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芝麻馅的太子
承平五年,成王下狱,天子于成王府搜出龙袍及兵器,以谋反罪论,支持成王的世家,均获罪,男丁流放,女眷或发卖为奴或沦为贱籍,至此没了后党与成王掣肘,海晏河清,承平帝萧昶,成了真真正正大权在握的帝王。皇帝之位越发稳固,对刺蛮征战也屡有收获,刺蛮认降,愿奉大周为父之国,使十七王子入京为质,并每年供奉牛羊各一万只,驼一千只,以示臣服,遣迎亲使,请大周降公主为汗王大妃。
大周不和亲,以女止战,是耻辱,但这回情况不同,刺蛮是认父,以婿自称,公主嫁过去乃是大妃,正妻之仪,萧昶也的确有心,以大周礼仪教化刺蛮,萧昶没有女儿,倒是有亲姐妹,养姐妹,一时间宗室都有些惶惶不安,生怕萧昶当真嫁个公主过去。
谁知,萧昶并未从公主和宗室女中挑选,反而在掖庭待诏里选了个良家子,认其为女,封了公主。
为表示看重此次降女和亲,萧昶让人精挑细选,务必选一位出众的美人儿。原以为这些良家子都不愿前往草原苦寒之地,谁知自愿的不少,毕竞掖庭待诏都是平民出身,本就是陛下的预备后宫,若能得幸,没准能一飞冲天,可陛下已经三年不曾亲近后宫了,不选秀不临幸宫女,更遑论她们这些掖庭待诏,长久的等下去,也不过是老死宫中,闲坐说玄宗罢了。那掖庭待诏没比萧昶小多少,一口一个父皇的叫着,萧昶受用的完全无动于衷。
要知道,连已经继承汗王之位的十五王子,都难免觉得尴尬。刺蛮不再作乱,大周收复河套平原,甚至效仿唐制,重新恢复西域都护府,萧昶的声望,的的确确上升了个台阶,甚至有爱拍马屁的颂臣,开始将萧永与唐太宗天可汗媲美,鼓动他泰山封禅。
萧昶无动于衷,拿了错处给那臣子打了几板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更没人敢谏言的,是封后。
小太子都四岁了,皇后的位子上仍是那位崔氏女,大家心知肚明,崔皇后当年跃江,根本没找到人,本以为陛下为了皇家脸面,没有当时宣布皇后已死,更没敕夺崔氏皇后之位,反而后宫空置,宛如一鳏夫,要为皇后守贞了,旁的姐妃一个也不纳,宫女也不宠幸,只守着太子过日子。小太子虽然聪慧,可陛下膝下唯有这一子,到底太过空虚,承平三年的时候,有个侍郎建议重开选秀,可没过几日,就被巡防司搜到孝期养外室,被陛下罢了官。
百官犹记,当时陛下托着腮,饶有兴趣听那侍郎被打板子的惨叫,笑的很是温和,'朕从未插手爱卿们的家事,以后朕的家事,诸爱卿们,手也别伸的太长了。
不论世家还是权贵,此时才想到,皇后刚投江时,埠阳候夫人通过太后的路子,想要自荐枕席,大家都以为她会成功,毕竟陛下和这位夫人有一段风流部事。
谁知,埠阳候夫人被夺了衣裳,从宫中走出,成了满京城的笑话,周家也被夺了爵位,陛下还允许周家贬妻为妾,这几年周志学拼命表现,立了几场战功,又重新封了二等伯,却与曾经的一等候仍相距甚远,他又娶宋氏女为新妇,曾经的沈氏,陛下心上的白月光,这种说法,早已沦为尘嚣,说出来都不会有人信。
这几年,便更没人敢建议皇帝选秀封后的事,还不如等一等,巴结小太子呢。
有上辈子的记忆,成王覆灭的更快,但萧昶依旧神色凝重,至少在乾宁宫,面对自己的内阁成员时,依旧没有放轻松。这辈子,陆子期背叛,他也依旧有可用的臣子,天子门生,出身干净,忠心不二,事实证明,没了谁临沧江照样往东流,大周也依旧会延续下去。“此次抄家,并未抄出虎贲营的执符,朕心难安。”“陛下不必担忧,成王已经覆灭,虎贲营若有脑子,就知道谁是真命天子,该效忠于谁。”
“虎贲营的孙将军,就是茅坑里的石头,明面上对陛下尊重,实则听宣不听调,他不敬陛下,应该把这个孙将军换掉。”“怎么换,连巡防司都查不到孙将军的罪名,总不能让陛下强行定罪,陛下可是盛名英主!”
“好了,此事搁置再议吧,孙将军虽然顽固,打刺蛮他也出了不少力,若可以,朕并不想用强硬手段,今日已晚,元宝,送诸爱卿出宫,给爱卿拿些御席房的热茶食,雪天地滑,诸爱卿出宫小心。”萧昶狠绝起来,叫朝臣瑟瑟发抖,但他也很会笼络人,不仅赏罚分明,平日礼贤下士的姿态做的足足的,照顾这些臣子,也极细心,甚至亲自领兵出征时,士兵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而他对付世家的那些手段,这些寒门出身的臣子,只觉得罚的还不够。成王败了,笼罩在萧昶心头的阴影,却并未散去,陆子期没寻到,不知何时会再出来搅风弄雨,能指挥得动的执符没找到,萧昶虽然担心,但最担心的,并非是这个。
孙将军的虎贲营有五万精兵,他个人对萧昶也有些阳奉阴违,但萧昶有手段有时间,蚕食鲸吞,总有一天能收服虎贲营。萧昶担心的是一道遗诏,他的皇祖留下来的,萧昶的亲祖父昭宗的皇位,得的其实有些不正,当时辅佐的老臣并未得到皇祖的亲口承认,只有他身边太监拿出来的圣旨,让昭宗继位,但当时,也有另一种说法,皇祖弥留之际,满心后悔,指定废太子之子,也就是成王继位,据说还留了一道遗诏。虽然事情过去三代,皇位到了萧昶手上,但成王身为废太子之子,引起的风波不小,身份上就能得到一些顽固老臣的簇拥,倘若当真有皇祖遗诏,是个大麻烦。
他绝不能把后患留给他的泣奴。
外殿传来啊啊的叫声,泣奴完全是个小男孩的性格,爱玩爱闹,走到哪里哪里的动静都很大,十分闹腾,没有一时,能闲下来。时下小孩易夭折,五岁前都是槛,一场高热就能轻易夺去小孩子的性命,即便王室,存活下来的孩子跟夭折的,也要对半开。他养泣奴,便十分上心,也十分精细。
但泣奴到现在一直都很康健,像个小炮仗。曾经萧昶恨极了崔湄弃他们父子而去,而现在,他只剩下庆幸,至少,他还有孩子,不然人生漫长,真不知要怎么熬下去。大约是上辈子他们的囡囡死的早,这辈子的泣奴才如此活力十足,都是得了他姐姐和母亲护佑,苍天待他不怎么好,却到底给他留了一点希望。“父皇父皇。”
泣奴活泼,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根本不爱哭,到哪里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他冲了进来,直接撞到萧昶腿上,虽然只有不到四岁,但泣奴的身体很壮实,小拳头捶一下小脚踢一把,饶是萧昶,有时也受不住。泣奴的个头,已经到了他肚子处,这么一撞,老父亲的肠胃被撞得都要受不住了。
萧昶苦笑,却未责备泣奴:“莫要跑得如此莽撞,撞到桌角凳角,摔倒怎么是好。”
“父皇快瞧,我的螃蟹灯,嗷呜嗷呜,横行霸道!"他手里的螃蟹灯还会动,被他像矛一样挥舞着。
萧昶虽然平白挨了一撞,却很是高兴:“宫里有会做花灯的奴才,让朕的泣奴这般开心,朕得好好赏他。”
“是小姨母给我做的,小姨母手比奴才们巧,用的好用,父皇父皇,把小姨母留在宫里吧,一直能陪我玩。”
太子冲了进来,那些乳母嬷嬷,宫女太监自然也跟着进来,好服侍小主子,而这些宫女前头,有个粉衣俏丽少女,格外显眼。“太子殿下,您跑得太快了,臣女都追不上您,可不能这么跑,瞧您都出汗了。"少女拿出帕子,蹲下给泣奴擦汗,好一副慈母模样。她松了口气,还给泣奴整了整衣裳,抬头便跟萧昶对视,脸顿时一红,福身行礼:“姐夫万福,臣女方才一心照顾太子殿下,竞忘了您在此处,请姐夫恕罪。”
萧昶颔首,谢过她照顾泣奴,客套了两句,温言问泣奴:“你跟薛姑娘玩的好,想留薛姑娘在宫里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