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酒吧后半夜依然热闹非凡,姜林舒在忙碌和摸鱼两种状态里不断切换。

她没把适才发生的事告诉孟雅容和苏栩,也没将怨气撒到郑守强身上。

只希望这个麻烦就此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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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前半小时还嚷嚷着要一醉方休的人,这会儿已经闭眼蒙着衣服半瘫在吧椅上了。

坐在对面的宋璟琰倒是神色如常,看不出半分醉意。

他等了一会儿,对面的人却没有半分要清醒的趋势。

宋璟琰觉得无语,起身将人直愣愣拉起,让他维持着坐立的姿势。

“起来———”

没什么耐烦心陪他继续耗着,宋璟琰没敛着劲,对着苏栩的背直直拍下去。

醉酒的人受力后好似一滩烂泥,滑溜溜的连坐都坐不了,眼看着就又要往下滑。

他冷嗤一声,再和苏栩喝酒他是孙子。

一手将人提溜起来,另只手拽着苏栩后背就往吧台方向走。

他动静不大,动作却有些粗鲁,表情看着又显得极为不耐。

酒吧另一名义工童宏超正好送完餐路过,见这场景还以为自己老板被打了。

见宋璟琰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童宏超在原地踌躇两秒后,还是硬着头皮疾步走过去。

见他拿着托盘,宋璟琰瞥他一眼问:“你是这儿员工?”

童宏超虚扶了下眼镜忐忑回:“是……”

宋璟琰言简意赅:“办公室在哪儿?”

童宏超:“啊?”

宋璟琰耷着眼把拖着的人抬起来点,又将苏栩意识迷离的脸往他面前怼了怼,语气平淡。

“醉成这样,再不扔办公室我都怕人顾客打差评。”

顿了顿,他又气定神闲地接着补充:“不过,你们老板改行做相声演员应该也大有前途。”

“……”

领着人带路的同时,童宏超不自觉偷摸打量上身旁这位把他老板当木偶一样提着的男人。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人很帅,脸很臭。

出于好奇,他暗暗揣度起两人之间的关系。

朋友吗?

未免有点太不近人情。

非要说的话,倒更像是来谈生意结果谈崩了。

思绪千回百转间,俩人很快到了办公室。

童宏超先一步开门,手探进里屋在黑暗中摸索到开关。

屋内霎时亮如白昼。

宋璟琰抬眼往屋内陈设扫了一圈,随后径直走向沙发把人一把丢上面了。

苏栩一米八的个子,此刻被他扔得像在丢一团棉花。

童宏超见状默默朝后挪了两步。

关了门从办公室出来,宋璟琰垂眸看了眼时间,转头问身边的人:“你们晚上什么时候下班?”

“凌晨两点半酒吧打烊就下班了。”童宏超不知道他问这话的目的,却还是如实回答。

闻言,宋璟琰兀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长腿一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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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然无味的打工日常,好不容易来点新鲜事,童宏超正愁八卦没人分享,就碰上刚从库房出来的姜林舒。

“林舒——”

隔着老远姜林舒就瞅见童宏超热情地朝她招手,厚重眼镜下俩小眼睛聚着光,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兴奋劲儿。

姜林舒仰头打了个哈欠,拖着沉重的步子朝人走过去。

暗叹年轻人精神就是好啊,这大半夜的上了班还依然这么精神抖擞。

虽然她也就比刚读大一的童宏超大两岁。

但两年足以让她丧失当初熬通宵的精气神。

“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

童宏超用手捂着嘴压低声音卖着关子。

姜林舒很配合地凑过去,好奇道:“看见什么了?”

“刚才来了个帅哥把老板喝趴下了。”

姜林舒诧异地的扬扬眼角,扭头看他。

童宏超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说得更绘声绘色,“这俩人估计谈生意呢,结果老板醉得不省人事。你是没看见,那帅哥脸臭得,我都不敢说话,跟有人欠他一百万一样,多半谈崩了。”

姜林舒:“这得喝了多少啊……”

才会脸臭成那样。

分享完八卦,两人又各忙各的去了。

路过吧台,孟雅容叫住她,递给她一张便签。

“刚才有人留给你的,说是你老同学。”

姜林舒低睫扫过那串数字,利落地将便签团成团,直接扔脚边垃圾篓了。

如今不管是郑守强还是他的朋友,她都不想再见面,更别说联系。

孟雅容见她这反应,摇着雪克杯问:“前男友?”

“不是,高中同学。”

姜林舒觉得不够精准,歪着头又补充一句,”还是本就不熟并且好多年没联系的那种。”

孟雅容立刻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那还好刚才没答应给他你的联系方式。原本还怕是骗子,结果那人还挺坚持,非留了自己的。”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孟雅容微眯了眼像在人群中找什么。

“奇了怪了,今天怎么没看见老苏来监工?”

姜林舒:“……”

这不巧了,她刚好知道。

“童宏超刚刚碰到他了……好像在谈生意,不过听说喝醉了。”

孟雅容闻言立马笑得前仰后合,“你才来不知道,老苏酒量差得要命。看着能干两斤白的,其实根本喝不了多少。就他还学人喝酒谈生意,这不自讨苦吃。”

姜林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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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打烊,点单系统已经停止接单。店里的顾客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零散几桌喝得眼神涣散。

姜林舒带着围裙在吧台和孟雅容一起清洗酒具。

孟雅容擦拭着滤冰器,拉长声继续抱怨,“累死我了……今天我在吧台手都快摇出火星子了。你说苏栩怎么就不能多招个调酒师?”

姜林舒想了想,给出最合理的理由:“节约成本。”

“没错!就是扣!明天我就给他提提招人的事,否则老娘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再这么摇下去,腱鞘炎发作都不成问题。”

孟雅容抱怨完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呀”了声,继而转身提醒:“林舒你别洗了,还有十分钟打烊了。催下还没走的顾客你就先下班吧。”

姜林舒应声,朝还有人的座位踱步过去,一桌一桌地挨着提醒他们打烊了。

童宏超和她一起,一人一桌,效率很快。

酒吧顷刻就只剩最后两桌。

遏制住上下眼皮打架的困倦感,她向靠窗角落那桌走过去,男人背对着她坐着,衣服看着格外眼熟。

“你好,我们打烊了。”

话音一落,乍然四目相对,姜林舒动作停滞了半秒,“你还没回去吗?”

大概她的语气过于震惊,宋璟琰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理所当然地说:“嗯,睡不着。”

姜林舒见他神态自若的模样,看上去也不像撒谎。

更何况,她也确实想不出他撒谎的理由。

秉承着知恩图报的做人原则。

姜林舒好心地问:“是因为压力太大导致的睡眠质量差吗?”她顿了顿,掏出手机点开淘宝边翻找边继续说:“我以前有阵子也是这样,有款褪黑素吃了很管用,需要的话可以发给你。”

虽然他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压力的样子。

宋璟琰睨她一眼:“用不着。”

姜林舒只当他是对吃药抗拒,好脾气地给他继续推荐,“不想药物介入的话,也可以试试睡前听听白噪音或者放空冥想一下。”

宋璟琰:“……”

她倒是热心,跟看诊似的。

见他沉默,姜林舒还以为是他接受了这种治疗方案。正斟酌着要不要给他推荐点白噪音。

下一秒,就听见对面的人闲闲地反问,略带着几分刻薄:“你是医生吗?”

姜林舒:“?”

好心当成驴肝肺,说的就是这种人。

被他一句话堵住,姜林舒还想说点什么反驳。

宋璟琰已经悠悠然起身,“回去吗?”

姜林舒有点受宠若惊。

这是邀请她一起回民宿的意思?

想到今晚在酒吧发生的事,她还有点心有戚戚,有男生陪着一起确实更安全。

她几乎没有犹豫,斩钉截铁道:“回,现在就回。”

放下围裙,两人并排往店门口走,正好碰上另一边也准备回家的童宏超。

“拜拜,明天见。”

下班了,姜林舒的热情被重新唤醒,主动和他道别。

童宏超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两圈,表情有些古怪,结结巴巴道:“拜……拜拜。”

姜林舒被他的态度搞得有点懵。

这孩子怎么下班了还不开心。

就在姜林舒有些困惑的节骨眼,收到了童宏超的消息。

【Tong】:你和旁边这个男的认识吗?

姜林舒抬头瞄一眼旁边的人,低头敲字。

【姜姜好】:算认识吧……

【Tong】:……今天和老板喝酒的就是他。

【Tong】:就是我说脸很臭那个……

姜林舒看着消息捧着手机没忍住笑出了声。

宋璟琰垂眸瞥她一眼,不明所以。

连忙收起手机,她表情一秒变得肃然,“听我同事说———”

她略带刻意地拉长音制造悬念,斜眼看他。

宋璟琰挑挑眉,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说完。

“你今天把我老板喝趴了?”

没等他回答,她竖起大拇指恭维,“真人不露相,挺能喝啊。”

想起苏栩那点菜鸡小酒量,宋璟琰兀自点点头,“和他比起来是还可以。”

这话听得姜林舒忍俊不禁。开着玩笑,她觉得,其实她这位邻居还是挺好相处的。

不过联想到他今晚乐于助人的举动,她顿时又有些发愁。

好不容易用了杯调酒抵债,现下是又欠上了。

见她低头出神,宋璟琰出声打断她的绮思。

“酒吧鱼龙混杂,怎么想到来做义工?”

“因为喜欢海边啊。”姜林舒几乎是脱口而出,“夏天到海边踩踩水,玩玩沙多幸福。没办法,这就是内陆孩子对海的渴望。”

四季轮转,姜林舒对夏季却有独特的偏爱。

礼尚往来般,她也扭头问身边的人,“你呢,是来休假的吗?”

“算是吧。”

姜林舒立马投去羡慕的眼光,“那你们公司还挺人性化的。现在好多公司休年假都要看老板眼色,层层报批,根本没把员工的权益当回事。”

宋璟琰目光从她义愤填膺的脸上掠过,“你不是读大学吗,了解得还挺全面。”

姜林舒无语凝噎。

没看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她掂量着这话说出来不太礼貌,推算着他休假的日期,默了默转了话头。

“那你下周回去?”

听见这话,宋璟琰意味不明地瞟她一眼,嘴角勾起点若有似无的笑。

被他这一眼看得有点心虚,姜林舒讪笑着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有些冒昧。

“我就随便问问……”

———“倒也没有那么快。”

话音未落,便听见旁边的人竟然回答了她的问题。

正欲岔开话题,没想到对方还不紧不慢地又补上一句:“可能得下个月。”

“下个月???!!”她没忍住惊叹出声。

谁家公司给放一个月年假啊?!

姜林舒震惊了,倏地扭头看他,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在此刻浮上心头。

看着那张拽脸,姜林舒突然不由得涌起点同情,看他的目光都带了些怜悯。

难怪来宁云度假,敢情是失业散心来了。

太惨了。

一个失业男青年的形象在姜林舒心底拔地而起。

再联想到明年也得出来找工作,四处为生计奔波的自己。

姜林舒这瞬更是涌起一阵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可这时候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似乎也不合适。

憋了半天,最后她只得挤出一个热情的微笑,此地无银三百两般,“那可以多来酒吧玩玩……放松放松。”

宋璟琰视线落在她干巴巴的假笑上,“你们老板招到你算是找对人了。”

他轻嗤一声,刻意一顿,“这么——敬、业。”

从他的停顿里,姜林舒听出点讥讽的刻薄。

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

她几不可察地摇摇头。

算了……她权当是失业人士的情绪失调。

从宽处理,可以理解。

聊到这儿,她陡然意识到一件事。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她这位“债主”的名字。

现在的氛围还算不错,问问应该也不算冒昧。

毕竟,对比之下给人备注“汉堡哥”似乎更唐突。

姜林舒:“今晏是你的名字吗?”

男人听见这话脚步似是一顿,目光落在不远处两道交叠的影子上,很快恢复平常。

“随便取的名字的相似音。”

她点点头,不自觉开始推测是哪个音调,“今晏?金言?”

“宋璟琰。”

他的音色很沉,在浓郁夜色里化开。恍若一块方始融化的白冰,蒸腾薄雾,驱赶热气。

恰好有夜风吹过,将石墙栅栏顶部的三角梅簌簌带下。

灯光下增加了一道阴影,姜林舒额间不经意擦过一道温和的触感,她顺势抬头望过去。

男人的手帮她轻轻托举起即将掉在她头顶的三角梅。

额间转瞬即逝的温度,似是轻飘飘的翎毛,在她心上刮挠。

恍惚间,嘴比脑子先一步替她做出反应。

“有没有人说过你手很好看。”

陈述句落地,思绪回笼。

姜林舒被自己口不择言的言语尬住。

真是脑子抽了。

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宋璟琰的表情,姜林舒默默祈祷这人最好遵循现代人良好的社交礼仪,无视她的语出惊人。

空气静默几秒,就在姜林舒以为这个话题彻底揭过时。

宋璟琰托花的手收回,旋即视线下移,带着戏谑,落在她脸上。

下一刻姜林舒听见他凉凉的反问句。

“是么?那你怎么盯着我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