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朋友圈
林疏雨的脸直到回家还有点红。
酒精来得快散得也快,后面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臊的。林清韵这几天手机就没消停过,家长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她开门探头瞧了瞧,果然林清韵又在接电话,嘴里还特别强调:“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真不需要。”
“您千万别送东西,不是规定的问题我……”林疏雨像屋檐上蹑手蹑脚的猫,跑回房间钻进浴室。温热的水流淌过皮肤,林疏雨碰了碰自己额头,怔然地浮现出他试温那一瞬。
和送她回来时车门关上前一秒。
林疏雨重复道:“你不要去找老板,他是好心。"何况还修东西也没收钱,拿人手软。
她脸皮薄,谢屹周拇指刮蹭着手机,面上应着,心里想着却是晚了。“下次别人给东西,记得看清楚。”
两人一言一语,前面司机听着跟讨价还价似得,真有意思。元旦假期三天结束,林疏雨到校很早,修好的mp4放在她书包里,她看向最后一排,贺闻没来。
早自习人渐渐多了,贺闻跟着汤兰身后进教室,林疏雨只好下课再找他。这天上午一传十十传百,科技馆发生的事都知道了。“那章主任岂不是气死了。”
“何止,听说上报给学校了。这三个人都是重点班的,不知道怎么处理。”一节课结束,林疏雨手摸到mp4准备起身,门口又来了个不认识的人喊:“贺闻,章主任找,说现在过去。”
教室安静一瞬,都知道这什么意思,是要开始算账了。而如果一件事到了旷课处理的地步,那一定是非常严重。林疏雨手停住,她看着门外,意外发现谢屹周也被喊走了,是一起的。地理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个美洲地图,叫下面一个个张望好奇的脸回神:“行了,别管别人,先把黑板题做了。”
“三小问:一,地势特点,二,生物多样性原因,三,该地可持续发展的方式。十分钟从后往前收。”
吵吵嚷嚷的八卦被撕纸声代替,林疏雨一边写一边想,她原本心很乱,但想起谢屹周那晚说,没什么。
他说过没什么,林疏雨又渐渐平静。
他们被叫走两节课,临近中午才回来。
中午吃饭,林疏雨走在最后,好不容易避开其他人的目光找到贺闻。“贺闻。”
少年往前走了两步,摘下耳机:“什么。”他们班的人不在周围,林疏雨小跑跟上去,她拿出东西:“那天谢谢你。”贺闻目光在银色mp4上停留,问:“怎么变颜色了。”林疏雨轻声解释:“原来的壳子修不好了,老板换的。”“我喜欢黑的。”
看她沉默,贺闻轻笑:“算了,也行。”
“谢了。”
林疏雨暗自松一口气,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把银色变黑色,她又问:“那主任怎么说。”
“你想问谁。“贺闻接过东西,手指在上面点了点,瞥眼看她。“当然是问…你.“和谢屹周。
但问谢屹周合适吗,不过贺闻并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一句话带过。“骂了几句,警告处分,一个月观察,成绩百分之五十外算掉出重点。”“观察只有一个月吗。”
“到期末。”
林疏雨又松一口气:“那你最近注意点。”“什么叫我注意点,而且你那什么表情。"好像就他是问题学生一样,贺闻气笑,语气也不算客气。
意识到说的是不太好听,林疏雨连忙找补:“不是…但小心总没错。”比如上课不要再睡觉了。
“谢谢啊。"他干笑。
林疏雨却认真道:“是我应该谢谢你。”
贺闻…….”
虽然不知道贺闻为什么转学过来,但林疏雨觉得应该另有隐情,他人还不错。
而二十天后,林疏雨发现贺闻成绩还不错,年纪第六,只比她低三个名次。晚上林疏雨背着满满一书包卷子上回到家,发现林清韵在收拾行李。她站在客厅没懂:“妈,收拾行李干什么。”林清韵听见声音,拿出几身衣服往洗衣篮送,顺便跟她解释:“刚刚你舅舅来电话说你外婆最近身体不舒服,我和你许叔商量了一下,打算今年先带着你回去早点过年,怎么样。”
“行是行。”
“那你放下书包,简单收拾几件衣服,不够到时候买新的。”“什么时候的票。”
“后天早上。”
林疏雨又问:“那我哥呢。”
“你哥也去,不过要晚几天。”
那可以。
林疏雨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进房间,22寸的箱子塞满了书和试卷,几乎占去一半空间,她试着拎了拎,沉甸甸的。外婆家在北方,林疏雨小时候每年都会去住一阵子,外婆小院子里有颗石榴树,秋天石榴结果,她贪嘴等不及就会偷偷摘一个,半红半青,涩的酸苦。飞机落地北方的寒气扑面而来。舅舅林清杰来接机,见到林疏雨就笑着夸道:“女大十八变,疏雨越来越漂亮了。”随即又习惯性地问:“这次考得怎么样?”“还行。"林疏雨轻声回答,这个问题就像春节必备的问候语,无论见到谁,最终都会绕到这里。
“马上要高三了吧?准备考哪所大学?"舅舅继续问道。“才高二呢。"母亲林清韵接过话茬。
“下半年不就是高三了?时间过得快,一眨眼的事。“林清杰感叹。“她想去哪就去哪,先考出分数再说也行。"林清韵轻描淡写地带过话题,不想给她太多压力。
车子驶入熟悉街道,林疏雨推开车门,一只毛茸茸的狗头忽然从门缝里钻出来,黄澄澄的奶油感,吐着舌头蹭她腿。“小金毛?"林疏雨目光被吸引,她惊喜蹲下身。小狗听到声音更兴奋了,同手同脚地往她脚边跳,蓝色的小衣服套在圆滚滚的身子上,可爱得让人心都要化了。
“豆豆,先让人进去。"舅舅无奈。
“它叫豆豆?”
“嗯,才五个月大。”
林疏雨摸摸小狗头:“好可爱。”
屋里飘来阵阵饭菜香,外婆和嫂子听到院里的动静,系着围裙出来看,发现果然是他们,两人唇角笑容扩大:“来了!快进来,饭都做好了。”室内暖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餐桌上都是林疏雨最爱吃的菜,还有一小碟腌制的脆萝卜,是外婆的拿手小菜。豆豆跟在林疏雨脚边转来转去,时不时用湿漉漉的鼻子碰碰她的脚踝。外婆笑着递给她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先喝点暖暖身子,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肯定累了。”
林疏雨捧着温热的汤碗:“一点也不累。”“真是好孩子。“秦雪笑着说,“今年回来早,需要的东西多,衣服和生活用品都给你们准备了点,房间也收拾干净了,吃完饭去看看合不合适。”“嫂子,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回来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清韵给豆豆丢了快排骨,揶揄林疏雨:“回家还是排场大。”“哈哈哈哈。”
她的寒假就这样开始,安静也热闹,还多了项遛狗任务。小年那天,小城下了一场雪,她没看到,是林清韵在屋外喊:“疏雨,下雪了。”
“下雪了?”
林疏雨惊喜地看向窗外,屋檐和地面不知什么时候铺了一层浅浅的白,细碎的雪花仍在无声飘落,甚至有渐渐变大的趋势,墙上挂着的竹叶和香火也蒙上一层飘渺。
“你再看看谁来了。”
林疏雨抬头,许元嘉拖着黑色行李箱,笑眼盈盈看向她手中的笔,呦了声:"在写作业呢。”
“哥,你回来啦!”
许元嘉揉了下她脑袋:“进去穿点衣服,带你堆雪人。”“你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突击检查。“许元嘉逗她。
林疏雨撇撇嘴,不过还是高兴地跑回去放下笔,和许元嘉一起从柜子里翻出手套出门玩雪。
豆豆紧随其后,脚印一个劲儿往地上踩,留下一朵朵小梅花。许元嘉看这狗捣乱,啧了声喊:“过来。”金毛屁颠屁颠跑过去,被许元嘉不客气地夹住狗头,胳膊肘和身体圈出一个三角形,他低头问:“人那边在写字,你过去跑什么。”“汪汪!"小狗不懂,但小狗不会让话冷场。“跟着我堆雪人。”
豆豆舔舔许元嘉,又叫:“汪!”
许元嘉敲它鼻子:“真乖。”
汀南很少下雪,更不见这么大的雪,林疏雨拍照给聂思思分享,对面发过一串羡慕的啊啊啊:「好大的雪,我也想玩雪!」林疏雨又给聂思思看自己捏的小鸭子。
聂思思:「雪球?」
林疏雨:「.…小鸭子。」
聂思思:「倒也不必,雪不常见,鸭子我还是认识的。」林疏雨:「小猫上吊.jpg」
聂思思跟着发了一个嘻嘻表情:「帮我写个名字,我要发朋友圈。」周围雪干净,除了小狗跑过的一片地方都是完整的,林疏雨字又好看,效果特别好。
聂思思动作极快,朋友圈发出去被好多共同好友看见,问:“谁写的。”“美丽可爱林疏雨。”
答案一出,林疏雨微信被好个老同学找上,都是要她代写的,许元嘉在后面看着林疏雨蹲着写一个,挪挪步子再写一个,企鹅模样把他笑得不行:“开上业务了。”
林疏雨右手都冻红了,她弯腰把自己刚刚随便堆的小雪人移到了许元嘉旁边,站起身跺跺身上的雪:“不写了不写了。”许元嘉回去找了个红辣椒,插在雪人鼻子上。林疏雨看了看,抿唇笑他:“有点丑。”
“还好吧。“许元嘉挑眉,看看林疏雨再看看雪人,语气纳闷:“照你模样堆的,不像吗。”
“我?”
如愿看到林疏雨睁圆眼,许元嘉笑得更厉害了。林疏雨跑回屋内暖和身子,她手翻着相册,把刚才的雪发了条朋友圈,配文只有一个小小的雪花emoji。
外婆过来塞了两个甜丝丝的烤红薯给他们:“你们快尝尝甜不甜。”老太太看他们都心疼:“怎么都瘦了,现在读书也苦,我看小疏雨带回来的卷子那么多,哎呦放假布置什么作业。”林疏雨连忙道:“不累,今天作业就全写完了,剩下的时间全可以陪外婆啦。”
“这么厉害。"孙兰笑得合不拢嘴。
旁边许元嘉也揶揄她:“不愧是我妹啊,有我当年风范。”林清杰想起来:“元嘉当时是状元吧,我看疏雨明年也行。”“肯定行。"孙兰拉着林疏雨手,嗓门洪亮的一锤定音。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
林疏雨再打开手机,聂思思消息从锁屏页面弹出,只有一句,却足够将她神经麻痹。
她问:「疏疏,你上次说有喜欢的人,不会是谢屹周吧。」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林疏雨瞬间屏住呼吸,秘密被猝不及防地揭开,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过了好几秒,她才机械地眨了眨眼睛,盯着对话框里聂思思的名字。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手忙脚乱发出去只有一句:“思思,你怎么知道的。”
聂思思发来一个大事不妙的表情:「你的朋友圈!」林疏雨有种不好的预感,朋友圈已经有了不少红点,她来不及看评论和点赞也来不及检查,下意识先隐藏仅自己可见。然后才点开图片一张张划过去。
直到第三张…林疏雨猛地闭眼,忽然不敢再看一限。耳边出现虫鸣,又变成了老式电视机的雪花声。林疏雨懊恼死了,为什么会选错照片啊,她怎么这么不小心。雪地上的字不止有她的名字,左上角出现了诡异的周,虽然只有一半。那本来是她手抖的废片。
发错了,林疏雨心跳得很乱。
白茫茫都差不多的照片里,她选错图了。
旁边的周,是她趁许元嘉回去找雪人的鼻子,在旁边写的他的名字,距离雪人最近,有小狗爪印,独一无二的一张。聂思思又道:「还好只有一半,拍的不明显,别人应该猜不出来。」林疏雨没回。
她重新睁开眼,手指缓缓滑动在消息列表,视线停顿在某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她此时此刻脑海里想的那个名字就出现在上面:谢屹周点赞了你的动态。谢屹周点赞了你的动态,不是眼花,清清楚楚。他点赞了。
可林疏雨确定了好几遍,朋友圈下面赞过你的人,没有他的头像。指尖有点发麻,林疏雨沉默:「他看到那条朋友圈了。」聂思思:「你怎么知道。」
林疏雨:「他点赞了,又取消了。」
聂思思:…他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发现了吧。」屏幕暗下去,映出她微微发怔的脸,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来回摩挲,嘴里的糖失去甜味,林疏雨回神地打字:「不知道。」连猜到必要都没有了。
可能是手滑点错,可能是觉得不该给不熟的人点赞,可能也是别的。可是.…
那一秒,林疏雨才发现最让人难过的原来是他明明看见了,却选择当作没看见。
她小心翼翼藏了很久很久的心事,突然被掀开一角,又被他轻描淡写按了回去。
Lin and Xia's emails --2018.2.8 22:00-他的名字是藏在裙摆下的淤青,走过身边的人看不见、感知不到,只有自己摁下去,才知道原来那里还没有愈合。-是他教我学会平静地接受难过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