,不耽误上班。

关月荷没办过,只说听她和老爹安排,她就负责出钱。说到钱,关月荷忍着心疼问要花多少钱。

江桂英给她数要请的人有哪些,二号院、三号院的邻居预计有四桌。这会儿上门吃席,除了特别亲的亲戚,或者是专门说了请全家做客,否则都默认来俩大人做代表或者是一个大人带孩子来。

除了邻居,自家和大伯、小姑一家凑一桌,姥姥姥爷一大家子勉强挤一桌,还有和她关系好的同事朋友也得单独安排一桌,大嫂娘家和老爹的几个老伙计又一桌……以防万一,还得多备一桌的菜。听得关月荷脑袋都大了。

她甚至想,干脆别办了,浪费这钱干啥?

但她妈又念叨了一遍非请不可的理由:首先,她这个年纪能分到房,那是整个银杏胡同里的独一份,得请客!其次,团结三号院的邻居、震慑二号院的令居,以免人家觉得她一个姑娘家单独住就好欺负。最后,家里好久没办喜事了,得把送出去的人情收回来。

关月荷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点头。

也就是现在日子好过点了,不然哪搞得起请九桌人的排面。虽然请的人不少,但上的菜不可能备得多好。“我让人给你大伯母捎信,让她从村里跟人换鸡鸭、青菜,家里还攒了点肉票,弄两个肉菜足够了。主食就做棒子面窝头。”关月荷拿了五十块出来,又被退回十块,江桂英道:“剩的再退给你。不够的,我和你爹给你贴补。”

江桂英把钱收好,又道:“今早你爹发话了,让你以后不用给家里交生活费。你哥嫂他们都知道,都没意见。等我们退休了,再说养老钱的事。”当然了,有意见也得憋着。二闺女都分家出去单过了,再交伙食费不合适。关月荷也没有意见。

不给生活费了,以后她要是还回家里蹭饭,就把口粮带过去,或者额外给她妈拿钱贴补。

“你不像你大姐,手头有点钱就使劲花,我不操心。就一个,你谈对象得和家里说,让我和你爹掌眼了你再往家里领,听到没?”关月荷敷衍地点头,“八字没一撇呢,您省着心去给我姐掌眼吧。”说完,关月荷往她姐的房间看了一眼,门上着锁,“又出门约会了?”江桂英没好气地甩了下抹布,“她主意比天大,我操心不上!她和谁谈的对象,你也一点不知道?”

“爹天天载她上下班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瞒了这么久还不给家里通气,关月荷很能理解她妈的焦虑。外头“男女平等”的口号喊得响亮,但男女间的那点事,总是女同志吃亏。万一她姐一时脑子不灵光,找了个不靠谱的,以后的日子不得憋屈死?在家待得差不多了,她也出发去服装厂家属区。走到半路遇上骑自行车的同事,她蹭人家车,省了走路的力气。不少人选择今天请客吃饭,楼下的空地上摆了几十桌,哪桌是哪家的,她也分不清。

见着人了,她就上去把礼递上,然后去了朱大姐家的席面。没别的原因,朱大姐家请客的菜最硬。

找过来的谢冬雪也是这么想的,好朋友做伴,和别人抢着夹菜吃得更香。她们吃得快,溜得也快。生怕同桌的大妈又惦记着给她们介绍男同志。“自己一个人住是什么感觉?”

“睡觉做梦会笑醒。"没睡着更是笑得嘴角能咧到耳后根。谢冬雪更期待自己未来的房子了。

俩人没回家,而是坐公交车去了百货大楼。百货大楼和百货商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百货大楼里的商品种类多,能挑选范围大。

两者也有相似的,那就是售货员经常不搭理人,顾客和售货员经常吵架。也有态度好的售货员,但是得自己观察发现。她们没其他要买的东西,于是直奔手表柜台。进口表不用看,太贵了,根本买不起。

上海牌手表最出名,从上百到上千元的价格都有,她手头只剩不到一百块,距离下个月发工资还有半个月。她暂时也买不起。顶着售货员的白眼,关月荷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比来比去,她最想要上海牌1120那一款,价格也勉强能接受,要120元。手表是大件,买一块能戴十几年,她想着还是给自己买款喜欢的。反正手表票离过期还早着,她决定再攒攒钱,争取三个月内就来买下。谢冬雪看她纠结,就道:“要不你先用我的钱?等你发工资了再还我。”“不行,我还是自己攒吧。"她向来是能不借钱就不借钱,借别人的不行,借给别人也不行。“多大本事花多少钱。没事,我很快就能攒够了。”没买到手表,但也不能空手而归,俩人去称了些不要票的水果糖。此时的关月荷满心满眼都是攒钱买上海牌手表,而星期一一到,她就嚎着赶紧买手表。不知道时间,就很容易拖拉,她生怕上班迟到。加上做临时工的半年,她上班有三年零九个月了,从来没请过一天假、上班没迟到过一次!

就和老关同志要争取拿够十年先进一样,小关同志也想年年拿完整的工资,不能因各种情况扣工资!

去汽车厂上班的人已经出门了,此时的公厕人最少,她在家收拾好,然后出门上厕所顺路上班。

她妈让她在洗澡间里放个尿壶,她嫌有味道,坚决不准尿壶这玩意出现在她家里。

到厂门口时,正好和一帮从家属区那边说说笑笑过来的同事碰上,她就知道她今天没迟到了。

她这儿打算买手表,而其他搬新家的同事琢磨着买自行车。厂里到处有人找人借工业票。

关月荷的工业票都拿去买锅碗瓢盆了,没得借。甚至许成才和林思甜的工业票都被她搜刮过来用了。

于是,大家又念叨着,希望这个月赶紧过去,这样就能领到这个月的工资和下个月的各种票了。

工资和票没到手,她先迎来了大伯大伯母和二哥。大伯关东临和大伯母陈惠君都长了一副笑脸,让人觉得十分亲切。都说谁养大的孩子像谁,二哥长得越来越像大伯母了。大伯大伯母不只带了跟人换的鸡鸭和青菜来,还有找人给她打的一个斗柜和一沓竹编的篮子。

样样都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以前家里地方不宽敞,大伯大伯母都不在这儿过夜。现在好了,可以住她那儿。

但她那儿也只是宽敞,睡觉的地方只有一张炕。家里的行军床搬过去,再去常大爷家借一张行军床,给大伯和二哥晚上睡觉用。新打的斗柜被她安排放到卧室里,和书桌连在一块儿贴着前窗。改天再去废品站淘两个瓶子,放上鲜艳的花草……这是跟她姐学的,能让房间显得赏心悦目。

二哥把屋子里外看了一圈,顺手把屋后边的杂草给拔了,满意地叉着腰道:“这屋子好!”

他是一刻也闲不下来,拎起水桶就去前院接水,把门前的大水缸给灌满。又去厨房起火。

今晚要在她这边开火,带来的鸡鸭和青菜都堆在了她这边厨房里。大伯母掌勺,她和二哥坐在灶台前帮忙,但没一会儿就被她妈赶了出去,人家妯娌有话聊,嫌他们碍地方。

备好的炒瓜子和水果糖倒进了新竹篮里,又被塞进了客厅斗柜的最下一层。伟伟和静静被小姑塞了两把糖果瓜子,要不是被他们妈拦着,早就跑回三号院找小伙伴们得瑟了。

关沧海兄弟俩去串门,再去请一遍人,也顺便去借桌椅碗筷。谁家也没富裕到有几十副碗筷,家里请客都是找邻居借。甚至还有亲戚远道而来没地方住,找邻居借宿一两晚的。

“大哥大嫂难得来一趟,我和大哥喝一杯?“关沧海眼巴巴地盯着斗柜上的白酒,那是明天待客才去打的。

关月荷也把自己的碗往前推了推,“难得大伯来,我爹也高兴,妈,我也陪他们喝一杯。二哥也喝一杯。”

父女俩馋酒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最后,只有大伯的碗里有半碗,其他人只有少少的两三口。这少少的两三口,居然让她有了醉醺醺的错觉。宽敞的炕忽然拥挤,她妈带着枕头被子过来,和大伯母聊村里的八卦聊了半晚上。她睡着了翻身滚过来,还被她妈拍了两下屁股。“和她姐一样,睡着了不是往人身上靠就是伸腿踢人。”隔天天一亮,家里就忙活开了。二号院的院子摆上了桌椅,一群小孩口袋里装着炒瓜子就欢呼着往外跑。

两边家里的厨房都用上,烧水准备给鸡鸭拔毛、熬骨头河汤……关沧海专门请了他的老伙计明大爷来掌勺。明大爷是汽车厂的大厨,要不是俩人关系好,还真请不到他。

关月荷只管招待自己的同事朋友,她和姥姥姥爷、小姑家都关系一般,有她爹妈招呼着,用不着她操心。

“谷大哥,你不会是发热吧?"许成才问正对面的谷满年,想说要是不舒服,他可以载他去厂里医务室。

桌上的其他人纷纷看向脸通红的谷满年,像是发热,也像喝醉酒。谷满年飞快地抬头,又飞快地低下头,脸更红了,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她记得我的名字!

只有关月荷知道缘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刚翻完,就被身后路过的大姐拍了下脑袋,“难看死了,不准翻白眼!”人男同志都脸红通通地瞅她了,她还毫不知觉地对人家翻白眼!关月华恨铁不成钢。

明大爷不愧是大厨,素菜都炒得喷香。五菜一汤,肉混在素菜里,又被分成九份,每人能分到一两块。但骨头汤泛着油花,一口棒子面窝头,一口汤,很不错了!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院子热闹了一上午,渐渐恢复了平静。

借的碗筷桌椅还了回去,家里剩下的就是自家人和客人送的礼了。关月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心说,这样"大排面"的请客,有一次就够了。今天最忙的人最精神,喏,又催她去清点今天收了哪些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