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命苦哇~
车厢里,沈禾直勾勾地望着季松:“你……今日有差事?来的好晚。”“没有,就是遇见了九哥,俩人一起吃了个饭,中间喝了口酒,怕你难受,在外头吹了半天的风,酒气散了才过来,"季松顺手揉揉沈禾发顶:“我没生气。本来就想着你和父母多待一会儿,所以故意来的晚了。”沈禾这才放下心来。
季松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两刻种,一开始沈禾没注意到,后来想起季松的醋劲儿,不由怀疑他是不是耍小性子。闻言沈禾笑了:“你喝酒……我怎么会难受?”季松似笑非笑:“新婚夜,怕酒气,往后缩的是谁?”沈禾想了想才想明白其中原委。她似乎确实说过自己不喜欢酒气这话,不过……
她并不是不喜欢酒气,而是季松太高大、太伟岸了,她看了就害怕。说句不合时宜的话,她当时想到了好多话本子里的内容,总觉得季松要是尽兴了,她不死也得没了半条命……
不过季松愿意戒酒,沈禾自然乐意装不舒服,便伏在他怀中笑:“这不是担心你难受吗。”
季松也放下心来。
他见盛羽的事,一点也不想让沈禾知道。
次日季松照旧当差,沈禾收拾妥当了去珍宝轩一一她同何仪约在了珍宝轩见面。
沈禾、李敏她们同何仪认识也有几年了。
何仪是司礼监掌印梁从训府上的绣娘。她手艺出众,绣只喜鹊放在外头,不久就有一只活生生的喜鹊用脑袋去蹭绣品;除开手艺,何仪品味也很好,明明是很简单的纹样配色,可她搭配起来就是让人眼前一亮。早年何仪还没学画画的时候,她遇见复杂精巧的模样,就用剪刀剪出个精致的花样来,靠着这花样来绣。每次看到何仪的剪纸,沈禾都感慨她真是天生的一双巧手,天生就是个做衣裳的料子。
当年何仪还没进掌印府邸时,她还靠零碎的绣品勉强过日子。沈禾慧眼识珠,一眼看中了她的手艺,托人找到了她,没少在银钱上接济她;所以后来何仪手艺越发出色、进了掌印府邸却也接着外边的活儿,许多富贵人家的小姐重金者都不能得到她做的衣裳时,沈禾李敏俩人反倒能凭着私交做些衣裳。不过两人也不好太劳动她。这回要不是涉及到唐时衣裳,沈禾也不愿意麻烦她。
沈禾进来时,何仪李敏正凑在一起写写画画。见沈禾来了,两人抬眼望了一眼,也不起身,打声招呼又低头描画。
沈禾凑近了,歪头看着两人手底下的画作。一张是裱了的画作,上头一位体态丰腴的贵妇人鬓发如云,上头簪着好大一朵花,不过她的衣着发式与几人不同。画作上写着日期,还落着个丹青的款,也不知道摹写者是不是就叫丹青。
但不得不说,这画瞧着挺不错的。
其余的都是白纸,上头只用黑色画着衣裳的样子。何仪、李敏俩人低声谈了好久,顺手拿笔在图样下头画了条横线,方才抬头看沈禾:“你瞧瞧这个。喜不喜欢?”
沈禾接过纸张看着。
不得不说何仪天生是块学画画的料子,她学画画才多久啊,画起来就有模有样的;单看这衣裳上浓淡得宜的柳叶描(1),就知道何仪画工不错。这张纸上画着个没描五官的贵妇人。妇人身材丰腴,衣料垂坠委地,瞧着很是雍容华贵。
只不过……
妇人胸脯丰隆,衣裳又不遮脖子,反倒露出胸脯前的大片皮肤,瞧得沈禾面色一红一一
穿这个,给季松看?
且不说自己胸襟坦荡这事,单说季松的性子……季松蛮色的。
好多次她清晨醒来,迷迷糊糊看见季松两眼晶亮地望着自己,手还不安分地在自己腰上摸啊摸的……
但凡两人不是夫妻,沈禾都想骂他是个好色之徒。这会儿瞧着妇人玲珑有致的身体,沈禾忽然觉出一股自惭形秽来,当下红着脸放下图纸:“不太喜……”
何仪并不在意,只轻轻转着笔笑:“颜色花样都可以换,你只看看喜不喜欢这样式。”
沈禾摇头,好半响才小声道:“我没胸……”沈禾胎里不足嘛,平日病怏怏的,人又不爱吃饭,所以特别瘦,瘦的手脚伶仃。要不是天生一副好样貌,瘦成她这样的人,瞧着都该让人害怕了。不过即便秀骨清相,也就让她脸上有点肉,至于腰啊臀啊……平坦得令人无语凝噎。
这也算沈禾一个不大不小的痛处,李敏没少拿这事调侃她;本来沈禾觉得没什么,反正她一家人都清瘦嘛,没想到嫁给了季松,虽说季松没当着她面脱过衣裳,但沈禾就是知道季松胸脯都比她丰隆。一开始她害怕季松做些什么,后来不害怕了,但多少有点想哭……何仪愣了愣,像是想笑又生生忍住,只好低头又画着图纸,口头不住安慰她:“没事,还有别的衣裳,你一定喜欢这个”李敏则不客气地大笑出声:“咱们苗苗还在意这个呢?”“要在意也是季松在意,你担心心个什么劲儿呢?”那边何仪也噙着笑,沈禾慌了,抬手去掐李敏的腰:“你还说!”“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李敏一个旋身避开沈禾的手。她出身商贾人家,消息还算灵通,又因着几人关系不错,当下口头没个遮拦:“听说季松弄了一批唐时的家具过去。”
“苗苗,这回是季松逼着你穿这些衣裳给他看,还是你动了心,想要主动给他看?″
沈禾一时间没了言语,却见何仪微微抬起了头,似乎也对此事很是好奇。沈禾羞了:“关你什么事?”
“你有时间,不如好好和你的未婚夫认识认识!”李敏在一边捡了个椅子坐下,闻言乐呵呵地喝茶:“他守孝呢,我离成婚还有点年头。”
“倒是咱们小仪,房子都找好了,去年还特意打了家具…“哎哟,我又落后啦!”
“啊?有这回事?“沈禾去年事多,一直没心思留意旁人的事;这会儿听见这事就想凑到何仪身边问:“谁啊?好看吗?”何仪抿着嘴笑:"在外头呢,你要是想知道,自己过去看。”沈禾又问那人的性情家人,何仪便不说话,只低头写写画画。沈禾为着知道那人的具体情况,从何仪左边又跑到何仪右边,何仪却只是侧过身子不看她;沈禾又要拽着她衣袖问,却见何仪把图纸往她面前一送:“看看这个。圆领破裙。”
那边李敏端着茶盏就过来看,“什么是破裙?就我想的那个破裙吗?”“就那个,几块布料拼接而成的裙子,唐高宗夸武则天简朴,就说她穿七破间裙来着。“沈禾接过图纸细细察看,还不忘把出处奉上:“天后,我之匹敌,常著七破间裙,岂不知更有靡丽服饰?务尊节俭也。”“成了成了,别显摆了,"李敏不惯着她,随手放下茶盏,和沈禾一并看着图纸,“别说这个应该挺适合苗苗的,她腰细,穿这个好看。”沈禾瞧着也喜欢,对着图纸都有点爱不释手。圆领虽说照旧露出了胸脯处的一片肌肤,但腰身收的极细,瞧着很是轻盈空灵。
刚巧适合她这骨架细巧、但是胸臀并不丰润的人来穿。这边沈禾爱不释手,那边何仪又递了一张图纸过来:“圆领抱腰应该也适合她。”
不得不说何仪天生会打扮人,挑的衣裳也好看,沈禾李敏二人看得喜不自胜,又试探着问:“小仪,做这个…需要多长时间啊?”“不需要多久,这些衣裳好做,只是款式难以敲定。"何仪说着也起身到两人身边来:“你要是急,过两天,我让清风送过去就好。”“可以吗?“沈禾大喜过望,李敏挤眉弄眼满脸暖昧:“你家那位不是有差事吗,你就这么使唤他?”
何仪心想岂止是有差事呢,说出他身份怕是能把两人吓到。只是他之前惹了她,她有些不痛快,故意难为他罢了。当即只是笑:“区区一个男人,如何比得过你们俩?″
沈禾李敏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好笑。想了想,沈禾道:“还是算了。”
“他既然能弄到《簪花仕女图》的摹本,想来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劳动他做这些事?”
“不是他弄的,是我师兄给的,"何仪扬眉笑:“他不过是个小旗罢了,成婚的一应东西都要我准备,哪里有头有脸了?”“哦,小旗比百户还低两个档,手底下管着十个人……要不是他说,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差事。”
毕竟自家夫君是侯府公子,沈禾不好参与身份的谈论,只是打着哈哈含糊过去,说要找李敏商量首饰。
几人便回到书桌前又谈论了许久,从发髻到发饰再到衣裳一一敲定,几人方才放下心来。
放下心时,何仪忽然觉出一股饥饿来,连忙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果然见日头昏红,给周围的一切都染了一层红光。
当下沈禾也愣了。她来时还是上午,一天不吃饭倒是没什么,但看时间,恐怕季松都要回到家了。
思及此,沈禾何仪匆匆忙忙地整理下衣饰就要回去,顺带将那些图纸什么的全部托付给了李敏。
李敏还没来得及应答呢,两人就提着裙子慌慌张张地下楼梯了。结果出了荣宝轩的门,何仪突然发现马车前没了人影。何仪一瞬间就冷静下来。
沈禾不明所以,只说要送何仪回去;何仪笑着摇头,反倒说要请沈禾吃东西。
沈禾心道她哪里还敢在外头吃东西呢,就怕季松在家里着急,忽然有人走到何仪身边,不吭声地递过来两个牛皮纸包。“这是……给自己也买了一份?“何仪笑了,顺手递过个纸包给沈禾:“天色不早了,你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别饿坏了。”纸包是何仪那位的,沈禾有点不好意思:“不了,我不饿。”“收下吧,本就是给小仪买的,我不饿,"男人也笑:“何况你不收,小仪定然不肯回去,我倒没办法带小仪吃饭了。”男人声音挺好听的,沈禾下意识抬头看他。男人个子挺高,与季松不相上下;不过他比季松瘦一些,此时穿着件窄袖衣裳,腰带也实束着,瞧着很是劲瘦。
再看脸……也挺好看的。
他没戴帽子,只束着网巾;网巾下是一双浓密直挺的眉。因着眉骨高,眉毛显得分外浓密。
眉毛已经挺出色了,可他眼睛更胜一筹。内双的丹凤眼长而黝黑,黑白分明的眼睛精光耀耀。
虽说他也是丰额重颐,但皮肉很紧实,一点不显得糙硬。总的来说,挺好看的,不比她的季松差。
不过嘛……他瞧着性格内敛,没有她的季松那么张扬鲜活。就是不如季松!
沈禾暗自给季松加了好多的优点,一时间笑话自己没出息;又想起约好的衣裳,沈禾心情大好,自何仪手中接过了纸包:“那就谢谢啦。”言罢几人告别,沈禾捧着纸包坐在马车里,糕点诱人的甜香充斥在车厢中。季松看到她穿那件衣裳会是什么表情?
先是惊艳,随即色迷迷地凑过来抱着她,又亲又摸的老半天,再恶狠狠瞪着她、怪她身体差,最后离她远远的自我平复?沈禾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最后靠在车厢上捂着脸笑。好不容易下了马车,沈禾几乎是一路跑回去的。跑回到院子时,沈禾下意识喊季松的名字,结果但闻其声不见其人。沈禾四下看了好久,才发现季松正在角落里逗兔子。他靠坐在墙角,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用毛茸茸的草去逗兔子,不时摸摸兔子的下颌。
见了沈禾,他也不起身,只是把两只兔子塞进了怀里:“阿大阿二,你瞧,那女人总算想起来咱们爷儿仨了。”
季松言语悲戚,可他嘴里的狗尾巴草晃啊晃的,目光灼灼地笑望着沈禾。沈禾…”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个抛夫弃子的无耻之徒一样。想了想,沈禾慢悠悠地走到季松面前,顺手把牛皮纸包丢进了季松怀里。季松不明所以地接住纸包,沈禾一手一只地拎起两只兔子,也学着季松的样子长吁短叹:“阿大阿二,咱们娘儿仨好苦啊,人家日日出去当差,整日里吃香喝辣,都没想着给咱们尝尝外头的好东西。”季松:…”
他倒是想给她带好吃的,可记挂着她的身体,哪敢拿东西回来啊?只不过整天打酒楼的主意,碰见好吃的饭菜就把厨子给挖出来,每天都记着她吃了些什么,见她情绪低落就带她出去玩,她居然拿这件事控诉他?不过她现在玩得挺开心的,季松也不好打断她,只吐了狗尾巴草,一个用力站起身来:“知道啦,我的错,回头一定记挂着你们娘儿仁”阿大阿二根本不懂这俩人玩的是哪出,只知道沈禾身上香香甜甜的,小鼻子一动一动地往沈禾身上凑,季松一手把俩兔子抓了出来,手下轻轻一抛,俩免子便蹦哒远了。
“喜欢这家的糕点?”
因着才抱了兔子,季松也不好打开纸包看,只拉着沈禾回屋:“吃饭了没?我还没吃呢,陪我吃一点。”
沈禾说好,才发现厨房的人正端着饭菜送入餐厅。沈禾言语怯怯:“你不会……真的没吃吧?”季松嗯了一声:“今天你做什么去了,居然这么开心。”“穗儿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