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病危
任柔将浑身滚烫的周宗巍半拖半拽弄到主卧大床上时,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脸颊,她扯过袖口胡乱擦了把汗,把从书房抽屉里拿出来的药打开。“张嘴。"她捏着男人下颌的指尖泛白,可男人苍白的薄唇抿得死紧。任柔咬牙将药片抵在他齿缝,另一只手举起保温杯强行撬开牙关,滚烫的热水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墨色衬衫上晕开深色水痕。要不是担心这他出了什么事情又要找她的茬,她才懒得管闲事,早就让他躺地上自生自灭了。
看着喉结艰难滚动的瞬间,任柔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将药杯收进厨房时,完全没注意到男人紧锁的眉峰下,睫毛正微微颤动。收拾完医药箱和狼藉的桌面,落地窗外的晚霞已经染透半边天。任柔瘫在米白色真皮沙发上,扶着酸痛的腰肢起身热了碗剩饭。微波炉“叮"的一声响,她从里面把饭盛了出来,琥珀色的油花裹着金黄蛋液,在瓷碗里泛着诱人光泽。
筷子刚夹起软糯的米粒,手机屏幕突然炸开数十条未读消息。任柔这才想起将手机调回正常模式,刹那间,拜年消息如潮水般漫过锁屏,满屏的“新年快乐"里,唯有那条带着方言口音的语音让指尖骤然发颤。点开绿色对话框的瞬间,奶奶带着慈爱的嗓音从里面传来:“囡囡,今遭过年有莫得吃糍粑?莫要累坏自个儿,要是外头待不下……消息发送时间定格在昨天晚上的凌晨三点,任柔盯着那行字,眼眶突然发烫。所有委屈在看到"奶奶不治了”这行字时轰然决堤。此时眼眶泛起的水雾模糊了屏幕,她慌忙用袖口去擦,却越擦越多。她咬住嘴唇,颤抖着按下通话键,听筒里的等待音每响一声,心脏就跟着收紧。几乎是秒接的瞬间,熟悉的吴侬软语从手机里传来:“喂,是囡囡吗?带着乡音的声音让任柔喉咙发紧,鼻尖酸涩得厉害。她已经多久没听过奶奶唠家常了?
“是、是我奶奶。"“她努力把抽噎声咽回喉咙,刻意放慢语速。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两秒,紧接着传来老人带着心疼的叹息:“囡囡,你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暮色如潮水般漫过落地窗,将客厅染成朦胧的琥珀色。任柔死死攥着筷子,指节泛白,滚烫的泪珠砸在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我没事奶奶,就是突然特别想您!我这就过来看看您好不好?”
“好啊,奶.……“话未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刺耳的手机撞击声。
任柔的心猛地悬到嗓子眼,手指死死捏住手机:“奶奶!奶奶!“她对着听筒声嘶力竭地呼喊,回应她的却只有电流的沙沙声。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冷水浇头,任柔踉跄着扯下围裙,跌跌撞撞冲出别墅。夜风卷着落叶拍在她滚烫的面颊上,她一边对着死寂的电话喃喃自语,一边疯狂刷新打车软件。
手机里面突然传来的嘈杂的吵闹声,混着里断断续续飘来的“昏迷了"三个字,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正要她想要仔细听对话时,电话突然中断,任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朝着山下公交站狂奔。白鞋在石子路上打滑,眼泪糊住了视线。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
她满怀希翼的打开手机屏幕,却发现是打车软件显示司机已接单,距离仅800米。
下一秒,一辆白色私家车急刹在路边,任柔几乎是扑进后座。她颤抖着再次拨打号码,听筒里却只有冰冷的机械女声。正当她将手机贴在胸口,默默祈祷时,屏幕突然亮起刺眼的来电提示。她想都没想就按下接听键,喉间溢出带着哭腔的呼唤:“奶…就被听筒里传来的沙哑的男声打断,硬生生卡在了嗓子里。“奶?“对方嗓音带着惑人的颤意,任柔这才看清屏幕上跳动的备注一“周歌”。先前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却又被烦躁填满:“挂了!”“别挂,阿柔!"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喘息,“那些话是不是我哥逼你说的?你根本不是真心的对不对?“压抑着情绪的声音混着电流刺进耳膜,任柔看着愈来愈近的医院标识。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清楚,只要承认骗他,就能给周宗巍添不少堵。可奶奶苍白的脸却不断在眼前闪现。
“我没骗你。"任柔语气冰冷,字字如刀,斩断了周歌的幻想,“我讨厌你,看到你就觉得恶心。要不是因为你哥,我早就拖着你一起去死了!”“任柔,你就不能骗骗我.…"周歌低沉的嗓音还未说完,任柔就已经狠狠按下挂断键。
手机屏幕熄灭的刹那,映出她泛红的眼眶。任柔机械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街边商铺的灯笼在夜色里摇晃,却暖不化她心底翻涌的寒意。
“到了,姑娘。"女司机的声音打断了她混沌的思绪。任柔胡乱塞了张钞票,跌跌撞撞冲向急诊大楼。大年初一的医院却比往日更显压抑,消毒水混着啜泣声扑面而来,走廊里挤满神色惶急的家属,推床牯辘声此起彼伏。望见电梯口排成长龙的队伍让她心一沉,任柔转身撞进安全通道。潮湿的霉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她抓着扶手拼命往上冲,十几层台阶像永远爬不完的深渊。
终于到了病房,推开房门的瞬间,空荡荡的床位与地上摔裂的手机刺得她眼前发黑。
她踉跄着扶住门框,猩红的眼眶蓄满泪水,直到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穿护士服的姑娘抱着换药盘愣在门口,任柔几乎是扑过去揪住她的袖口:“这个病房的病人呢?!"颤抖的指尖几乎要掐进对方皮肉里。“您是程奶奶家属?"护士被拽得一个趣趄,“老人家正在抢救…话音未落,任柔已朝着走廊尽头狂奔,耳边呼啸的风里,似乎还回荡着奶奶那句温软的"囡囡″。
抢救室的红灯刺得人睁不开眼,“正在抢救"四个猩红大字在玻璃门上明明灭灭。
任柔眼泪终于不受控地砸在手背,泅湿了袖口。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任柔顺着冰凉的墙壁滑坐在地。VIP病房外寂静得可怕,空荡的长廊里,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声在胸腔里撞出回响。好在这是周宗巍安排的VIP病房区,整层楼只有奶奶这一个病人,四下寂静无声,倒也让她能肆无忌惮地宣泄情绪。恍惚间,奶奶的身影在她眼前浮现。
小时候,那个总把她护在身后的佝偻身躯,用布满老茧的手,一次次将她从酒鬼父亲的暴行中拽出来。直到那个男人失足溺亡,也是奶奶背着蛇皮袋,走街串巷捡废品,供她读书,将她养大成人。任柔埋进膝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要是自己多抽些时间回来看看,是不是就能拦住这场意外?
可她心里清楚,这些不过是徒劳的自我安慰。不知过了多久,背后的抢救室门″咔嗒”一声打开。任柔猛地抬头,只见惨白的灯光下,穿着无菌服的医生口罩上方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她踉跄着冲上前,死死攥住医生的手腕,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医生,我奶奶…她怎么样了?”
医生显然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微微一愣,随即神色凝重:“病人情况很不乐观,癌细胞已经从脑部扩散到全身,必须马上手术,否则.…”任柔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瘫倒在地。
听到还有救治的希望,她又立刻抓住医生的手臂,近乎嘶吼道:“治!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治!”
医生沉默良久,眼底满是不忍:“但这个手术难度太大,国内目前没有医生能做,只有米国的专家有成功先例。我们现在只能先保守治疗,后续……恐怕得您自己联系国外专家了。”
这一席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任柔刚刚燃起的希望。她踉跄着后退几步,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米国专家"四个字,绝望与无助将她彻底淹没。
她哪里来的实力能联系到外国专家?
任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疼痛都麻木了。主治医生轻叹一声,摇着头转身重新进了手术室。护士递来的病危通知书像块滚烫的烙铁,任柔颤抖着接过,钢笔尖在“家属签字″栏泅出墨团。
“我奶奶..什么时候能出来?“她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护士收回签好的文件,目光里满是同情:“癌细胞扩散得太迅猛,手术至少要持续五六个小时.您先找个地方休息吧。”话音未落,任柔就已经跌坐在了椅子上,指节泛出青白:“我就在这儿等。”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里粘稠得令人窒息。
任柔数着抢救室开合的门扉,每一次抢救室门打开的声响都让她心脏骤缩。白大褂的身影匆匆掠过,推车上的仪器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却始终没有那道她熟悉的佝偻身影。
当"抢救中"的红灯终于熄灭时,任柔的膝盖几乎失去知觉。她踉跄着扶住墙壁,站了起来。
随着大门缓缓开启,主治医生口罩上方疲惫的眼神,终于让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松了下来。
“癌细胞暂时控制住了。"医生的声音混着监护仪的滴答声,“必须转入ICL观察,后续治……
任柔机械地点头,目光死死黏在病床上插满管子的老人身上。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推车,看着奶奶被推进重症监护室,玻璃门缓缓合拢的刹那,终于看清那张脸上安详的睡颜。
隔着冰冷的玻璃,任柔伸手想要触碰那张熟悉的面庞,却只摸到一片寒意。奶奶稀疏的白发散在枕头上,呼吸机规律的声响里,她细细描摹着老人眼角的皱纹,记忆中温暖的笑容与眼前虚弱的模样重叠,酸涩再次漫上眼眶。深吸一口气,任柔后退半步。
走廊的声控灯突然熄灭,又在她转身时亮起。她最后看了眼监护仪跳动的绿色线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奶奶,你等我,我一定一定会治好你!
大
夜幕如墨,香山别墅的轮廓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冷峻。任柔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推开大门,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寒风卷起枯叶擦过她的脚踝,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却不及心底的寒意分毫。玄关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晕里,寂静得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她轻手轻脚换上拖鞋,整栋别墅漆黑如渊,唯有二楼书房透出一线微光。透过敞开的门缝,低沉的男声断断续续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