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二嫁高门 金阿淼 4189 字 2天前

甄顺念叨完,突然打了个哆嗦,瞪大眼喃喃出声。

“话说……这小娘子命够硬的啊!”

沾亲带故的,除了小叔子,死得也忒干净了。

穆长舟回过神,合上文卷,轻嗤。

“再硬能硬过我?”

他阿耶死得比赵瑞灵的阿耶还早,阿娘自请入庵堂清修,妻子嫁进来不足两年人就没了,养在妻家的儿子也病弱不似穆家子。

圣都那些叽叽歪歪的,最喜欢拿来攻歼他的就是什么天煞孤星,背后不知道嚼了多少舌根子。

甄顺呆了下,“那倒也是,您要娶了这小女娘,还指不定谁克死……哎哟!”

话没说完,甄顺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穆长舟慢条斯理收回长腿,抬起眼皮子撩甄顺一眼。

“叫你送到袁家的拜帖送过去了吗?”

甄顺讪讪擦了擦腚上,无奈道:“送过去了,但被门房给扔出来了,就俩字,不见。”

穆长舟扳指在折起的绢帛上轻敲几下,丹凤眸中没有任何意外,思绪又转回了绢帛上的内容。

如若赵瑞灵真如他所猜测,是前朝淮南道节度使,如今的英国公府谢家那位才绝娘子之后,以袁修永的占卜之数,是算出什么来了吗?

当年才绝娘子为救被敌军抓住意欲威胁先圣的太后,逃跑途中与太后换衣后被逼坠落山崖。

先圣着急往关内道进发,无法停留,留了一队人马连同谢家的家生子一起在附近寻找,没找到任何踪迹。

后来,先圣和太后,甚至当今圣人也为了太后,几番派出各路人马在满大昭寻人,始终不曾有消息。

众人都以为才绝娘子是被山崖下的野兽吃了,尸骨无存,才找不到。

近些年已经没人提起来了,只有太后每年还在才绝娘子失踪的那日去庙里为妹妹上香,心情抑郁。

不管赵瑞灵是不是才绝娘子之后,若能利用好这小娘子,他不但可以替太子寻回太子师,还不用与太后和英国公府交恶……

穆长舟沉声吩咐甄顺:“去准备些见面礼。”

甄顺有点不乐意,“袁翁不会收的,我先前捡回拜帖又敲了一次门,差点被那门房老翁泼一身洗菜水,这差事怕是不好办。”

穆长舟重新取出一张拜帖,不假思索便往下落笔。

“不送去袁宅,送去于家,给赵灵娘。”

甄顺:“……”郎君还真对那小寡妇见色起意啊?

质疑自家郎君招子的话甄顺实在不敢问,他家郎君就算是受着伤,打死他也绝不比打死只鸡更困难。

翌日一大早,穆长舟让甄顺自己去于家送东西,他骑马又去了一趟袁宅。

敲开门,独眼老翁见是穆长舟,撮了下牙花子,冲他行了个叉礼。

“醇国公请回吧!”

“我家郎君说他年老体弱,只想在此了此残生,实不想回圣都,那地儿死都死不清静。”

穆长舟目光在独眼老翁左手虎口和下意识防备的站姿上扫过,抬手还了一礼。

“老丈既认识穆某,想必先前跟狼覃军打过交道?”

独眼老翁侧着身子后退一步,避开穆长舟的礼,身子却挺拔如松。

“飞龙军上七所前折冲都尉袁大丰,二十三年前曾有幸得老醇国公指教枪法,凭此得以侥幸在冲都一战中留下性命。”

穆长舟了然,他阿耶出身陇右道枪道世家穆氏,一手长枪出神入化,早年得先圣看重,在军中指点过无数将士。

冲都一战,说的是大昭军三冲前荆朝京都,杀光荆朝皇室,改京都为圣都,改大荆为大昭的那场立国之战。

虽大昭胜了,可因荆朝的精锐都在京都,而先圣所带领的飞龙军、狼覃军和虎头军,兵卒数量和武器精良都不如大荆,是以惨胜之局杀入京都,死伤将士无数。

袁大丰的眼睛怕是就在那一战中伤了的。

对这种一眼就能看得出气场的老兵,穆长舟比对圣都那些文官耐心多了。

他将拜帖恭敬递过去,沉声道:“穆某不敢为难老丈,也不欲为难袁翁,只求一见,无论袁翁决定如何,穆某绝不强求。”

原本还挺拔坚韧的袁大丰,独目突然飘忽了下,表情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郎君说老醇国公是个老狐……能言善辩,比他还擅长玩弄人心,您只怕也不是好鸟……咳咳青出于蓝胜于蓝,他离家出走了,不跟您玩儿。”

穆长舟:“……”这小老儿就不怕他回到圣都,砍了袁家那瘦鸡一样的大儿?

袁大丰:“哦对了,郎君还说了,圣都的大郎随便您收拾,不够还有河南道的二郎,都砍了送回湖州府来,还能死得团团圆圆,也挺好。”

穆长舟唇角抽了抽,微笑颔首。

“有机会我会想办法实现袁翁的心愿,多谢老丈告知。”

他这话实在不好回,袁大丰又撮了下牙花子,讪笑着‘哐’一声把门关上了。

穆长舟确定了此路不通,便知先前进过袁家门的赵瑞灵,就是他仅剩的另一条路了。

不过那小娘子胆子时而豹子一般,时而鹌鹑也似,实不好拿捏,还是得想办法把人约到她跑不了的地方一叙,方有余地。

他直接回了客栈,准备问甄顺于家如今的情形,再看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却不料他刚踏进客栈大门,还没下马,甄顺就嗖嗖跑过来,拽着他的缰绳往外走。

倒也不用穆长舟问,甄顺就跟倒豆子一样说了缘由。

“那小娘子着实胆大包天,我根本就没见着人,邻人说她带着小叔子敲登闻鼓去了!”

“我打听到,说是被同族的夫家远房兄弟欺辱,意欲强娶,侵占于家家产,她替自个儿和小叔子打官司,这会儿怕是已经升堂了。”

他们速度快一些,应该能赶上现场看个热闹。

穆长舟微微挑眉,“先前让你查她,你怎么没查到这些?”

若还没升堂,他只靠帮于家解决这个困难,就能换个人情,也不必再费心该怎么说服那小娘子。

甄顺有些心虚,紧紧牵着马往前跑。

“我先前打听的时候,确实没听到有人提起啊,怕是那家子贪心的,私下里做了什么事儿威胁赵小娘子。”

两人刚到湖州府府衙前,就见有好些人围着衙门瞧热闹。

穆长舟耳力好,隔着人群也能隐约听到赵瑞灵凄切的陈词。

“妾初得知夫君病死他乡,悲恸过度,全靠邻里帮忙才浑浑噩噩为夫办了丧事。”

“那段时间家中人来人往,有相□□人来往妾房中,以慰妾伤情,一时不察,竟令那于老媪得了空子,偷了妾小衣去。”

“待妾亡夫忌日一过,于老媪登门,假此诬陷妾与于老七通女干,逼妾带着于家大半家产嫁于于老七。”

赵瑞灵掩袖抽抽噎噎哭得可怜,“妾幼时失怙,全靠公婆养大,与夫君青梅竹马,更亲自照料二郎如亲子,又如何舍得让二郎一个小儿独自过活。”

“妾寻到了族长处,族长娘子话里话外说会让于老七家收养二郎,分明是打着将于家房产都霸占的心思。”

“二郎是妾夫家仅剩的独苗了,妾实不敢信以阴私手段逼迫妾改嫁的人家能照顾好他,多番推拒,却得于老媪步步紧逼,日日到家中威胁谩骂,只能告上公堂,求个公道!”

于老媪气得在破口大骂:“你个遭了瘟的小娼妇休要满嘴胡沁,分明是你与我儿私通,勾得我儿非要娶你个丧门星!”

“我拗不过我儿,只能上门给你送这送那,便是语气不好,也是不得不认你这新妇的憋气!”

“我前前后后帮着你照顾病重的二郎,只等着二郎病好,就打算如你们的愿叫官媒上门。”

“青天大老爷,您睁开眼好好看看啊!我好心喂出个狼心狗肺的下贱坯子,哄着于二郎撒谎学舌,诬陷我们清清白白的人家,也不怕叫雷劈死你!”

赵瑞灵被骂了也不分辨,只缩着身子跟于旻靠在一起微微颤抖,皆捂着脸哀哀哭泣。

左右她该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该是讼师的活计。

被周夫子特地寻到的讼师,品行不错,能力也有,又得了周夫子私下里塞的银钱,很是卖力,立刻舌灿莲花替赵瑞灵分辨起来。

于老七虽然是读书人,可书还没读明白,又被讼师拿着厉害刑罚吓唬,整个人都慌得厉害。

他着实没想到赵瑞灵如此豁得出去。

毕竟这小衣的事儿传出去,即便她是清白的,往后也少不了要被邻里街坊揣测。

此举更是彻底得罪了族长,往后于旻很可能会被逐出族谱,连于泓的坟都别想前去祭拜了。

她怎么敢!!

甄顺绑好马,跟着穆长舟一起挤到堂前角落里的空当,于老七已被讼师逼得汗如雨下,心里骂破了天,却喏喏不能言。

于老媪看赵瑞灵的眼神狠得,几欲剜她一块肉下来。

眼见讼师志得意满,转身请知州大人判罪,于老媪突然回忆起一桩往事,立刻死死拽住于老七的衣袖,另一只手抡圆了巴掌扇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被狐狸精勾没了魂儿的混账!”

于老七被扇倒在地,特别傻眼,不是,他阿娘疯了?!

赵瑞灵和于旻都被吓了一跳,缩着脖子瞪大眼看过去,落在穆长舟眼里,像极了一大一小两只吓呆的兔子。

穆长舟挑眉看向扑过去对儿子左右开弓的于老媪,隐隐笃定,这俩兔子怕是要输了。

于老媪不但打儿子打得凶,骂得更狠。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替她瞒着,往后你还怎么科考,于氏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她定是攀上高枝儿了,否则今儿个就不会把你往死路上逼!你还念着旧情,这是要你老子娘的命啊!!”

“你个不孝子,你说不说,你不说,回头也不用大人判刑了,我这就撞死在你面前!到地底下再去跟于氏列祖列宗赔罪!!”

说完她爬起来就要去撞柱子,堂上的捕快赶忙去拦,于老七也顶着被打肿的脸去拉,讼师请知州大人令的话都被打断了。

就在这混乱不堪的时候,无人发现,于老媪快速凑到于老七耳旁急促说了一句话。

于老七眼神一亮,立马明白过来阿娘的意思,配合着哭嚎起来。

“阿娘!是儿不孝啊!我不该为了一个虚情假意的女子就忘了您的养育之恩,我知道错了!”

他一脸悲愤看赵瑞灵一眼,脸上闪过痛苦、挣扎和坚定,这唱作俱佳的样子,让赵瑞灵也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于老七眼含热泪跪在堂前。

“启禀知州大人,草民念及过往情分,本不欲多说,毁了灵娘的名节。”

赵瑞灵气得支起身子来想骂,她跟于老七有个屁的情分!

但于老七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急促道:“奈何她多番哄骗,如今又要逼草民一家于死路,有些话草民不能不说。”

一大早就被登闻鼓叫醒,一直没怎么插得上话的知州,无可无不可地掩住哈欠,点了点头。

“你说。”

于老七‘决绝’看赵瑞灵一眼,大声道:“此前赵灵娘为哄骗草民将家中银钱送到她手上,已委身于草民!”

“她腹下有一处胎记,形如元宝,还曾在厮混中与草民玩笑说,此为她旺夫之证!”

赵瑞灵脸色瞬间惨白,跌坐回去,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腹部。

不可能!

这地儿连于泓都没发现,于老七怎么知道的?!

府衙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各种各样的颜色,落到了赵瑞灵身上。

哦不,也不是所有人。

穆长舟依然盯着低头佯装哭泣,实则强掩得意的于老媪。

其他人没发现于老媪的动作,却瞒不住他。

唔……这却是个好机会。

穆长舟唇角勾了勾,再次把令牌扔给看热闹的甄顺。

“传话给知州幕僚,让知州将这两拨人马全判下大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