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5章 亭亭玉立(1 / 1)

第1355章 亭亭玉立

周一上午,韩建昆找了个由子来李学武办公室里道谢。

是昨天聂小光送医院的那些礼物,看着都是实用的,他心里很是感激。

“得用就行,我也不知道买什么,是小光去忙活的。”

李学武实话实说,抬手点了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还没有问你,是小小子,还是小姑娘啊?”

“是大闺女,嘿嘿——”

韩建昆很少见地在李学武面前露出了真性情,瞧着是真欢喜。

“你们家老太太没恼吧?”李学武笑着逗了他,“备不住惦记着大孙子呢。”

“我是稀罕闺女的。”

韩建昆并没有解释他母亲的态度,这会儿自顾自地说道:“看李姝小时候的可爱模样,我真心希望得个大闺女的,这次是如愿以偿了。”

“呵呵呵——”李学武轻笑着点了点他,道:“等你闺女大了有你愁的。”

“只瞧瞧李姝现在的淘气模样,你还想着盼着要闺女,真当闺女不淘气啊?”

“您还说我呢——”见李学武心情好,韩建昆也开起了玩笑,“是谁把闺女当眼珠子似的?”

“哈哈哈——”李学武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是笑了。

“姑娘小子都一样。”玩笑过后李学武还是劝了一句,“你们还年轻,且得生呢。”

“我妈也是这么说。”韩建昆笑了笑,说道:“她是怕我不高兴呢,主动来安慰我的。”

这话李学武听明白了,敢情两口子早就算计,只是当着他们家老太太演了一场戏。

无非是产房门口他故作失落,先打消母亲的唠叨,私下里小两口怎么说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说秦京茹和韩建昆不是自己家的亲戚,更不是弟弟妹妹,可两年相处下来也有了感情。

知道他们好,李学武也就放心了,笑着同他又聊了几句,是王露进来,韩建昆才出去的。

“领导,部里来人了,说是要见您。”

王露目光里带着担忧,走到他办公桌旁边轻声提醒道:“是上次的纪监工作组组长。”

“杨骏?是他来了啊。”

李学武眉毛一挑,心里已经寻思开了。

这个节骨眼,杨骏从上面下来干什么?

是苏维德搬来的救兵,还是代表上面强调团结,各打二十大板来的?

不管如何,既然人家指名道姓要见他,那李学武就不能不见了,没得让人家瞧不起。

站起身,穿了一件薄外套,带着王露便出了办公室房门,径直往会客室的方向走去。

杨骏这谱可摆大了,要谈话,不往办公室里去,反而来了会客室,大公无私吗?

态度是有了,手段有了吗?

上次在红星厂吃了个闷亏,不知道杨组长还记不记得,这次来是不是要找回场子啊?

李学武边走心里边琢磨着,对于上面下来人他早有心理准备,就是没想到这么早。

红星钢铁集团发展的这么好,上面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注意。

不过组织生态内的调整和竞争,全在可控范围内,这还没分出胜负呢,裁判员就下场了?

他倒是不虞裁判员偏袒苏维德,这是备不住的,可这里是他的主场,还能胆虚了。

再说了,要来的是别人他还要斟酌一番,杨骏嘛,老朋友了。

***

“杨组长,欢迎欢迎。”

李学武一进会客室,见杨骏站起身,这手就伸了过去。

毕竟是上级机关的同志,得罪不得罪的暂且不说,面上要过得去。

杨骏摆谱,却也没拿大,握手的动作很是真诚,就是脸色不太好。

“李秘书长,咱们不是第一次见面,我也不跟您兜圈子,咱们就坦诚相见了。”

拉了李学武在沙发这边坐下,杨骏开门见山地讲道:“我这次来第一个要见的便是你了。”

“这是我的荣幸啊。”李学武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示意王露可以出去了,茶都是现成的。

“我实在不想讨人嫌,可谁让我摊上这差事了呢。”杨骏摊开手讲道:“一个案子接连死了两个,领导很是不满意,私下里是发了火的。”

“这话不是我说的啊,”他瞪了眼强调道:“领导说红星集团纪监要是没有人,那就请部里的纪监同志多管闲事,怎么也不能家丑外扬。”

他自顾自地说着,李学武没接话,只是认真地听了,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杨骏对他的这个反应有些不满意,他知道裁判员不好当,尤其是对李学武,他也很为难。

不过都是干工作,也没有谁求着谁的道理,他没想着一碗水端平,可也不能让水撒了。

“我本人是不希望问题升级的,集团纪监也没那么多人手面面俱到,一切以稳定为重。”

杨骏开出了价码,话讲到这里稍稍停顿,看了李学武的反应,要是不满意他也没办法。

“这一次是我来,下一次指不定是谁来呢,听我一句劝,以和为贵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李学武迟迟不表态,就已经是表态了,似乎是不满意啊。

不满意你倒是划个价啊,我没有漫天要价,也没不允许你坐地还钱啊。

“这个案子有点复杂啊。”

李学武终于说话了,捧着茶杯语气担忧地讲道:“领导都听说了,看来影响真的很恶劣。”

“领导也不希望这影响再扩大下去了。”

杨骏微微皱眉,提醒他道:“话不用我说再难听的,领导的原话是别耍样了。”

别耍样了?

李学武眉头忍不住轻轻一挑,也没喝手里的热茶,重新放在了茶几上。

“我现在的处境不知道你了解不了解。”

他也没去看杨骏的表情,直白地讲道:“集团的大管家,却管不了什么具体的业务。”

“说回这个案子。”杨骏刚想开口,李学武却是抬起手打断了他,“我不是在跟你诉苦。”

“保卫处的业务我早就交接了,在纪监那边的影响力几乎为零。”

他手指敲了敲沙发扶手解释道:“跟这个案子唯一牵扯上的,就是我去货运站那一趟。”

“但那次去货运站是因为举报信和材料递送到了李主任那里,是李主任让我去处理的。”

这话能信?

这话能信?

杨骏不知道该不该信,说不信吧,李怀德就在办公室,他完全可以去对证。

可要说信吧,以上次吃亏上当的经验,李学武说的话连标点符号他都得琢磨琢磨。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李学武微微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杨骏,“感谢您这么关心我,能被安排在第一个见面,说明您信任我。”

我信任你???

杨骏在心里是打了不下四十个问号的,可嘴上不能说出来。

“都在一个锅里吃饭,锅漏了,谁都吃不着了。”

他并没有表现出支持或者怀疑的态度,完全不接李学武这一茬儿,而是严肃地提了个醒。

李学武并不为所动,点头认同的模样看起来要多顺服就有多顺服。

可在杨骏看来,风止不止的不清楚,这树有点不正经,没风自己还要浪一浪呢。

李学武真要搞事情,就轻易不会放弃,尤其是在这关键阶段。

当初关于红星钢铁集团秘书长的任命,在上面还是引起了一阵讨论。

无他,实在是李学武太年轻了,就算那堆材料摆在众人面前,也难以忽视掉这份年轻。

部里的领导多没见过李学武,光从材料上能看出多少内容来。

杨骏可是同他打过交道的,只是他不好惹,早在来之前便已经生出了十二分的警惕。

没想到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还是在李学武这里吃了不软不硬的钉子。

这么不给面子,为啥他没有生气,更没有发火,只因为他是来办事的,不是来挑事的。

“我先不跟你讲风的事,这棵树到底想不想静下来?”

杨骏皱眉强调道:“今天来能不能带回去准话不要紧,反正我是不稀罕这份功劳。”

“咱们认识一场,你总得给我个痛快话,也别让我光着手爪子回去是不是?”

“瞧您这话说的,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李学武嘴角微微翘起,脸上是笑着,可语气却是多了几分不耐,“要不您再多了解了解?”

“李白晖死在了纪监,郑旭东死在了国际饭店外商的包房里,这案子我看着挺复杂。”

还是开头那句话,这案子复杂,水可有点深呢。

杨骏自然清楚他话里的深沉,干脆地讲道:“能有多复杂,要不要我跟领导汇报,从系统各单位抽调纪监骨干力量上来成立专案组啊?”

这话听着确实恼了,他也恨李学武油盐不进,似乎是要僵持到底的模样。

可红星钢铁集团牵扯太广,视线太多,真出了问题,闹不好真成了笑话一般。

以前多有不看好红星厂的,现在都三缄其口,很怕招来麻烦。

没想到麻烦倒是从内部产生了,上面要敲打一两个,自然不会手软。

只是这份底气杨骏有,不敢用,对于李学武话里强调了两次的复杂,他好像明悟了几分。

威胁谈不上,警告是真的。

李学武没接他这话茬,而是微笑着建议他去找谷副主任或者苏副主任谈谈。

“谷副主任是纪监的主管领导,苏副主任是原纪监的主管领导。”

他淡淡地说道:“尤其是苏副主任,毕竟是老纪监了嘛。”

你在教我做事啊?

杨骏心里有一万句话说不出来,其他话便也就不用再说了。

——

当然要找苏维德谈话。

杨骏是带着任务来的,想要一天之内解决案子的问题那是不可能的。

领导也没给他下一步的工作指示,得先拿到第一手资料才行。

所以,同李学武谈话结束,他先去了保卫处,后去了纪监。

质安部经理王小琴接待了他,并安排保卫处的同志就具体案情做了汇报。

材料是已经准备好了的,周瑶办事还是仔细,只是她现下里也忙着。

郑旭东的死影响很不好,保卫处在拿到梁作栋的笔录以后,开始对郑旭东进行全面调查。

无论郑旭东以前做了什么错事,这都不归保卫处管,他们只想找到郑旭东死亡的全过程。

杨骏在听取相关汇报的时候便发现了一点蹊跷,到这个时候保卫处依旧没有确定郑旭东是自杀还是他杀。

据保卫处的同志解释,现阶段还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郑旭东是自杀的。

这是什么意思?

业务是业务,杨骏可不会站在办案的角度去思考,他只会用正治的思维去看待这次的汇报。

难道红星钢铁集团的问题根源真不在李学武这边,反而是有人推波助澜,不愿意看到郑旭东是自杀的局面?

其实到如今,郑旭东是自杀也好,他杀也罢,案子的影响力已经扩大了,谁都压不下来。

杨骏只听没问,他知道,就算是他问了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保卫处有不少人曾经是李学武的属下,这里面藏着多少事,他可没有把握。

不过在汇报中周瑶倒是提到了与郑旭东、梁作栋、李白晖等人的违纪问题已经移交给了集团纪监。

纪监也委托保卫处协助调查,追寻梁作栋提到的,郑旭东曾经用以威胁他们的那本账本。

这个案子真麻烦了。

到这里杨骏才明白李学武两次提及这个案子的复杂是什么意思。

复杂不在郑旭东同梅赛德斯的交往,而是牵扯的一条线下来,还没见到头呢。

查到李白晖时李白晖自杀了,查到郑旭东时郑旭东自杀了,那尽头到底站着谁啊?

无论是李白晖还是郑旭东,其实都罪不至死,那他们又何必如此轻贱生命。

杨骏是心里带着几个疑问从保卫处去的纪监,又听取了纪监负责人周泽川的汇报。

同周泽川的关系自然不必说了,这次是他下来,领导未尝没有保下对方的意思。

说交情就刻意了,周泽川也不是一个糊涂蛋子,这一次恐怕是着了人家的道了。

“都怪我贪功冒进。”周泽川的态度很好,得了私下里的机会,他再一次认了错。

“事到如今,后悔药是没地方买去了。”

杨骏有些无奈地打量了周泽川一眼,心里也很气,可还是得做工作。

“退路没有了,想要把自己摘出来也是万万不可能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想法?”周泽川一下子愣住了,“领导,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重要吗?”

见他还是不开窍,杨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会儿周围没人,他抬手虚点了点,皱眉提醒他道:“你觉得我是来救你的?”

周泽川脸色瞬间白了几分,目光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心里虚的很。

“这坑到底是谁挖的,你心里有没有数?”

杨骏声音逐渐有了几分不耐和怨怼,“连谁要算计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事的?”

“不是那……”周泽川刚想说出那人的名字,却又更加惊讶地问道:“难道不是他?”

“我怎么知道?”杨骏抿着嘴角,“这坑挖的有多大,我跳下来都没脖了!”

他赌气地看了眼周围,狠狠地说道:“我跟他谈过了,硬的软的手段都使足了,也不见他吐露真章,这件事还真有点含糊了。”

“不是他还能是谁?”

周泽川信誓旦旦地说道:“从年初开始,他从保卫组调出来势备不住就带着准备了。”

“我来红星厂听的最多的,便是他做事严谨,走一步看十步,最能算计。”

他这般说着,心里也是胆寒,语气上便显露了几分懦弱和气馁。

“到年中那会儿,李主任便隐隐调整了人事变革的方向,是要对他下狠手似的。”

“这话说的糊涂。”杨骏皱眉道:“怎么我听说的是人家配合默契,上下相合啊。”

“屁,他有多虚伪您哪里知道。”

周泽川也是被算计的一肚子气,被欺负的狠了,嘴里的怨怼见着“亲人”了,自然要说一说的。

“就算李怀德再算计他,面上的工夫做的可滴水不漏,是我都要佩服他呢。”

这般说好像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似的,可事实便是如此,他总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7月份的时候我隐隐便觉得不对劲。”

周泽川严肃着脸讲道:“七五干校的风吹下来,集团人事变革有了新样,可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无论是人事工作,还是业务工作,好像麻麻儿都不沾了似的,甚至还主动推荐了一位副秘书组。”

他讲出这番话心里也是迷糊,看着杨骏说道:“刚开始我以为他是想以退为进,试探其他领导的态度,可迟迟又没有下文。”

“直到他去了一趟货运站,这风越刮越不对劲,直到火势大了,烧到了我自己的头上。”

“你是自找苦吃,引火烧身。”杨骏嘴角抽动,“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没见我吃过那次亏?”

“你是觉得我不如他啊,还是你比我强啊?”

这话说的却是诛心了,周泽川哪里敢应下来,嘴里连连解释,可杨骏不想听他的马后炮。

“我也是后来才想到。”周泽川懊悔地讲道:“副秘书长卜清芳很有可能跟他穿一条裤子,现在货运站的负责人就是她安排过去的。”

“你还是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啊。”杨骏叹了口气,“看见的,听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他还想一网打尽不成?”

周泽川怨愤地问道:“难道都下去了,他就能上去了?痴心妄想吧!”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啊。”

杨骏点了点他的胸口,恨铁不成钢地提醒他道:“你最不应该的就是提前表态站队啊。”

“这里面有你什么事啊,就算他们争完了,你这帽子还能厚上几分不成?”

他眯着眼睛讲道:“说白了,人家怎么算计,终究是‘自己人’,你们才是外人。”

周泽川现在明白了,李怀德同李学武之间的勾心斗角为什么从来没摆在台面上。

原因被杨骏一语道破。

再怎么竞争,红星厂原班子成员也是有默契的,至少现在还有默契的存在。

聪明的如高雅琴,远远地躲了这场纷争,主动表态,积极工作,谁还能赚了她去。

就算没有这份机灵,像张劲松那般骄傲之人,只要没有其他心思,也不会招惹是非。

只有苏维德是纯纯的大傻子,也不知道是谁给他撑腰,竟然把红星厂一众人当菜鸡看了。

这世上只有他是聪明的,把红星厂经营成集团企业的班子成员都比不上他。

班子外来的三个,他是一个都没交下,班子原本的成员,他是得罪了个遍啊。

跟着这样的人做事还想着功成之后得多少利益,那周泽川是不是比苏维德更傻的存在?

“要怎么做事你自己选,我没法给你做决定。”杨骏终究是摊开了,“你要是真没这份能耐,那就摆烂好了,大不了回去继续熬资历。”

“领导,我不回去。”

周泽川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终究是舍不得这些年的努力。

别看杨骏说的轻松,什么大不了回去继续熬资历,他这个岁数,就算回得去还下得来吗?

真要下不了,那就上不去了。

熬的资历无非是等着退休的时候提半级,他才三十多岁,难道要坐班二十年?

这熬的不是资历,是生命啊。

所以杨骏的话一说出口,他知道这是给他的最后通牒,要么干,要么滚。

“就算是死在这,我也得把身子站直了。”

他也是工作多年,自有一份傲气,“这个案子我必须查下去,要办成铁案。”

“怎么查?用嘴查啊?”

杨骏说话真是损,不过态度已经有所缓和了。

“苏维德那边你怎么应付?”他嘴角微微抿了抿,问道:“津门的案子你就这么撂着?”

“不撂着还能怎么着?”周泽川苦笑,“这案子谁查谁死,苏维德想查就让他自己查吧。”

“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杨骏听了他的话,却又忍不住想起了李学武的反应,津门的案子难道真是不经意之间露出来的把柄吗?

不见得吧。

只要有李学武参与的,他就算想再多都不嫌多。

刚刚周泽川也给他介绍了苏维德的算计,可在他看来不见得是能在这儿收尾的样子。

查津门,看起来像是苏维德揪住了什么小尾巴,要一查到底,掀翻红星厂的盖子。

可实际上呢?

这尾巴很有可能是人家故意露出来的,苏维德和周泽川巴巴地追上去,看到的是庞然大物。

可这庞然大物就是最危险的存在吗?

你说不查就不查了,你要是不查,人家哪有借口反过来咬你一口啊。

所以事到如今,周泽川放弃津门的案子可不是明智之举,这里一定会有反复。

只是杨骏没办法再逼着他继续往下查了,单支撑另外一路都觉得很困难了,他还有能力双线作战?

这个亏周泽川必须得吃了,杨骏想到这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做提醒。

只当是吃一堑长一智吧。

“你既然决定留下来,那就放下包袱,好好做事吧。”

杨骏看了他,道:“关于支持的事你就别想了,真正需要支持的时候,我会帮你申请的。”

“谢谢领导。”周泽川有些激动,嘴上更是不住地地道着谢。

有领导支持他,总不至于到最后一条退路都没有了。

他可不能像苏维德那样,当个大傻子。

***

苏维德的办公室。

周泽川不想当大傻子,可有的人并不觉得自己傻,甚至有些冤枉。

杨骏是最后才找他谈话,虽然是主动来了他办公室,可一整天这心里都没有底。

梁作栋从保卫处回来了,并没有来他屋里解释什么,两人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一样。

这几天机关里也不是没有传出两人闹别扭的传闻,甚至有人说梁作栋把他打了这才进的保卫处。

说什么的都有,越传越玄乎。

苏维德心里着急,可面上不显,笑呵呵地同杨骏扯着闲蛋。

他能不着急嘛,这些传闻越多,他的影响力越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又消散了不少。

“是从程副主任那边过来?”

“嗯。”杨骏弹了弹烟灰,又抽了一口,这才说道:“有些事情还是要跟当事人了解一下。”

“是应该这么做,追本溯源嘛。”苏维德嘴里是这么说,可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杨骏一整天下来都去了哪里,跟谁见面,都谈了什么,苏维德大概齐都知道。

到最后了,来找他谈话,无非是把问题的根子放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结论他可不能接,否则不败也是败了。

现在他还有上面的支持,有形势做依靠,就算手段非常了一些,也不会引起什么乱子。

所以,杨骏说什么他只是哼哈应付着,嘴里没一句准话。

杨骏也是有些不耐烦了,今天扯皮已经够多的了,是曾经的同事他才想要私下里讲几句的。

可看苏维德的态度是防着他呢,这心里可就不是个滋味了,多没意思啊。

什么结论能当着你的面讲啊,只是现在连问都懒得问了。

见他不想说话,苏维德却惊讶了几分,目光里满是狐疑地看着他,心里翻了几个跟头。

别不是冲着他来的吧?

难道是上面对他的工作进展不满意了,或者对他现在的工作状况有意见了?

“这就要回去了?”

苏维德见他有起身的意思,嘴里的惊讶不是作假,两人这可都没说什么呢。

杨骏却是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领导还等着我回去汇报呢,早回早了。”

这么说着,已经是按灭了烟头,拿起手包站起身往外走了。

苏维德这心真是悬了起来,想要留他,却也没什么理由,真就放他这么走了,今晚恐怕是睡不着觉了。

“我送你下楼。”他笑呵呵地说道:“你看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给我个面子,吃了晚饭再回去呗?”

“没必要,少吃一口能咋地。”

杨骏的回答似乎别有深意,是提醒还是没在意,听在苏维德的耳朵里可就难受了。

两人就这么哼哼哈哈地下了楼,杨骏倒也干脆,谁都没去打招呼,就这么离开了。

苏维德送走了他,站在门口面若寒霜,跟其他人这么有的谈,怎么到他这里匆匆就离开了?

没离开,杨骏的车也快,回到部里跟领导做了汇报,第二天就又来了红星钢铁集团。

只是这一次他没再轻车简从,而是带了七八个部纪监的同志,要协助和监督集团纪监办案。

苏维德一下子就惊着了。

——

“纪律我就不强调了,诸位能参与到这一次的培训就足以说明各方面的优秀了”

领队的表情虽然很严肃,但语气很是随和,这大半年以来,他竟是这幅面孔示人了。

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到家了,他也不想继续做恶人,更不想惹恼了这些集团未来的姣姣者。

不是佼佼者是什么?

去港城参加培训半年,全集团不到九万人,却只选出了这五十多号人,说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啊。

之所以大半年板着脸装严肃,他也是肩负着重任,要把这五十多号人完完整整地带出去,再带回来,少一个都是大事,多一个就是遭殃。

万幸,总算不辱使命。

火车上,他做着最后的动员,眼瞅着火车要进站了,这才罢休。

集团副秘书长代表集团管委会到津门接的他们,车厢是集团高级专列,住起来很是舒服。

一路上也许是近乡情怯的缘故,大家的话越来越少,直到从车窗里看见来迎接他们的队伍。

大半年音信全无,搁在谁的身上都有些受不了,更何况是亲人呢。

不过集团有工作纪律,不允许家属来接站。

此次去港城参加培训的学员统一由集团安排接站,乘坐大巴车先回单位等待下一步安排。

站在大巴车前面的是宣传部门组织的一个欢迎仪式,人数不多,但很热闹。

所有参训学员都得到了一束鲜,在寒冬腊月里,在这个年代都是很新鲜的。

众人分乘两台大巴车从火车站出发,一路向厂区行去,行李已经由保卫处负责转运。

这是必然的步骤,虽然过海关的时候他们一定接受过检查了,可回单位还是要过一遍的。

什么时候她们到家了,这次的培训行程才算是结束。

李学武见着妹妹的时候是在小会议厅,算上参加欢迎仪式的领导,七十多人哪都搁不下。

红星厂有一处五角星形状的建筑,这里有最大的能容纳2000人的室内会场,也有能容纳100人的小会场。

李学武是作为集团领导出席这一次欢迎仪式的,李怀德、谷维洁、景玉农分别做了讲话。

“二哥——”

会议结束以后,李雪有些激动地从侧面到出口来等着他了。

李学武只是笑了笑,这会儿看过来的人太多,兄妹两个不方便说话。

李雪也知道这一点,刚刚只是忍不住才过来的,见二哥点头示意,便站住了脚步没再跟上去。

她在培训团队里已经足够特殊了,没必要再让其他人议论。

培训学员在参加了欢迎仪式以后,便分别领了自己的行李,按照名牌分别上了羚羊汽车。

这是人事处特别安排的待遇,五十多名学员全部单人单车风风光光送回家。

虽然参训学员里有的人职级足够乘用小汽车了,可能由人事处统一送回去,也是一份光荣。

五十多台羚羊等在那,真真是足够震撼。

学员们脸上充满了自豪的笑意,在司机的帮助下将行李搬上车。

这一趟港城之行,他们不仅收获了知识和能力,也带回了一大堆港城特产。

特别的,领队在离开前还强调了,买什么特产都要仔细甄别,千万别把内地制造背回去。

这可不是笑话,红星钢铁集团生产的产品在港城就很多,超市里就能看到。

单人单车,不仅是荣耀,是方便,因为他们的行李实在是太多了。

为了照顾他们,这一次集团特别批准,行李不设上限,只要背的回来,随他们去了。

因为是集团性质的行动,过海关的时候走的是特殊渠道,倒是省了不少税费。

不过他们在港城培训,手里并没有太多的钱,买回来的多半是便宜特产。

李雪就一个行李包,是他们这些人里行李最少的,因为她的行李已经走了其他渠道托运。

真要她自己背回来,长十只手也不够用的。

没办法,港城的那位嫂子实在是太热情了。

***

“小雪!你回来了!”

在门市部里忙活着的小燕是第一个发现她的,因为门口停着的汽车有点眼熟。

羚羊汽车,现在京城各单位保有量相当多,路上就是这玩意儿在跑。

“燕儿姐。”李雪穿着浅蓝色的呢子大衣,脚上是黑色的皮鞋,人看起来亭亭玉立。

“哎呀,我还瞅呢——”

小燕从门市部里出来,惊喜地看着她说道:“变化太大了,在大街上我都不敢认了!”

“哪有什么变化啊?”李雪笑着说道:“只是走的时候是夏天,现在是冬天了。”

“不一样,变了,太多了。”

小燕摇着头,见王亚梅跟着出来便问她道:“李雪,能认出来不?”

“我咋不认识。”王亚梅看着头发盘起来的李雪,笑着说道:“白了,也漂亮了。”

“叫你们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李雪拎着行李往院里走,“我先回家,晚上再聊啊。”

“快回家吧,你妈可想你了。”小燕催促道:“这几天天天念叨你呢,盼着你回家呢。”

李雪也是盼着,想着,进了大院以后这脚步就不由得快了起来,恨不得立即见到母亲。

刘茵早就听到了汽车动静,不过并没有在意,这胡同里走汽车也多了。

冬日里没什么活计,她便用针线缝补袜子,心里虽然想着闺女今天要回来,也没个时间点。

就是上午那会有汽车过,她出去了几回,可都不是,现在也懒得再去想了。

只是不想吧,门口却传来了开门声,她抬起头,却见一个大姑娘走了进来。

当妈的能不认识闺女嘛,可眼巴前这闺女又不像是她的了,跟走的时候变化太多了。

不是穿着变了,而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更成熟了,更漂亮了。

“妈——”

“小雪——”

母女两个对视的一瞬间,时间好像停滞了十几秒,这才被呼声唤了回来。

李雪再也忍不住,撂下行李含着眼泪抱住了母亲。

其实她是想扑进母亲的怀里,可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是大人了,母亲却矮了。

前院就两户人家,对门的闫家又是搬走了,所以今天很是消停。

可李雪的回来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了一颗石子,还住在大院里的邻居们都出来了。

也是不好意思进屋里来看,好多年轻的孩子们都趴在窗台上隔着玻璃看新鲜。

李雪本就是大院里的人,只是出去了半年,还是去遥远的港城,他们哪有不新奇的。

新奇李雪现在的变化,新奇她都给家里带了什么东西,这年月人的思想就是这么单纯。

李雪带回来的包里只有需要穿的衣服,也没往外倒腾,是同闻讯从后院回来的老太太以及母亲说着离别之苦,话着亲情。

家里就这么几个人,白天赵雅芳和李学文都在上班,姬毓秀和李学才也要上班。

老太太摩挲着孙女的手,眼里也是有了泪水。

李雪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哪能不想啊。

李唐却是不认识小姑姑了,瞪着大眼睛仔细地瞧着新奇,心想这是哪来的亲戚。

刘茵点了点大孙子的脑门,笑着教他叫小姑。

“猪……小猪。”

嗯,叫是叫了,就是舌头有点跑偏。

李雪笑着抓了他抱在怀里亲了一口,逗他重新叫,一定要叫准了才行。

李唐哪受过这个罪,一个劲儿挣扎着。

家里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逗着孩子,时间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等李姝牵着弟弟的手随着爸爸妈妈进门,瞧见屋里站着的那个,眼睛一睁,转身就要跑。

“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