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数据流
谢盛谨往前走了两步。
她伸手抵住壁炉边缘,弓身进入壁炉内部。接着她直起身,站在庞大的中央空间内,抬头仰视仍在纠缠的数据流。这种设有信息炸弹反制埋伏的全息屏幕装置一定会在机关触发的一瞬间就通知给对面那方,尽管贫民窟的通讯没有这么及时,但这条消息一定会以其力所能及的最高级别的消息速度,也许在几一天,甚至几个小时之内就能顺利到达那两人的耳朵。
如今她想要的证据被毁坏,这么久以来处心积虑的重伤假象似乎也要功亏一篑。
但谢盛谨只是平静地仰视着全息屏幕,若有所思。静默的空气里,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来拍了拍她。“喂,喂喂喂,小谨。”
邵满拍拍谢盛谨,递给她一个数据拷贝器,“完整数据保存下来了,就在这里面。”
谢盛谨蓦地一怔。
她没有第一时间将其接过来,而是侧过脸,眼神轻轻一转,盯着邵满。邵满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嬉皮笑脸:“看这么专注干嘛?只是搞了个未雨绸缪的小装置而已啦,这就被邵哥的聪明才智给迷倒了?好歹眨一下眼啊,爱上我啦?”他只是随口扯句烂话,却不想下一秒,完全令他猝不及防的,谢盛谨“嗯”了声。
邵满呆了下。
他是那种嘴上口嗨可以,手上小动作也不断,成天跟牛皮糖似的缠着抱着不放手,还要加上语言攻击的讨厌鬼,但如果谢盛谨真的突然回应一下,还坦然承认他嘴里的话,邵满就会像被蜜蜂蛰了屁股一般随地乱蹦,头脑混乱视线昏沉,一个劲地在心里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以至于对面居然回应了邵满现在后悔莫及,心想嘴欠这件事真的无论经历多少次也涨不了教训,他的解围大臣何饭也不在这里,否则现在就让他干点什么蠢事比如瑞他一脚放个屁或者平地摔,直接转移谢盛谨的注意力…现在打昏自己还能穿越回去还能让几分钟前肆无忌惮满嘴跑火车的自己闭嘴吗……“嗯嗯。“他胡乱回应道,“邵哥懂,邵哥明白,想当初我在卢兰学院也是受无数学弟学妹们膜拜的学长啊,鲜花掌声也是手到擒来,被我迷倒是人之常情,完全不必对此感到负担啊。”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舒了一口气,但很快就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细想又没想起来。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谢盛谨似笑非笑的神情。“受无数学弟学妹们膜拜?"谢盛谨重复道,“可之前邵哥不是说自己只是籍籍无名之辈吗?”
完蛋。
邵满心心里咯噔一下。
如今细细一数,老奶奶织毛衣的漏洞也没他扯的谎多,嘴一旦快起来就想不起来先弥补哪个。
“这个不重要啊……“他打着哈哈,“就以邵哥这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性格,帅得独具一格别出心裁毫不泯然于众人的脸,不能当我是自恋嘛?”他说到最后还理直气壮起来。
谢盛谨端详着他,突然说道:“不能。”
邵满以为谢盛谨要呛回来,笑嘻嘻地等着她回怼:“何错之有?”谢盛谨看着他:“这怎么能叫自恋?这叫清晰的自我认知。”她弯起嘴角笑了声,在邵满瞬间心花怒放的神情下收回视线,看向由全息屏幕组成的天花板,轻声道:“还能截断信息流吗?”“现在可能已经在传输中了。"邵满努力抑制住上扬的嘴角,想了想,“比较难。”
“那就不截断。”
谢盛谨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这样吧,原封不动地保存目的地,只是添加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好。”邵满问,“什么话?”
“希望我们的合作能一直保持。"'把这句话单独发送给谢明耀,怎么样?"谢盛谨仰头注视着壁炉内部,屏幕的光芒倒映在她的眼中,像承载着闪烁的银河。她抿唇微笑着,“我真是个挑拨离间的坏人。”邵满的心偏到没边儿了,当即反驳:“哪里坏了?对敌人的手段就要残忍一点!磨刀霍霍向猪羊,坚定信念砍智障,你现在把这两个畜生剁了都能进入功德堂!”
谢盛谨侧过脸看着他,眉眼一瞬间舒展来,眼睛眉梢都带着笑意,轻声说了句什么。
但这时邵满没注意到她的动作,也没听清。因为屏幕上的数据骤然剧烈起来,数据像把握不住的仙女棒一般到处炸开。他走上前,摸索到运行主机里的数据链末尾,仔细地将神经纳米探针坠在上面。瞬间,他的神经仿佛被往下拉扯,骤然沉入深不见底的数据海洋。数据海洋浩瀚如烟海,每一个数据点都像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渺小但又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各种数据相互交织、碰撞,形成了一幅绚丽多彩而又错综复杂的画卷,蓝色的数据流像鱼群一般在海里游过,迅速略过邵满身边。邵满稍稍呼出一口气,意识一沉,连接上庞大的数据流,介入了全息屏幕后面的通讯网络。在如江川川河流般奔流不息的数据洪流在量子信道里奔涌,时间长了,邵满难免头晕目眩。
何况被他追踪的这群数据流居然还有排异功能。邵满以神经纳米探针接入进来,就像一颗小而显眼的病毒。险而又险地避开数次抽查后,他灵机一动,将自己的神经电流伪装成验证信息,尾随数据流一路往前。
这一次没再受到任何干扰。
我真聪明啊。他满意地喟叹一声。
直到他一头撞在贫民窟与一二圈层相交的信息阻隔墙。邵满像条被鱼干引诱上蹿下跳的野猫,伸着爪子努力去够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食物,但始终不得章法。他的神经逐渐疲惫,但依旧找不到出口。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停下来,使焦躁的心恢复了一些。就在等待休息时,邵满不经意地往旁边瞟了一眼,然后再一眼。“卧槽。”
邵满惊了。他眼睁睁地旁边的数据流开始一点点变细变小,越来越多的数据流出,像盛满水的杯子,杯壁却裂开了一条极窄极细的裂缝,水流以几不可查的速度徐徐溢出。
邵满的心跳陡然剧烈起来。
如果他能利用公平教与外界交流的这条途径,再记住这个地点,此后便将他们需要传递的所有消息披上一层伪装的对接外壳,就可以利用此通道进进出出,而谢盛谨的那枚抗电磁干扰材质制成的耳钉完全规避了公平教遇到的信息麻烦一一他们没有不被干扰的信息承载材料,因此信息传递缓慢,几十小时才可能到达目的地。只要他能找到该通道的“钥匙”,再仿造一个一模一样的,一直以来久久困住老猫的难题将被迎刃而解!
他仔细揣摩着旁边数据流的游动,模仿着,缩小自己的存在,跟着周遭的数据流,一点点钻入那条狭窄缝隙中,然后逐步调整自己幻成数据流的形态,先是头端、然后中段、接着尾部……
成功!
邵满像努力百年终于越过龙门的鲤鱼,成功的一瞬间想到的不是狂喜或者激动,而是难以言喻的恍惚。
他转身回头,望向后方。
撑天拄地的阻隔墙横跨贫民窟地界一圈,将其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庞大的蓝色数据流和多年前相比也并无什么变化,于是这座高墙逐渐出现了一些漏洞,细小的空洞中冒出来许多微弱的信息流,从贫民窟内部朝一二圈层发送着。同档的,来自一二圈层的信息也悄然钻入了这些空洞,不多,但依然让邵满默然。几年前,信息墙的漏洞他愣是找不到一个,如今剩下的这些全都是有主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