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1 / 1)

浓烈的烟雾自竹林深处飘来,焦黑的叶子在空气中打着卷儿往四处飞。

下一刻,飞鸟出林。竹林那处,铮铮铁甲缓缓迈进,地面微微发震,树木排排倒塌。

蜿蜒的小径上,有银甲红披的士兵发现这块宽阔地的竹屋,他高喊,“世子大人,找到了。公主在那儿!”

重甲胄兵很快将竹屋团团围住,竹居周围的空地,新笋野花被无情践踏,在重重兵甲中,众人纷纷为那白袍银铠的英气将军让出一条道来。

是,李漠。

从荆州刺史刘德光密报传来后,他们便也迅速从沧州绕道入了灵泽,有蓟州葛青策应,他们很快便将包围中心定在了凤头陂。

刘德光建议沿着山外围一路纵火,一路控制火势,只待寻回公主,他便可再无后顾之忧。

银雪白驹上的他,面含肃杀与阴忍之气。他们隔着竹院篱笆遥遥相望,不知为何,此情此景与梦中的可怖惨状渐渐重合。

“公主,我来救你了。”

鲜红的血,在他的白袍上染上一道触目惊心的颜色。一如梦中,那般冷冽刺目。

姜采盈袖中的手攥成拳。

她脸上的呆滞和惊恐映入眼帘,李漠见她光着白皙的脚丫子,撒腿跑进了竹居。

门“哐当”一声关上。

“公主,是我啊。”李漠从马上跨步而下,正欲上前,荆州刺史刘德光大踏步拦住他。

“世子,小心有诈。”

李漠拧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出手相拦的举动极为不满。

刘德光却警惕地环绕四周,“世子,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还没看到卫衡的踪迹。”

“你们别过来。”里面传来一阵呜咽,寂静地搅动着风声,竹叶飒飒声。

“卫衡...他在竹居的周围都埋满了硝石,一旦火势蔓延过来,大家都活不了。”

此话一出,众人仓皇对视。李漠面色一紧,却听竹屋里传来似泣非泣的声音:“长遥哥,你们走吧。”

听到这声久违的‘长遥哥’,平静的池水里仿佛被吹起几圈涟漪,微微向外荡开。

其实,公主殿下也没什么不好。

虽蠢笨些,无趣些。

可她满心满眼都是他,跟她在一起足以令他忘记父亲的期许,与兄长的差距。

丛林的火势被卷得越来越大,浓烟漫天,李漠下了马对着竹屋里面大喊,李漠从回忆中回神,“公主莫怕,我这就来接你。”

刘德光额角发汗,在身后对着李漠无奈扯了扯嘴角,难怪侯爷整日骂小世子不成气候。

他赶紧命其中几人在庭院前的水缸里浸上一道水,再往庭院中挖。

“快,小心点儿。”

不知是何人,在竹篱往内几尺的地方挖出一大袋东西,仔细一嗅,“挖出来了!大人,这地底下的确全是硝石。”

一道风,将竹林远处的热浪吹过来,“大人,这儿也有。”

“这也是!”

此起彼伏的声音令刘德光腿上一绊,踉跄了几步。他头皮发麻,唇边的胡须也轻颤,这个量的硝石若遇明火,非把方圆一里之内的人炸个粉碎不可。

刘德光当机立断,“快,将这竹屋周围的树都砍掉,务必要防止火势蔓延至此。”

众将士也被这竹屋周围的硝石吓住。

“世子,保险起见,我们必须马上撤离。”卫衡那疯子,竟敢真的拿公主的性命做饵,没时间陪他闹了。

“不行,陛下下了死命令,我一定要平安带公主回京,否则...”

他娶不到公主,大计夭折,父亲会如何看他?

这时,屋中的恸哭仿若更加大声了些,“长遥哥,你走吧。纵使昌宁身心清白,可我与大司马一同失踪数日,想必陵都城中早已热议沸腾。”

李漠死咬牙关,眸子里迸出些寒光来。

“长遥哥,等回到陵都,昌宁便去求陛下,即便是死我也不嫁你了。我不能辱没淮西李氏一生的清正门风...”

清正门风...姜采盈在门内忍住想作呕的冲动。

“公主,我不怪你。”李漠在竹门外踏步抬手,牙根咬紧。这一切,都是那卫衡的错。

若不是她,公主与他早该琴瑟和鸣。

他“锵”地一声拔除腰间佩剑,高声呼喊:“全体将士听令,今日搜山,不可放过一个流寇盗匪,若有发现,直接射杀。”

这流寇盗匪指的是谁,众人心照不宣。

“杀!”

整齐划一的口号,响彻深林。山林深处的那一边,幽长浑厚号角吹响,似与之呼应。

如此场面,倒真有些像行军打仗。姜采盈在门内,心下惊慌万分。李漠动真格的,他哪儿来的这么多兵?

他脚步没有任何犹豫,“铮”地一声,利刃出鞘。李漠向前迈进,而竹门那一侧,“咚”地倒地声,比他的脚步更快。

李漠太阳穴收紧,握着剑柄的手越来越用力,公主在里头晕倒了?

“公主...”

“世子,不可啊。”刘德光冒死挡在李漠身前,且不说公主为独自一人被困在这竹屋蹊跷,单是这满院子的硝石,都不像是为了公主准备的。

卫衡没理由杀公主。

那么,就只能是冲着李漠来的了。

李漠眸光紧锁,迟迟未向后撤,却也没前进一步。

这时,天空中炸开三枚火信子,火光在白日里也绚烂非常。这时蓟州葛青与刘德光的密令。

三枚火筒子齐发,代表发现了卫衡的踪迹。

李漠咬牙,卫衡深知自己插翅难逃,竟利用公主性命为他拖延逃跑的时间。

等他把公主揪出来之后,公主就会发现谁才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来不及考虑了。

他大手一挥,“你们在外候着,听我号令。”

手中利刃划破刘德光的掌心,而自己猛然向廊檐之处迈进。

门扉处,那抹绯红的身影,盈盈不堪一握。轻盈的裙踞被门扉关起的风吹起一角,而后春光被人尽数关在门外。

刘德光瘫软在地,重重地摇头叹息。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整整一屋子的硝石啊,一遇明火就炸的。

李漠想死,他可不奉陪。

***

门内。

一盏清茶袅袅飘着雾气。

一柄锃亮的匕首,抵在李漠颈侧。李漠轻笑一声,唇边流出些苦涩的恨意来,“公主?”

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一个他以为已经在四处逃窜的男人,此刻他正慵懒散漫地倚在木架边儿上,静静地瞧他。

“你们,竟真的串通好..”

李漠被两人合力制住,手上是越缠越紧的麻绳。他低吟苦笑,看来连葛青的倒戈也是被设计好的。

“公主,我对你一片真心,为何你一夜之间却像换了个人似的,突然对我避如蛇蝎?”

李漠用余光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她的身后空无一物,可左手旁便是不足三尺高的窗户,窗户外是一口蓄水的大缸...

“一片真心?”姜采盈仿若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手中动作一转,匕首露出寒光在李漠颈上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汩汩地往外冒。

“不必再伪装。”她将刀刃抵得更深,“荆州,蓟州,东云台,还有今日的流寇匪首...你们李氏之心,昭然若揭。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李漠闻言,滞在原地,“公主你,都知道了?”

“公主,如今少帝势微,致使各地法度荒废,刁民成风。此时若无一人站出来揽政匡扶,压制各方,大云朝岂不岌岌可危?”

姜采盈被气笑,“你倒是会为自己的狼子野心开脱。”

“少帝势微,身为臣子本该为陛下尽责分忧,肃清不正风气。而你李家完全不顾先祖荫蔽,趁新帝根基不稳,便妄想逼宫篡位取而代之...”

她粉黛钗群极为简单,一根步摇在乌发上颤颤摇摆。说话时,她肌肉紧绷,气息急促,一双凤眸里蓄满水光。

李漠惊呼,“公主慎言,淮西侯府世代忠君敬君,我父亲一心想着匡皇室,肃清朝纲,何时想过谋反?”

姜采盈只觉得讽刺。

“不过话说回来,公主,平心而论难道大云朝就该永远姓姜?往前数几百年,若无李家,何来的你们姜氏王朝?”

“今日你自以为联合卫衡,扳倒了我李氏一族。可我告诉你,公主,身居高位者有哪一个人心不贪?你问问他,倘若有朝一日这江山他唾手可得,他要不要?只要他内心有所求,日后就必定与你心生有二。”

这时,“咻”地一声,外头传来火信子炸响日空的声响。一声代表卫衡的援军包围了撤退的刘德光各部。

就是现在!

姜采盈恶狠狠地朝他咆哮,“这些话,你自己留着去下地狱吧。”

卫衡眼眸微闪,他飞身而起将姜采盈腰肢揽住,脚尖在梁柱旁的花盘暗格处轻轻一点,露出一方黑色天地。

这是一个密室。

随后,从腰间掏出一个火信子。倏地,卫衡的唇角扬起一个若隐若现弧度,原本清冷的轮廓霎时变得阴狠起来。

暗格关闭前,姜采盈看到李漠睁圆的眼,满蓄惊恐与怒火。

“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