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月和沈元嘉稀里糊涂跟着瑶娘进了院子。
瑶娘拉着二人往里走,一边吩咐小丫鬟:“去把门锁好,要是有人来,就说我出门了。”
进了屋,沈令月赫然发现里面的摆设大变样。
昨天还是光秃秃的房间,今天多宝阁上就摆满了珍奇古玩,玉石瓷器,端的是富丽堂皇。
沈元嘉忽然站住,指着上面一架小巧精致的双面绣桌屏,身子微微颤抖。
“这,这是我的陪嫁?!”
去年清点库房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她还以为是被伯府的下人偷偷拿出去卖了,发了好一阵脾气。
当时韩志焕还安慰她,说什么反正她的陪嫁多到用也用不完,丢个一件两件也没关系,家和万事兴。
原来根本不是丢了,是被他偷出来讨好外面的女人!
瑶娘一愣,随即脸上带出歉意,“对不住啊,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东西。”
她取下桌屏,“喏,还给你。”
沈元嘉咬着唇,又生气又伤心,扭过头冷冷道:“我不要了。”
瑶娘垂下眼,自嘲地低笑:“也对,被我这种低贱女子碰过的东西,自然是要不得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桌屏放回架子上,纤细如葱白的指尖爱怜地拂过绣面,眼神里是纯然的喜爱和欣赏。
“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瑶娘转过身,认真看向沈元嘉:“你出嫁前,你母亲一定为你准备了很多嫁妆吧?不像我,想要什么,就只能自己去争去抢。”
不等沈元嘉开口,她忽而展颜一笑,“你放心,我会找借口打发了韩志焕,让他回家去跟你过日子。”
又冲着屋内的摆件首饰等一挥手,“只要你不嫌弃,看上什么东西随便拿,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礼。”
沈元嘉蹙起眉,莫名感觉到了一种羞辱。
难道她今天是来求这个女人把她的丈夫还给她吗?
沈令月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板起脸威胁:“你少在这里装好人。信不信我让你的情夫们齐聚一堂,比一比他们谁头上的帽子更绿?”
瑶娘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关系啊,反正他们都知道。”
沈令月:……
到底是她疯了,还是这些男人疯了?
沈元嘉忽然开口,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若我夫君真的喜爱你,我可以让你进平西伯府——”
沈令月和瑶娘齐齐开口。
“不行!”
沈令月说完就瞪她:“你什么意思?”
又瞪沈元嘉,大姐这是抽什么风?
沈元嘉苦笑了下,“进了府,总好过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吧。”
母亲说得对,堵不如疏。
瑶娘神色复杂,带了几分欣赏的感慨:“说实话,我若真想给人做妾,巴不得遇上你这样大度明理的主母。”
她在风尘里打滚十多年,见过无数人心鬼蜮,今天沈元嘉一露面,她就知道这位出身高贵的官家小姐不是那种一言不合打上门来的凶悍大妇。
否则几人也不会站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韩志焕配不上你。”瑶娘斩钉截铁地道。
下一秒她又弯起唇角,笑得艳丽,“给人做妾有什么好?男人都是贱东西,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就是这样遮遮掩掩的才刺激呢。”
沈令月下意识地就要点头,动作到一半又觉得不对,跺了下脚,“喂,你破坏别人家庭就是不对的!”
“小妹妹,现在可不是太.祖朝,外面逛花楼的男人比比皆是,你还能把他们一个个都抓起来吗?”
瑶娘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得有趣又可爱,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别人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她拎着裙角转了个圈,“虽然我放弃了一棵树,但我拥有了整个森林啊。”
没有这些男人前赴后继,她哪来的金子银子宅子?
*
姐妹俩气冲冲地来了,又恍恍惚惚地回家去了。
赵岚听完勾起唇角,“倒是个有意思的。”
沈令月告状:“大姐还想纳她进府呢。”
赵岚不在乎地摆摆手,“无妨,她看不上你大姐夫。”
沈元嘉握着茶杯,笑得苦涩:“是啊,连她都看不上他……倒显得我我抱着垃圾当宝贝了。”
沈令月不想让大姐难受,连忙劝:“你跟她不一样,你将来可是要做伯夫人的,宝贝的是爵位,又不是大姐夫这个人。”
瑶娘是不想做妾,因为做妾注定要低人一头,被主母搓扁揉圆。
若是给她一个做伯府主母的机会,难道她就真的不心动了?
“行了,既然她答应会跟韩志焕断了,就不要再纠结。”
赵岚取出两份身契,推到长女面前。
“这两个是我为你准备好的人,你带回伯府后,长相妖娆的安排到你婆婆院子里,性格老实的留在你自己身边。”
先让妖娆的那个想法子主动接近韩志焕,最好是勾得他主动生出纳妾的心思,然后女儿就能顺理成章,把身边的老实丫鬟也抬作通房。
如此一明一暗,其实两个丫鬟都是自己人,互相牵制,谁也不敢越过了沈元嘉的地位。
沈元嘉若有所思,“我明白了,这就是她说的妾不如偷?”
沈令月听赵岚三两句就安排了一串连环计,忍不住吐槽:“就对付一个大姐夫,还用上兵法了?杀鸡焉用牛刀啊。”
可一想到母亲一身管家理事的才华手段,却只能用在这小小的后宅,沈令月越发替她感到不值。
赵岚淡淡一笑,显然是早已习惯了。
她最近也不提让沈令月带着预备通房出嫁了,反正等真到了用人的那天,女儿就会想起今天的事了。
今晚沈恒没有应酬,早早下值回了府,听说大女儿回了娘家,兴冲冲地来正院一块用饭。
他和赵岚刚成亲那几年也算是恩爱和谐,沈元嘉又是二人的第一个女儿,小时候也是被沈恒哄过抱过的。
“我瞧嘉儿都瘦了,来,多吃点,你从前不是最爱吃这道清蒸鲈鱼吗?”
沈恒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腹肉。
沈元嘉谢过父亲。
沈恒又端详了几眼小女儿,呵呵一笑:“月儿倒是胖了不少,眼看就要出嫁了,少吃两口吧,当心穿不上嫁衣。”
沈令月气得直哼哼,“我哪里胖了?这叫健康!”
一家四口说说笑笑,饭桌上一片其乐融融。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凄凄惨惨的喊声。
“母亲,女儿真的知错了,求您开开恩,放了我和姨娘吧!”
几人齐齐抬头望去,就见沈颂仪已经冲到了门口,正死死抓着刘妈妈的胳膊,来回晃动。
“别拦着我,我要见爹爹!爹爹,你不疼仪儿了吗!”
刘妈妈都无语了,“二小姐,是你拽着我不撒手!门前这么大的空地,我拦着你了吗?”
没见过这样自导自演的,她冤死了!
沈恒皱眉,放下筷子,“仪儿你进来,在外面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沈颂仪立刻如乳燕投林一般飞扑进来,拉着沈恒的衣袖不撒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爹爹,你都好久没来看我和姨娘了,是还在生我们的气吗?”
沈恒心虚地咳嗽两声,“没有的事。这不是夫人让你们静心抄经吗?”
当然,主要是他最近和书房伺候的丫头打得火热,自然就忘了后院里还有个禁足的柳姨娘。
沈恒试图转移话题,问赵岚:“你解了她们的禁足了?”
赵岚淡淡道:“早就解了,我可没拦着老爷去看她们。”
“嗐,可能是最近公务繁忙,我给忘了。”
沈恒把沈颂仪拉起来,上下打量,点了点头,“还行,没胖也没瘦。”
赵岚余光瞥见沈颂仪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开口:“老爷不是说要给二小姐榜下择婿吗?如今新科庶吉士都已入了翰林院,不知可有年岁相当的?”
“对对,还是夫人提醒我。”
沈恒一拍手,带了几分显摆的神色,“仪儿,父亲可是给你挑了一位青年才俊,二甲第十名啊!”
沈颂仪眼睛一亮,期期艾艾地问:“不知是京城哪家的公子……”
“呃,他出身倒是一般,是浙南人士,家里只有一个老母,含辛茹苦供他读书科举……但这才能越发凸显出老人家的智慧啊!”
沈颂仪听到这里,脸色已经青了。
沈恒却还沾沾自喜,沉浸于自己的眼光中,“我已经借公务之便去翰林院瞧过好几次了,齐修远此人生得清俊雅质,文章写得也是风骨嶙峋,如此坚韧不拔之才,将来必定前程无量!”
他转过头,正准备接受女儿的夸奖,却见沈颂仪红了眼圈,不由疑道:“怎么,你不满意?”
“我……”沈颂仪不甘心地咬紧嘴唇,一指旁边的沈元嘉和沈令月,“大姐和小妹都能嫁入侯爵之家,怎么轮到我就只剩下孤儿寡母?爹爹你太偏心了!”
饶是沈恒再宠爱这个女儿,也不由拉下脸来。
“侯爵之家有什么好的?你大姐夫除了爵位啥也没有,你未来妹夫更是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他们哪有齐修远那样的前程?”
沈令月没忍住敲了敲桌子,“爹啊,你就算再偏心二姐,也不用这么拉踩我们吧?”
只有赵岚不紧不慢喝了口汤,唇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