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查(1 / 1)

梅采女不安地抚着肚子,忐忑的眼神看向为皇帝诊脉的太医。

赵太医是太医院院正,家学渊长,世代行医,皇帝与太后日常的请安脉都是他把的。

赵太医眉头松开,语气略凝重:“回皇上,您这是吃了花生等物引起的风疹,微臣以放风、荆芥等药材入药,替您散邪消风,便也无大碍。只是近日要注意饮食,切不可再碰花生等禁忌物。”

整个倚梅轩的主子和奴才都松了口气,若是皇上在倚梅轩出事,恐怕不能善了。

皇上捏了捏眉心,开口:“就按你说的开药。宴池,查查。”

短短两个字,就让珠珞后背浸出一层冷汗,她这次贸然出手,未免莽撞。

如今她不是颜太傅家顽劣调皮的小玉儿,他也不是父亲门生,宫中身份不显的二皇子,他如今是杀伐决断,掌握生死的皇帝!

珠珞头越发磕得低了,眉头挤出懊恼的神色,只盼如今能法不责众,大事化小。

宴公公动作很快,当即就将昨日皇上用的茶具跟晚膳查了个遍。

珠珞看着宴公公派遣小德子去检查昨日皇帝用过的茶盏,忍不住心提到嗓子眼。

好在,他并没有查出什么不妥,对着宴公公摇了摇头。

珠珞这才放了一半的心。而另一半的心,悬而未决。

这时,御膳房传来消息,昨日送往倚梅轩的膳食,其中有道松鼠桂鱼的菜,大厨放置调料时,许是不小心沾染了花生酱,还是在盐罐旁发现的,若不仔细查看,还真瞧不出来。

宴公公震怒,皇上的饮食,御膳房每次都是慎之又慎,且留宿哪个宫,花生酱哪个宫是不能沾染分毫的。

也就是梅采女位份低,没有小厨房,若是换作位份高的嫔妃,宫里就有小厨房,只要皇帝留宿,就更不可能用花生酱调味了。

事情明了,似乎与倚梅轩的宫人们无关。

宴公公向皇帝禀告来龙去脉,皇帝的脸色此刻缓和了些,只是脖颈的红疹情况更加严重,瞧着有些可怖。

他沉声道:“御膳房的人做事不用心,昨日值班的宫人全部仗打二十大板。”

宴公公:“是,皇上。”

珠珞的心头一突。

宴公公随即问:“皇上,这些倚梅轩的宫人们?”

三个宫女,四个太监,全都浑身哆嗦了下,像是在等着最后的裁决。

梅采女适时开口求情:“皇上,这些宫女小太监们也是无心,想必经过这一遭,他们日后伺候会更加尽心,还请皇上就给他们次机会吧。”

皇上沉着脸没有说话。

而宴公公也开口道:“皇上,采女如今怀着皇嗣,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不如罚俸一月让他们涨涨教训,日后伺候起主子来更能尽心尽力。”

七位宫人,都止不住地磕头:“皇上恕罪,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珠珞亦是如此,进宫以来还是头次如此磕头谢罪,很快额头就红肿一片。

终于,皇上出声:“宴池,按你说的处置吧。”

宴池:“遵命,皇上。”

七位宫人如蒙大赦,全是劫后重生的庆幸。

而珠珞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她神色凝重,嘴唇抿直,差点连谢恩都晚了一步。

*

珠珞伤心的不是一个月的俸禄,而是恼恨自己的鲁莽。

她怎生忘了,她不在是那个可以捉弄皇子,备受宠爱的颜家小姐,而是这宫里地位低等的宫女。

以前,她犯了错,有公主帮忙开脱,有皇子帮忙掩护,即便害得皇帝起红疹,不得不休学一日,她也没有遭受任何惩罚。

她只是眼巴巴瞧着众人,说自己不知道,再委屈巴巴地掉两滴小金豆子,众人都巴不得把心都掏给她,还说是二皇子没有提前言明,不关她的事。

至于二皇子,就更好哄了。

她只是翌日进宫去看望他,翁声翁气在他床前说:“二皇子,小玉儿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小玉儿气好不好?你如果还生气的话,娘亲一定会打我的!”

彼时他看着她,目光幽深,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他答非所问地问:“你为何不再喊我哥哥?”

她立马笑嘻嘻喊了声:“二皇子哥哥!”

他便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慰她:“我不生气,小玉儿不会挨打的。”

那个时候,是二皇子难得地对她流露出几分做哥哥的宽容和煦,她还以为此后二皇子会一直对她这般宽容。

奈何,变故来得太快,现如今也早已物是人非。

珠珞一整日都恹恹的,等得了空,便将小金库翻了出来,除了吉祥送的大金镯子,她将其余自己的月例与首饰全部包好,趁着不惹人眼的功夫来到了太医院。

不费工夫地找到了王鹤雪,如今他不负责采女的胎,他们能见面的机会便少了。

看出她脸上的焦急,他问:“珠珞,你何事找我这般急?”

珠珞将自己几乎全部的家当往前一送:“王哥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昨日传膳前,她去了趟御膳房,打着采女的名义特地看了膳食,那抹盐罐旁的花生酱就是她抹上去的。

那个时候,她本着法不责众的想法,且大厨炒菜时难免出现调味混在一起的现象,也可以说是无心之失。

她以为,即便深究,也就是个意外,不会追责。

没想到竟是让御膳房的人替她受了过,这个过她也会记在心头,日后必定处事更加小心,谋定而后动。

王鹤雪见到银子和首饰,诧异道:“珠珞,你这是做甚?你需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我怎么能要你的银子?”

珠珞道:“我昨日泡茶时,不小心给沾染了花生沫,不成想皇上竟然染了风疹,我真不是故意的。”

王鹤雪立马抓住珠珞的手腕,眼神上下打量了她,眼露着急:“你没事吧,皇上没查到你头上吧?”

“我没事,”珠珞摇了下头,随即眼含愧疚道,“就是御膳房的人倒霉了,宴公公查出给皇上做的膳食不小心沾染了花生酱,昨日值班的宫人们都被打了二十板子呢。”

王鹤雪这才长吁口气,再感受到手中的温软细腻,像是过电般放手,耳畔红了。

珠珞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说:“本是我的无心之失,却不想由他人代为受过,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王哥哥能代我去送些药吗?”

“我想着若我去,恐会被旁人猜测,从而连累采女。你是医者,你出面更妥当些。我知道太医院的伤药也是按份例配的,我想请你用这些银子,去宫外再买些好点伤药给他们,这样我心里也能好受些。”

王鹤雪瞧着眼前善良的姑娘,心里某处更加柔软了,他只拿了其中一锭银子,其他的塞还给她,温声道:“好姑娘,买伤药不需这么多钱,这锭银子也够了。你放心,我会代你去看那些受罚的宫人,直到他们痊愈。”

珠珞得到他的保证,眼眶瞬间红了,是羞愧也是恼恨:“王哥哥,谢谢你,这宫里若非有你,我即便有事,也不知道找谁帮忙了。”

王鹤雪伸手,轻轻拭去她眼尾挂着的一滴泪,他心疼地开口:“珠珞,你这话就太见外了,上次我的承诺永远作数,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你身边。”

他心想,好在打板子的不是珠珞,否则可教他怎么办哪?

珠珞再迟钝,也听出他话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红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最终也只是点了下头。

*

从王鹤雪处回来后,珠珞的心情才略微好些。

迎面碰上了来看望完采女出来的英答应,英答应如今换了装扮,整个人瞧着也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活力,任谁见了,都会被她的生机感染,嘴角不由得挂上笑。

英答应看到她,快步来到她身边,语气欢快道:“珠珞,原来你在这里,刚我还跟梅姐姐说起你呢。”

珠珞行了个礼:“答应找我?”

英答应:“那日你跟吉祥说的话,吉祥记在了心里,晚间皇上来看我的时候,果然被我的装扮吸引,这事我还未能谢你呢。”

“主子说笑了,”珠珞得体回应,“奴婢只是多嘴了两句,还是主子有福气,这才获得圣宠,如若说感谢的话,那就太抬举奴婢了。”

英答应闻言,笑了:“珠珞,你说话就是让人开心,如果你不是梅姐姐的人,我还真想把你要过来呢。”

珠珞闻言,哭笑不得,这是第二位想要挖她过去的主子了。

与英答应话完,珠珞进殿伺候采女。

正巧听得采薇说的一句话,“采女,这是郡主特地送的桂花糕,据说郡主殿里的桂花糕轻易不会送人,整个宫里也就皇上跟太后有这个口福呢。”

采女来了兴致:“端来给我瞧瞧,没想到郡主竟这般有心,也好叫我饱饱口福。”

珠珞快走了两步,在采女捏起一块,即将送入口之际,她急急出声:“采女,且慢!”

梅采女闻言愣了下,随即不悦皱眉:“珠珞,咋咋呼呼地这是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