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回老家

“米哈尔中尉！……嗯？中尉人呢？”

军舰的甲板上,传令的小海兵转来转去找不到人。正当他抓耳挠腮的时候，已是曹长的比顿从他身后走过来。“找米哈尔？估计又在桅杆上呢吧。”

比顿点点小海军的肩膀，向上指了指。

小海军抬起头,终于在桅杆顶上的眺望台上，看到了窝在那的人影。“喂一一！米哈尔，你能听见的吧！快点下来，别为难后辈了。”比顿冲上面喊道。

那人影动了动，然后忽然从桅杆上落下。

在小海军的惊呼声中，那道身影快坠落到甲板时在空中一翻，凭空踏了两下、便如同卸掉了重力的吸引一般，安然落地。“……不好意思，打了个瞌睡。”

米哈尔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后脑勺，26岁的年轻军官依旧是一副内向腼腆的样子。

小海军每次看到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世上竟有如此没有长官气势的长官。这人不举着枪的时候甚至看起来怪文弱的，但是但凡了解一点他的事的人，都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毕竟这人可是东海的“死亡狙击手”。

不过小海军对他还是很难提起敬畏之心，因为……“中尉，我们快靠岸了，请您准备一下。"他对米哈尔说道。是的，他要传的令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为什么有这个必要，那就不得不说起米哈尔的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属性了一一这家伙，是一个让海上男儿们难以理解的超级大宅男！这人平时总是独来独往的，不是自己一个人呆在舱室的角落里，就是在桅杆上蹲点狙击,除了比顿曹长以外和谁都不熟悉。但他们出任务又不是总在一起，于是之前就出现过一次，巡航结束，所有人都回到基地复命，只有蹲在舱底偷偷看书的米哈尔没意识到，让基地里的人翻天覆地找了一天的事故。

又于是，就出现了针对米哈尔的“到站提醒″这个业务。被提醒到了的米哈尔对小海军讷讷点了点头。“啧啧，米哈尔你看你……”

“你也稍微对人际关系上心一点吧。“看他这样子，比顿无奈摇头：“我知道你性格就是这样，但和同僚相处好了，你做起想做的事也会更自由更顺心一点吸对于友人的建议，米哈尔不置可否。

军舰靠岸，他们例行向基地汇报了这次巡航的成果，有米哈尔在，他们一如以往的收获颇丰。

不掺灰色，只有血色的那种。

几年间，米哈尔成了声名鹊起的海上刽子手，时常能够斩获一人狙掉一船海贼的战绩。这便是他对抗海军的那些让他感到刺眼的“惯例"的方式。在面对非加盟国这种权威允许的法外之地时，总有人想去当那个螳螂捕蝉之后的黄雀。那么，他就先一步把"螳螂″们都给干掉。他的枪经过特殊的改良，射程远超军舰的船炮，只要有海贼船进入射程范围内，在他们这边甲板上的人能开始描边驱赶之前，他就一枪一个直接把对面直接解决。

但这样做，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碰到海贼船远远躲开，或者军舰压根就不打算追击的，他便毫无办法。

曾经那个讨厌的中尉，虽然事做的不像个人，但话却没有说错。他确实做不到杀尽天下所有海贼。

而且即使做得到也无济于事。

莫克岛已经被"正规合法"的捕奴业给盯上，有消息说，桥上之国泰其拉狼的捕奴船又要在东海四处抓人、去填那个天方夜谭般的无底洞工程，这次也不会漏过莫克岛。

而海军不仅不能阻止，遇到了还需要护航。恶意仍然在源源不断涌向那座岛屿。

米哈尔明白，那并不是因为那里有任何人的梦想，而是因为那里是正义的缺口……

结束了例行汇报，米哈尔走出基地长的办公室，回到属于他的舍间里，长舒一口气。

长官特意将他单独留下，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他那在同僚眼中，或是“眼里容不得沙子”、或是“想抢军功想疯了"的行径终于引起了总部的注意，总部十分欣赏他的“野心"直接给他往上拔了两级，打算将他调任到伟大航路，让他这样的人才真正发挥作用。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

他想，这条路也还是走到了尽头。

走到桌前，他拉开椅子坐下，开始提笔写信。从6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他便看清了这世间秩序的荒诞之处，那一次的“福利"之后，他时常思考，那些平日里与他相处甚欢，再正常不过的海军们，为何面对那样的事时，却能理所当然地习以为常。是因为他们其实是邪恶的吗？

不……

思来想去，他觉得并不是。

那是“惯例”的力量。

有某种伪装成正义，但并非如此的东西在他们头顶作祟，它扭曲了人们的认知，麻木了他们的心智。而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便时常会陷入莫名的恐惧，害怕被这令人防不胜防的“常理"所同化，于是有意游离在人群之外。然而，他的心底总还抱有着一丝期望，想着若有一天升得足够高了就能够左右军舰的航向，去到他想去的地方。毕竞这个世界力量可以决定很多事情的。但那希望在今天，终究还是破灭了。

力量也是会被约束的，在这里，他的力量总是只能用往被允许的方向，而那个方向在如今的他眼里，像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绝路。他还思考过，关于那些丧生在他手下的海贼，他们究竟是从何处源源不断地出现。

然后他意识到，或许就是从“这样″的地方。他的老家，随着形式越来越混乱，孩子也越来越少，这些在残酷的环境中淘汰生存下来的孩子，不会知道除了混乱以外的任何东西，终有一天，或许就会以另一种身份投身于这暴力的循环之中……这些年他想了很多，也写了很多，大多数都留给了自己，但也有一些被他忍不住发往了莫克岛，送到了柯尔先生的手中，就像许多其他的物资一样。那天的最后，米哈尔还是将那个失去了亲人的孩子留在了柯尔先生那里。和曾经的恩师再回后，他得知，自从各路魑魅魍魉开始频频袭击莫克岛开始，柯尔先生便开始收养无人照顾的孤儿，将学校变成了一个避难所带着孩子们艰难求生。了解到这些后，他便每隔一段时间就送去物资支援，那点薪水和奖金除了上贡给父母几乎都耗在了这上面。

且他早就觉得，即使这样也还远远不够……米哈尔伏在案前，专注地在信纸上书写着。今天这封信也是他打算送出去的，是关于一个他计划了很久的打算。

「亲爱的柯尔先生，

你说，我要是做重新去做教师的话，能做得好吗?…」两天后，一只新闻鸟带着回信来到了他的窗前。这年头会去非加盟国的正经船只很少，所以他选择贿赂了一只新闻鸟作为信使，帮助他与柯尔先生保持联络。

带着帽子的白鸟刚一落地，米哈尔就迫不及待地夺过信件拆开。之前的那封信中，他向那个人诉写了内心的诸多不安：归根结底，他的学历只到高中，特长是教室以外的打打杀杀，还性格内向，不怎么擅长与人打交道。这样说起来或许有点不要脸，但他觉得在这条赛道上，他唯一的优势或许就是他真的真的很想干这个……而柯尔先生的回信也毫不意外的，又一次打消了他的所有疑虑一一「亲爱的米哈尔，

你该知道，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但这个选择我特别支持！你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

「不用担心文凭或是其他的东西，那些都是可以再去提升改善的。而且我也了解你，你既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平日一定也从未放下过精进自己的学识吧，即使不是为了那一纸文凭。」

「你已经有了其他一切作为教师最最重要的东西，耐心、责任心、以及无与伦比的善心。你已经是一个对周围的人有着正面的影响的人，我的孩子们都很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相信你今后不管去到哪里，都会造福一方子弟………」写到这里，柯尔先生似乎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会在别的某个地方实现这番愿景，这也是当然了，毕竞他早就脱离了那个国家，没道理在这种时候又要回来然后，那人还贴心地附上了一封迟来的推荐信，为了万一米哈尔求职或者进修需要用到，虽然，他又在信里写道：以他现在的身份或许已经没有什么含金量，不过他相信自己可以靠优秀的文笔帮米哈尔打动阅信人……拿着这份迟来了许多年的推荐信，米哈尔不由得微笑起来。“你疯了！！”

米哈尔想他这几年好像没少这句台词。

这次甚至还是肯定句。

听到他要退出海军的消息，他的父母也是理所当然地无法接受，两个人在屋子里轮番冲着他大发雷霆。他们想不明白，原本好端端的、前程似锦的儿子怎么突然一下就变成了这样。

“你是怎么想的？我看你是真的犯浑了！你脑袋还清楚吗？！”面对他们歇斯底里的质问，米哈尔只是回答：“或许确实是不清楚了吧。”

他这般想到。

但……人也不是非要去做“脑袋清楚的事"。他已经做的够多了，得体的事、光荣的事、大势所趋的事、迫不得已的事…那些世人都说应当去做的，合理的、正确的事。只是…他总觉得也需要有人，去做哪些不起眼的事。所以他要回去，去守住那座岛上的孩子们、与他们心中的希望。在他公布了这番决定后，整个世界仿佛都对他投来质疑与不解的目光，他的父母、他的上官、他的同僚、他的友人…然而这一次，他将那一切都抛到了身后，跨过大海，回到了故乡。

在有阳光的一天，他又一次回到了那所学校。大门口，那熟悉的身影迎接着他。

和蔼的小老头笑着向他打着招呼：

“又来啦，米哈尔，这次打算呆多久？”

“唔，应该能够呆个几十年吧。”

他回答。

然后，在对方困惑的眼神中，他向柯尔先生递出了那封原封未动的推荐信“打扰了，校长先生，我想应聘您这里教师的工作。虽然我学历不高、也没什么相关经验，但我的推荐人说只要读了这封信就一定会被打动。”他看见，老人的眼中泛起了泪光。

果然，你看这还没拆信呢，就已经被打动的不轻了。米哈尔笑起来：

“先生你说了，我做什么样的决定你都会支持我。”柯尔先生站在原地，花白的胡子颤抖着说不出话，泪水从眼眶中滚落。米哈尔上前，给了恩师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们身后，在门边探头探脑的孩子们也克制不住好奇心围了过来，扒拉着他们的衣角，如同一群活泼的雏鸟一般叽叽喳起来。“我也要抱抱！”“嗯？米哈尔你把柯尔先生弄哭啦！”“怎么回事？米哈尔干坏事了吗？”

“没有哦。"柯尔先生蹭了蹭眼角，拍拍问话的孩子的头。“是好事！从今天开始，米哈尔也是你们的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