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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马卫衡,因挂虚职为“辅国大将军”,故而他的府邸,也被人称做将军府。

雪姬娘子从流楚山庄下来之后,便立即修书一封详情禀告了将军府这几日流楚山庄上所发生的一切。

只是卫衡这两日有事不在京中,未能及时收信。连原定的探春宴之行,也爽约了。

不过宴会中热闹之事,京城热议。卫衡回来时得知,便勃然大怒,“为何不快马修书禀告本王?”

座下各僚臣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郭使不在,他们实在擅自自作主张。

见众人沉默,他大掌一拍将手边茶盏拍碎,沉声道:“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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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内。

自回府之后,姜采盈能明显感觉到京中形势不稳,府中人心也愈渐浮躁,就连辛夫人行事也有些荒唐。今日她吩咐底下仆从煎药,自己竟坐于旁发愣,竟将衣裙烧掉一角。

晨间修剪院中灌木时,她嫌弃侍女做得不好,接过手来,却反让灌木枝划伤自己的手。

姜采盈都看在眼里,于是午膳前,她将辛夫人叫到房内,“辛夫人,你最近出了何事,为何整日心不在焉?”

辛夫人掩去面上的郁色,垂耳认错,“老奴知错,还请公主责罚。”

姜采盈凝眉,“辛夫人,您是从小看我长大的长辈,我希望有什么事,您都可以跟我说,这是我与您之间的信任...”

辛夫人眼眶微热,张了张嘴,却终究还是咽下去,“公主,老奴无事...想来是最近春渐回暖,有些容易发困。”

“辛夫人,你还是不肯说么?”姜采盈叹一声,“罢了。”

她从腰间拿出一个素蓝色的织锦荷宝,递给辛夫人。

“这是...”她双手接过,只触到一瞬,眼眸登时睁大。

这是先帝赐予公主殿下的免死金牌,三十工匠用玄金打造,整个大云朝只有两块。

姜采盈语气发沉,“本想着在探春宴前将此物交给你,可我一时竟忙忘了。十七先生乃受本公主才牵连入狱,我无论如何也该保他性命。目前此案刑部和大理寺都已介入,兹事体大再拖不得。”

“公主,万万不可啊,这是何等金贵的东西,怎可...”

姜采盈轻叹,“再金贵,也没有人命金贵。”

“公主...”

“收下,这是命令。我即刻便请旨入宫面见陛下,请他网开一面。可事关淮西李氏,我也没有把握。倘若陛下一意孤行他,那你便将这令牌转交给他。你放心,京兆尹府的大人前年曾受恩于我,想必令你混进大牢里并不是难事。”

姜采盈心意已决,这时候揽月也从廊院下拐过来,恭敬道:“公主,淮西世子在外求见。”

“李漠,他又来做什么?”姜采盈脸色阴翳,从探春宴上带回来的那两个贼人,不出两日便招供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是受淮西侯府指示。

李漠还有脸来?

自从探春宴过后,他几乎日日上门献殷勤,简直像狗皮膏药一样无耻。

姜采盈在心中冷笑,李漠啊李漠,难道你也怕这门婚事不稳,搅了你们的计划么?

本公主,定不会让你们如愿。

揽月见姜采盈脸色发白,连忙上前去轻抚其背,“公主殿下切莫动怒,小心自己的身子啊。”

姜采盈深吸一口气,“我没事,不必担心。”

“可...”揽月想说,公主现如今连唇色苍白地无一丝血色了。“公主,要不在大夫们没研制出新药前,您还是吃一颗护心丹吧...”

她实在担心公主的状况。

从昨儿开始,公主殿下晚间休憩便会全身冷得发抖,嘴中胡话不断。日间虽有好转,可一天下来乏累居多。

“不必。”姜采盈牙齿发寒,她的身体自己知道,在达到承受极限前,她不会轻易屈服。

她正欲出门,宫里的传旨太监带着旨意登门。远远地,便听到公公尖细的声音在与李漠攀谈,“哟,世子殿下也在啊。世子殿下真是一表人才,又对对公主呵护备至...”

“公公谬赞了。”李漠熟络地掏出银子打赏,那公公见了赏银脸上笑开了花,恭维之声更是不断。

李漠也被哄得高兴,爹娘已经入宫见过姑母了,想必今日陛下召见应该就是为了他与公主殿下的婚事吧。

他回头转身,撞见廊檐之下一身姿纤薄的女子。她眉似远山青黛轻描,病气缠身之下,公主的眼眸总像蕴着一潭化不开的薄雾,举手投足之间如弱柳扶风,惹人怜爱。

李漠的心颤了颤,迎上前去,“公主...陛下有召,我送公主入宫吧。正好,我也好久没见姑母了。”

姜采盈凝神盯他,李漠心中发毛。

公主殿下,还在对前些日子的传闻耿耿于怀么。

可父亲已经说过,事实并非如此。没关系的,等今日公主入宫,陛下当庭处置了那画师,公主就能相信她了。

姜采盈将他的神态看在眼里,只觉得他如今谄媚的模样令人生厌。还未等他靠近,她胃里又是一阵恶心。

她语气冷硬,“既然是陛下召见,我们走吧。”

知道甩也甩不掉,她只能快步越过他,眼不见为净。

“公主,请。”

李漠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脸上的阴郁像乌云般笼罩。公主殿下,你迟早会成为我的人。

自公主府出,往街三百米市集热络。车内暖香氤氲,脚下火炉正冒着热气。马车缓缓驶过街巷,路人见之自觉避让。

姜采盈觉得有些头晕想闭目休憩小会儿,可外头突然吵闹非凡,有人当街拦道,大骂几句,“滚开!”

随即,马车狠狠地顿了一下,姜采盈整个人止不住往前栽去。

伴随着马儿一声长嘶,马车停了下来,帘外身侧传来揽月的呵斥:“何人敢拦公主府车驾?”

公主府的府兵已全数亮出兵器,作戒备姿态迎敌。

姜采盈将马车帘轻轻掀起一个角。

她的正前方,李漠拔出佩剑,铮地一声,剑光在日照下闪耀发光。

姜采盈的目光越过李漠,往前方看去。长长的仪仗队,自城头拐过,在闹市中蜿蜒成一条巨龙。

好大的排场!

长街的尽头,幽远清脆的六角銮铃拨开喧嚣闹市,随风传来。辘辘的马车声碾过干净的青石板,一驾通体玄黑的四驱马车缓缓而来。

四匹骏马,毛色通体发白,不掺杂一点儿杂色。马蹄“笃笃”地,一下下敲在地面,也敲在人紧张的神经上。

大云朝以玄色为尊,天子出行乃驾五驱马车。而眼前之人,以尊色为饰,以四驱为驾,纵观整个大云朝,除了卫衡,谁还敢如此张狂?

果不其然,有人高声喊:“大司马驾到!”

全街百姓跪地敬呼,“大司马千岁!”

李漠也不得不下马,对当朝大司马行礼。

为首的两位彪形大汉跨坐在马上,扛刀轻斥马下的李漠,越过他,恭敬地向马车上的人拱手行礼,“九公主,大司马有请。”

公主府的家奴落下脚凳,姜采盈此时在揽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素簪垂髻,虽薄涂口脂,面容却难掩几分羸弱的病气。

姜采盈眉头蹙成一团,她按兵不动,站在原地。

此时,熏风将那四驱马车的帘子掀起一角,露出马车里气派的装饰。卫衡穿着一身玄色云锦长袍,腰间束金纹腰带,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手中的扳指,整个人透露着与生俱来的邪气与压迫。

两人的视线,在冷肃的空气中短暂交汇。

他道:“昌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