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远那一声清君侧的口号后,老皇帝便结束隔天的祭天仪式核查来到奉天殿,太子随行,礼部等一干官员誓死护驾。
很快大殿周围就被御前侍卫,宫庭禁卫以及武太监等人两三层外三层保护了起来。
随行而来的太子周尘心头惊怒交加,武力政变啊,怎能不怒,太平年间,歌舞升平,江远亦或者三哥江王是怎么敢的?而所谓的惊,则是稍有不慎他这个太子就当不下去了,下场绝对是个死!
如果他三哥江王政变成功,岂会放过他?
规规矩矩熬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熬到头,居然出现这样的变故,难道自己要重蹈前几位太子哥哥的覆辙?
纵使心头波澜起伏,好在他也经过尚玄帝多年言传身教,心性不错,表面还能维持平静。
来到奉天殿,他立于下首,一脸凝重拱手请示道:“父皇,那江远实力强大,多年手握重兵,部下精兵悍将无数,此番作为来势汹汹,以防不测,儿臣请求父皇允许东宫侍卫前来护驾”
说着他一揖到底,情真意切,只是没人发现,在他低头之际,原本惊怒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野心。
江王周鸿协同江远武力逼宫,形势危机万分,可换句话来说,这何尝又不是他周尘的一次机会?操作得好,坏事也有极大可能成为好事。
生在皇家,亲情淡薄,他周尘能坐稳这么多年的太子,岂会没点心性手段?当真以为乖巧听话就能坐稳这个位置?
端坐龙椅,老皇帝一脸平静,摆摆手笑道:“此番事发突然,未免宫廷动荡,东宫不宜擅动,尘儿不必多虑,朕自有主张,且看好就是”
闻言周尘张了张嘴,点点头道:“儿臣遵旨”
纵使他已经开始监国处理朝政了,很多时候尚玄帝还会遵循他的意见,可此时却也没有坚持调遣东宫侍卫前来救驾。
他有野心不假,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也没错,可并不表示他因此而失去理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稳一手总规是不会有错的。
以他多年对自家父皇的了解,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这也是他多年安分守己的原因,实在是不敢啊。
抬头之际,周尘面对尚玄帝那平静的笑容,不知为何心头一紧,仿佛自己早已经被那双眼睛看穿了一样,于是乖乖在边上站好,背后居然冒出了冷汗。
他在想父皇已经猜到我的想法了吗?如果我坚持调遣东宫侍卫过来护驾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他不敢赌。
收回视线,老皇帝继续看向大殿之外,心头欣慰又感慨,自己终究是老了啊,孩子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果然啊,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就已经是彻底的孤家寡人咯。
还好自己还有小扶摇,还能体会到亲情的快乐,对了,还有那小子,相处之时才让我有一种正常人的感觉,否则不过是这庙堂上生杀予夺的无情泥胎塑像罢了。
他从不介意自己的儿女有野心有想法,毕竟这个位置是要传下去的,自己终究有死去的一天,可他不希望儿女只是有野心而没有脑子的蠢货,这个位置落到那样的人手中只会后患无穷。
‘尘儿也急了吗?还算有点脑子,知道把握机会,更难能可贵的是能克制住自己,继续保持,这个位置交给他也放心了,至于鸿儿,隐忍多年,也算有魄力有能耐,居然能联手江远,就是不知道能做到哪一步,能走到我面前吗?’
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老皇帝开口道:“大伴”
“陛下,臣在”,汪公公当即躬身道。
笑了笑,老皇帝伸手道:“玉玺给朕,另外,让他们开始吧”
“遵旨”,汪公公应了一声,将装有玉玺的盒子递给尚玄帝,与此同时,朝着边上点点头示意。
将玉玺放在身前的案几上,老皇帝不疾不徐的打开,对周尘道:“尘儿,为父时日无多,接下来一些东西是要慢慢给你的,但不是现在”
听他这么一说,太子周尘当即跪下道:“父皇才不老,定会福寿绵长万寿无疆”
其实他这会儿心头猛然一颤,明白自家父皇是在敲打自己,有些东西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父皇给,他才能要,父皇不给,他不能抢!
摇摇头,尚玄帝没有在意所谓万寿无疆的屁话,而是继续道:“为父没有多少东西可教你了,以后得靠你自己,不过今天为父再教你点东西吧,你要记好”
“还望父皇示下,儿臣定当铭记于心”,周尘心头松了口气道,明白父皇不会怪罪他了。
笑了笑,老皇帝手持玉玺说:“尘儿你要记住,有道是居安思危,没有发生的事情,不等于不会发生,所以平时应该多想想,把一些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考虑好,做好应对之策,这样才不至于真正发生的时候束手无策仓促被动应对”
“儿臣谨记”,周尘认真点头道。
老皇帝不以为意继续道:“还有,永远不要让人猜到你在想什么,多给自己留几手不会有错的,不要让人知道你的底细,这样才会对你敬畏,否则敬畏无从谈起,然后,要学会用人,而不是只看着别人的好坏,一个人的品性并不等于他的能力,好人坏人,用好了受益无穷,用不好再好的人也将坏事,就这些吧”
“多谢父皇”,周尘由衷道,明白老父亲这是在耳提面授的传授帝王术,虽是浅谈,细思则大有学问。
接着老皇帝不再言语,几句话的功夫,荣老无声无息出现在大殿之内,恭敬行礼请示道:“陛下,外面有人不安分,需要老臣活动一番吗?”
摇摇头,老皇帝淡淡说:“多谢荣老好意,不必费心,朕自有主张”
“是老臣多虑”,荣老点点头道,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但既然陛下智珠在握,也就不便插手了,总归到了紧要关头,他死之前,不会让陛下有个三长两短的。
接着老皇帝问了一句:“荣老,他们到哪儿了?”
朝远处看了一眼,荣老说:“回陛下,他们距离山脚不足三里了,以他们的速度,百息左右即可踏足皇宫”
闻言老皇帝点点头说:“既然如此,劳烦荣老替朕给他们带句话吧,就说上山之前罢手还来得及,这是给他们最后反悔的机会了”
“陛下客气,老臣分内之事,这就去转告他们”,荣老行礼闪身离去。
片刻他就回来了,回禀了江远等人一往无前的决心。
预料之中的事情,老皇帝暗自欣慰老三周鸿的果断,但也失望行事太过和准备不足。
如果江王真有那个魄力和能耐逼宫成功,老皇帝反而乐见其成,证明自己的儿子青出于蓝,皇位落在其手中也放心,可据老皇帝了解,他们明显并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连里应外合的准备都没有,仅凭外部攻破?成事几乎是不可能的,最终只会是一场闹剧。
其实老皇帝已经给江王他们降低难度了,分明就是在故意放水,算是一个考验吧,否则的话,他们接下来连皇宫大门都走不进来!
终究还是失望啊,只能矮个子里面挑高个了,尘儿野心和手段都是有的,还能克制自己,希望自己死后,他能守住这份家业吧。
摆摆手,老皇帝说:“荣老且去休息吧,家门不幸,就不让你看笑话了”
“老臣告退”,传话完毕的荣老行礼离去,老皇帝都那么说了,毕竟是人家家事,他也不好主动干预插手。
继续看向大殿外的远处,依稀有雾气升腾了,老皇帝手持玉玺道:“尘儿啊,这玉玺不但是权利和身份的象征,它还是控制京城大阵的钥匙枢纽,明明只是一块好看的印章,却让无数人趋之若鹜梦寐以求,接下来你便看看它能展现出什么样的威能吧,以后是要交给你的,希望你善用,最好不用”
说着在周尘以及其他人好奇观望或是避讳下,老皇帝手持印象盖在了身前的案几之上,没人看出他到底是怎么用的,仿佛只是简简单单的盖了下去。
可就这简简单单的一下,整个京城都轻微震动了一下,好似天威降临!
紧接着,沉寂多年京城大阵开始运转,原本被世人当做壮丽景观的七座浮岛展现出了它真实的一面……
陈宣在三两下解决了黑衣人之后,带着小公主直奔皇宫,过程中在想,那家伙哪儿搞来的一套邪刀整出那么多事端?看样子对方也不像是有亲手炼制邪刀的手段,大概是意外获得吧。
人都已经死了,渣都不剩,没法继续问个究竟,也就不去在意那么多了。
在大雾彻底笼罩皇宫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小公主来到皇宫范围。
身处迷雾之中,打量建筑和地面的金色光晕,陈宣心说还好自己跑得快,那从天而降的光柱,不但具有绝强的防御效果,更将整个皇宫都封锁,如果来晚一步,就要被阻挡在光柱范围之外。
如果被挡在外面,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破封锁进来,又不是要和老登唱反调,没必要自然不会干那样的事情。
之所以确定光柱还有封锁效果,那还不简单,没见迷雾中的江远正在发狂么,他宗师境界的修为,胡乱攻击妄图摧毁阵法,恐怖的力量却是没有丝毫波及到皇宫以外的京城去,否则以他的实力,这般施为,不知道要酿成多大范围的灾祸。
总之京城大阵的光柱保护皇宫,封锁这片区域,他不但没法造成多大的破坏,反而在浓雾的掩盖之下,外界根本就看不到皇宫区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或许别人会被迷雾阵影响,视觉听觉受限,思维感官都被干扰,但陈宣不会,因为迷雾阵旗是他自己炼制的,岂会被自己炼制的东西限制?
哪怕他没有留下所谓的后门,但来到迷雾范围后,稍作打量便明白了运转规律,按照特定步伐走了几步,再浓的雾气在他眼中也只是一层透明的薄纱而已。
迷雾阵是不会影响布阵以及能操控阵法之人的,当初陈宣布阵,感官范围只在十丈范围,不过是为了亲自体验一下阵法的功效,毕竟若是本身都不了解阵法,可谈用来对敌?
搂着小公主,没急着去找老登,人家高坐龙椅好着呢,看那稳如泰山的姿态,陈宣怀疑,别看自己大宗师修为,他老人家要是全心全意对付自己,自己怕不是要被他玩成孙子!
这还是陈宣第一次站在第三者的视角体会老登的心性手段,内心都不得不承认,论智谋手段,自己拍马都赶不上,除了修为,自己在他面前估计啥也不是。
好在老登不是敌人,把自己当晚辈看待,一想到老登若是全力收拾自己,陈宣估摸着自己绝对扛不住,实力再强也不是万能的啊,而且自己身上的弱点太多了,这个陈宣得承认。
玩拳头的永远都玩不过动脑子的,不管别人认不认,反正陈宣认,你再厉害,聪明人总能在你身上找到弱点从而针对。
看向江远方向,他带着周鸿身陷迷雾之中,已经迷失了方向,犹如无头苍蝇。
目睹江远的一番施为,感受着他那毫不掩饰武道意志,陈宣不得不承认,江远的修为或许不如死在他手中的魏无涯,但战力绝对要在魏无涯之上!
不愧是曾经景国最年轻的宗师强者,从厮杀中走出来的,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陈宣都自愧不如,相比起来,魏无涯或许养尊处优多年,没了那份锐气和血勇。
然而江远强则强,皇宫已经被阵法保护封锁,他所施展的手段尽皆被阵法吸收分散到整个京城,根本无法造成多大的破坏,整个皇宫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宛如铜墙铁壁,破坏力简直就跟普通人一样。
当然,若是没有阵法保护,整个皇宫恐怕都被他毁得差不多了。
默默的注视着江远,感受他的武道意志,对方身上有很多值得陈宣借鉴吸纳的地方。
在陈宣的感官中,江远所在的地方,周围仿佛化身铁血战场,残阳如血,狼烟四起,金戈铁马残肢断臂,而他则化身率领千军万马的统帅,视死如归,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是纯粹的杀伐之道,有进无退,有我无敌,意志不灭,永远不败……’
仅仅片刻,陈宣就受益良多,过后若是加以‘消化吸收’,自身实力将更上一层楼。
他修的是自然之道,天地自然自有大道蕴含,海纳百川才是他进步的源泉。
在陈宣的所学之中,有一门奔雷游龙枪法,这门枪法当初北上墨城的时候施展过一次,早已经被他修炼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受限于修为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威力来,但他一直以来都觉得差了点什么,现在从江远身上算是找到了差的那一点。
如今短板弥补,给他点时间,奔雷游龙枪法,他将更进一步,达到七转炎阳掌那种超凡入圣的层次,能爆发出超出修为限制的威力来!
就像当初观摩荣老的武道一样,在江远身上,陈宣也吸纳了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有着这样的收获,他踏足渡劫境界的时间又缩短了一些。
犹如困兽的江远不知道自己居然是在给陈宣演武传授经验,否则估计得吐血。
这也是陈宣天赋太恐怖了,没有具体行功路线武功招式内功心法,仅凭观摩就能有所收获,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宣哥哥,大中午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大雾,这还是我家吗?发生这样的事情,父皇他不会有事吧”,被陈宣搂在怀里的小公主来到迷雾之中就满心焦急道。
观摩中陈宣安慰说:“纤凝放心,岳父大人不会有事的,你见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吃过亏?”
“话虽如此,那可是江远造反,没亲眼看到我不放心”,小公主忧虑道,江远的赫赫威名她也是知道的,怎能不担心,至于这样的浓雾会不会对江远他们造成影响则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答应过老登不将迷雾阵的事情透露出去,小公主没问,陈宣也就不主动提了,也不算隐瞒,而是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岳父大人那边吧”
反正迷雾阵无法阻挡他的视线,在哪儿看都是一样。
“这么大的雾,宣哥哥你分得清方向吗?我从小在宫里长大,此时都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小公主茫然的看着周围担心道。
对此陈宣笑说:“放心,有我在”
说着就要去奉天殿那边,此时江远带来的精兵悍将已经被暗龙卫捉拿得差不多了,醉春风这玩意对陈宣无用,同样,对宗师境界的江远也没用。
就在此时,陈宣看向暗一方向微微挑眉,心头不禁有些唏嘘,江远完了,一代名将,宗师强者,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收场,没死在战场上,亦没有轰轰烈烈结局,当真是可悲可叹。
谁让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当他掀起武力政变的时候,这样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了。
暗一手中拿着的东西陈宣一眼就认出,哪怕此前没有见过,但谁让老刘是炼丹炼器方面的行家呢,给他留下了太多宝贵的经验信息。
他拿的瓷瓶里面,装的东西叫‘噬心咒’,怎么说呢,介乎于暗器和毒药之间,也可以说是两相结合,是一种肉眼难辨的透明细针,炼制及其复杂,而且材料难寻,哪怕是陈宣想要炼制,也不比忙活几个月的迷雾阵来得轻松。
那玩意以特殊手法打出,千百万根肉眼难辨的细针融入空气之中,简直无影无形无色无味,令人防不胜防,别说吸入,一旦被那数不尽的细针包围,都能沿着皮肤进入体内,无孔不入,一旦中招,纵使境界再强的实力都只能沦为案板上的鱼肉,别说运功,动一下都是万箭穿心一样的痛苦,那不只是作用于肉体上,更是精神上,再强的意志都扛不住!
江远完了,当暗一拿出那玩意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噬心咒的可怕陈宣一清二楚,如果事先不知,他都防不住,当然,哪怕中招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只是需要相应的‘解药’而已。
醉清风,噬心咒,这样的东西都拿出来了,一个国家的底蕴当真难以想象,还好自己是个胸无大志的,若是仗着点本事就为所欲为,有心算无心,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这迷雾之中,江远如何防得住近乎无形无质的噬心咒?暗一只需计算好气流流动,顺势而为,片刻江远就中招了,再强的实力也沦为摆设……
这种人不值得同情,陈宣摇摇头带着小公主朝奉天殿而去。
途中他想了想嘱咐道:“纤凝,岳父大人在处理正事儿,我们在边上看看就得了,我毕竟是外戚,不好插手,确定他老人家平安无事就好怎么样?”
“好的宣哥哥,我只是担心父皇,他没事儿我就放心了,不过我们这么大两个人,藏得住吗?”小公主点点头道。
笑了笑,陈宣说:“这还不简单,别说话,别轻举妄动,其他的交给我就是了”
说话间两人就已经来到了奉天殿,这片区域并无浓雾覆盖,纵使有也影响不到陈宣。
他们来的时候,大殿外的广场上已经跪了一地的人,皆是江远之前率领的部将。
前脚刚到,后脚暗一就把江王周鸿带来了这里,任务完成,接下来没他什么事儿了,识趣的隐去了暗处。
此时浓雾已经开始快速消散,江王来到这里,看到前方大殿内面无表情的尚玄帝,加上周围跪了一地心如死灰的部下,他知道大势已去。
但他好歹是有勇气掀起武力政变之人,还算有点骨气,事已至此并未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只是落寞的长叹一声,行父子之礼道:“儿臣知罪,任凭父皇发落”
周围鸦雀无声,谁也不知道尚玄帝此时是怎么想的。
他们父子俩目光遥遥相对,片刻之后,尚玄帝毫无情绪波动道:“你若一开口就求饶,朕会毫不犹豫的砍了你这逆子,还算有点骨气,现在给朕滚一边去跪下反省听候发落!”
成王败寇,江王只得一脸落寞的照做,从此那个位置于他再也无缘了,多年的梦想,一朝落空。
暗中的陈宣见此,心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虎毒不食子吧,孩子犯了再大的错总归是自己的崽。
可老登会是那种被亲情牵绊感情用事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