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人头
昨夜,唐九斤在床上翻来覆去,因着担心谢花眠而久久不能入眠,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看一眼自家郎君是否安好。
谁成想墙头上的谢花眠被风吹得打了好几次哈欠,在被冷死和摔残之间犹豫了许久,正要有所动作,却不小心踩到了墙头上的青苔,脚打滑了一下,整个人挂在了墙上,得,都不用他做选择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没等唐九斤跑过来接住人,就松了手跌坐在地上,唐九斤的手还落在半空中,谢花眠不想被人知道,只能忍下疼痛让唐九斤给扶回了房间去。
也幸好墙角这边是片荒废的地,没铺上青石子,要不然,昨夜就该是唐九斤连夜去请大夫回家给谢花眠治伤而不是拖到今天让他偷偷摸摸去外面买药了。上了药,谢花眠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谢花眠怂了呢,自此是他大意了,没有做好万全之策。谢花眠躺着不敢乱动,盯着床榻上方那装有驱虫的香囊出神。“郎君,你在想什么呢?”
唐九斤出去净手,顺带拿点吃食和汤给郎君补补,回来就看见谢花眠目光游离。
“别吵,我在想怎么出去呢。”
谢花眠烦躁地皱起眉头。
“郎君,你放弃吧,主君这辈子都只会有你这个孩子,外面有什么好的,郎君你从小锦衣玉食的,到了外面,是要吃苦头的。”唐九斤苦口婆心,显然也没把人劝动。
“对呀,九斤你倒是提醒我了,好险好险,那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忘了呢?″
谢花眠突然想起什么,迅速翻身下床,′嘶',好痛,脚下用力过猛,扯到了伤处。不过也不影响他用手撑着腰间处,四处在房内一顿翻找。不一会儿,原本整洁的卧房就变得乱糟糟的,唐九斤跟在谢花眠后头护着人,就怕谢花眠一个不小心来个伤上加伤,“郎君,你要找什么?”“怎么会没有呢?不应该啊!"谢花眠把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愣是什么也没找到,“九斤,我的银子呢?都藏哪了?”出门在外,要想不吃苦,肯定要多带点钱傍身,先前是他着急忘了。“郎君,哪来的银子?”
“我记得我之前不是从账房支了一万两银票吗?钱呢?你也帮我一起找找。”
谢花眠紧抿唇角,惶恐遗漏了哪处地方,角落也找得仔细,就是不见银票的影子。
“郎君你忘了,前日您在仙乐居为了博上烟小姐一笑,豪掷两千两,就为听上烟小姐弹上一曲。”
“那不是还有八千两?”
“上周您不是新入了一只说是能斗得过万家三郎手上那只黑无常的红将军吗?三千两。”
谢花眠没有印象了,“是吗?”
“红将军前几日还养在偏房呢,是您说它早上打鸣吵着您休息,我想着给您先放别处养着,可郎君那时在气头上非要给红将军好看,让我把它送后厨去了。“唐九斤继续道,“诺,刚才的汤就是庖屋用红将军做的。”“什……什么?“就这?三千两就没了?
唐九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又好奇,期着脸问,“郎君,那汤好喝吗?”
肯定是好喝的吧,唐九斤光想着口水都要出来了。“那剩下的五千两呢?”
“上个月您刚支的银子,同一天,您和周二郎君吵了几句,不小心把玲珑阁的刚出的新货白玉花鸟纹绦环摔碎了,当时就赔了五千两。”“那我现在去账房再支一万两。”
“您又忘了,主君知道后很生气,让账房那边三个月之内都不能再让您支银子。”
唐九斤每说一句,谢花眠脸就黑上一分。
没银子,那可如何是好?谢花眠来回踱步。要不?先借一些?都是一家人,日后再还就是了,说风就是雨,谢花眠当即就去找了各房的小娘借点钱财应急,奈何谢花眠要的数额不算小,她们手头上的现银都在产业铺子上,最后只好由各位小娘出面去账房支去,积少成多,终于在第二日把银子给凑齐。
拿到银子的谢花眠,心心思又活跃起来,与唐九斤兵分两路,谢花眠先出去,如果一刻钟内他没回来,唐九斤再出去,唐九斤只是个书童,想必也没多少人会注意他。
时不我待,谢花眠立马让唐九斤去借了一件小厮的衣服,套在身上,戴上草帽遮掩面容,企图正大光明地从正门出去。“郎君止步,请回吧。”
还没踏出谢家的大门,就被看守的奴仆拦下。谢花眠还想挣扎,掐着嗓子,声音尖细,“我不是什么郎君,你认错人了。”
话落,一只脚踏出了门外,正要迈过去第二只时。“郎君你就别为难奴等,主君严令禁止郎君您出去,若是小人把您放走了,小人可是要吃官司的。”
奴仆一脸为难,全都挡在谢花眠的前方不让他走。谢花眠试探的深处一条腿往前。
众奴仆直接跪地不起道,“郎君。”
“哎呀,好了好了,我回去行了吧,无趣。”谢花眠拉下脸,拂袖而去。
“小人等谢过郎君。”
唐九斤还在厢房内用针线把银票缝衣服里,还未完成,谢花眠就回来了。谢花眠想着哪里漏出了破绽,也有可能是光线太亮了,那些家仆眼尖着呢,于是重整旗鼓,天黑了再次行动。
翌日深夜,谢花眠再次出动,下午的时候,他搬了几个空箱子到了踩点的地方堆放着,还是那个墙角,今天他才得知,相比之下,这里算是谢府围墙最低的了。
谢花眠蒙着脸,东躲西藏地来到墙角处,把箱子一个个堆起来,变成一阶阶的台阶状,很顺利地翻到墙头上。
谢花眠解开腰间的麻绳,踩在第二阶箱子上,用绳子绑在第一阶处,慢慢地把箱子吊出墙外,随后是第二阶,第三阶,最后墙内只留下一半的箱子,谢花眠已经可以翻出去了。
“简简单单啦。"还能难倒他。
“汪汪汪~”
巷子深处传来一阵狗吠,听着声音越来越近了。“啊啊啊一一”谢花眠发出惊声尖叫,“有狗啊~”谢花眠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狗,那狗一吠,吓得他脚打滑直接摔了下去,还好下面有沙袋垫着,不然床上躺个几日是少不了了。但是这摔倒的姿势也着实不太体面,只见谢花眠整个人完全趴在沙袋上,撅着屁股,不远处气势汹汹的大黄狗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谢花眠抬起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是想跑,就是腿不太听使唤了。他小心翼翼开口道,“狗兄,能打个商量吗?”大黄狗歪歪头,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对面的两脚兽,眼里都是迷茫,嘴角缝的口水丝晶莹剔透地垂下。
几分钟后,谢花眠单方面商量完,自认为和狗兄达成了友好默契。动作轻缓地慢慢起身,沿着墙壁一点一点地挪动脚步,在确认身后的大黄狗没有发怒后,立马撒丫子狂飙跑路。
“出息。“谢鹤鸣冷眼在高楼上观望,“回去。”谢鹤鸣一早便知谢花眠是个不省心的人,凡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这次放狗也只是为了让他长点记性,不会真的伤害到他。这谢花眠可不知,他好不容易禁闭期过,但还是被限制出府,那怎么行?老沈和阿颜肯定会对他日思夜想,所以他决定翻墙出去,上次的失败完全是失误,就是他家附近什么时候有人养狗了?怎么没人告诉他一声。在谢花眠跑出巷子后,大黄狗突然坐下,有节奏地摇着尾巴,朝着谢花眠跑的方向叫了一声,“汪~”
不久后就有谢家的人来牵走了大黄狗。
谢花眠一路狂奔,实在是跑不动了,手扶着墙气喘吁吁地看着后方的大黄狗有没有追过来。在确认安全后便立马整理了衣衫,大摇大摆地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不过这个岔路口怎么有点眼熟?
谢花眠没有多想,按着喜好直接选了右边比较宽敞的路,直到半炷香后,他…好像又走回来了,既然右边的路走不通,那就走左边的试试。路有相似,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呢?就是天色太晚,阻碍了自己善于发现的眼睛。
走着走着,后面的路终于不是在原地打转了,就是好像越走越偏了。谢花眠皱起眉头,要不找人问个路?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心动不如行动,他看前面那座院子就不错,就问这家就好了。扣扣扣一一
谢花眠站在门口敲了门,隔了一小会儿还是没人出来,恐是方才敲门的声音太小了,院子的主人家早早睡下,或许没听见他刚才的敲门声。谢花眠这回稍微用了点力又敲了一遍,这次肯定能听见,他百无聊赖地等着主人家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怎么还是没听见动静?不应该啊!他俯身贴近大门,想从门缝里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院子里面一片漆黑,他什么也没看到。
正想侧耳去听时,无意间把身体的重量压在了门上,谁曾想大门突然就自己开了,谢花眠一个踉跄摔进了小院。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他发誓,自己真的什么也没干,不知道为什么门自己开了。
谢花眠在进去和出去间反复犹豫徘徊,他看着没有光亮的院内,来都来了,要不……进去看看?
“有人吗?"谢花眠高呼。
还是没人回应。
“有没有人啊?"谢花眠一边喊一边摸索着路往里走,“我进来了啊?”一阵微风吹过,院内的风铃响了起来,这座院子的主人还怪有情调,就是没点灯,听着有些疹得慌。
“嘶~这鬼天气,凉飕飕的。”
谢花眠反手摸了摸后脖颈后,嘀咕道,“早知道多穿一件再出来。“潇洒冻人,帅气都是有代价的,老天给了他绝世俊美的容颜,天降大任,舍他其谁?他抬手再次敲响房门,指节与木门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然而屋内依旧无人应答,只有回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发出应答。“这院子难不成还是座空院子?“谢花眠喃喃自语,看着四处黑乎乎一片,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奇异之感。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远处的黑暗中摔落在地,紧接着是碎裂炸开的声音。
谢花眠猛地一惊,身形不由自主地绷紧。他环顾四周,只见夜色如墨,什么也看不清,但那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耳中,让他无法忽视。“谁?!谁在哪里?!“谢花眠大声喝问,试图用声音驱散心中的恐惧。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和更深的黑暗。
谢花眠咬紧牙关,紧攥着拳头,不怕不怕,都是假的。他摸索着打开厢房的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谢花眠只能依靠着微弱的手感前行。他摸索着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微弱的火光瞬间照亮四周,也映出了屋内简陋的陈设。“这里……好像是很久没人住了。“谢花眠低声说道,目光在屋内搜寻着。突然,他的目光被墙角的一个破碎的坛子吸引,那坛子碎片散落一地,正是刚才那声巨响的来源,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着碎片。“这坛子……好像是新的?"谢花眠手指轻轻摩挲着碎片的边缘。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屋内的油灯火焰摇曳不定,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着他。
谢花眠猛地抬头,只见窗户半开,窗帘随风飘动,却并未见到任何人影。“谁?!出来!别躲躲藏藏的!"谢花眠大声喝道,心中却有些发虚,这方不会真的有鬼吧?
回应他的依旧只有沉默和黑暗。他深吸一口气,莫名的恐惧席卷全身。他站起身想要离开,这家不行,那就再换一家问问看。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移动。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黑影从门边一闪而过,消失在夜色中。“谁?!“谢花眠惊呼出声,追了出去。然而,那黑影速度极快,眨眼间消失在了黑暗中。
谢花眠突然感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瞬间汗毛竖。他皱起眉头,试图分辨这股味道的来源。
它似乎是从院子的某个角落飘来的,又仿佛无处不在,渗透进了每一个角落。
“谁家茅坑炸了?怎么那么臭?“谢花眠低声自语。他用衣袖捂住口鼻,顺着味道的方向走去,穿过厢房,来到了院子的一个偏僻角落。
那里有一棵古老的槐树,枝叶茂密,遮天蔽日。在槐树下,谢花眠发现了一堆高高垒起的坛子,坛子上刻着一些诡异的符号,就像是封印的咒语。
光看外表,坛子有新有旧,而那股难以言说的味道,正是从石坛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臭?要……啰啰!”谢花眠胃里突然翻涌,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心感涌上心头。他连忙后退几步,双手紧紧捂住嘴巴,想要抑制住翻涌倒灌的胃。那股难以言说的味道在此刻变得异常浓烈,刺激着他的感官,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呕一一"他终于忍不住,弯腰吐了出来,胆汁和酸水混合着那股奇异的味道,让他感觉整个胃都要被掏空。
吐完之后,他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靠,谁家把屎装坛子里了,这是要储藏过冬呢?“谢花眠骂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干的好事。
怪不得说这院子没人,就这地方,和住在茅坑里有什么区别?谢花眠强忍着胃里的不适,环顾四周寻找着工具。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根长长的木杆上,那木杆似乎是院中旧物,被遗弃在角落。他快步走过去,拾起木杆,握紧了它。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石坛上,石坛上的图腾神秘诡异得很,仿佛在注视着每个看见他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用杆子小心翼翼地伸向最顶层的坛子。那坛子看似沉重,但在杆子的推动下,却意外地轻松摇晃起来。谢花眠加大了力度,只听“砰"的一声,坛子终于被推倒,滚落到了石坛的一侧。
然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坛子滚落之后,砸在地上,散发出一股更加浓烈且诡异的气味。谢花眠汗毛竖起,他瞪大眼睛,声音颤抖着,“靠靠靠,救…救命啊!"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内心的恐惧却像潮水般涌来。谢花眠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紧盯着那只从碎坛中滚出的……人头。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在诉说着生前的惊恐与绝望皮肤上还沾着一层白色颗粒。
谢花眠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这坛子里装着的东西,竞然是一个不知名女郎的头颅。她的躯干还不知所终,浑浊无光的眼珠,显然死去多时。
他的双脚仿佛被粘住了动弹不得,这场面他以前也没见过啊!“喵~”
一只黑色的猫不知从哪窜出来。
黑猫的身姿优雅,全身的毛没有一根杂色,它蹲坐在那里,时不时舔着身上的毛发,显得悠闲自得。
最让谢花眠感到惊悚的是,黑猫的双目在黑夜中散发着幽光,那幽光与周围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散!”
就在谢花眠全神贯注地盯着黑猫,院子的大门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瑞倒,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谢花眠措手不及,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到一股强烈的冲击波扑面而来,紧接着两眼一翻,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在黑暗中,谢花眠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黑暗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紧紧扼住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当谢花眠再次醒来时,他发现天好像亮了。他看向门口处,挣扎着想要起来。
“你醒了。"李朝颜端着煮好的汤药推门进来,就发现床上的谢花眠裹成了蚕蛹似的。
谢花眠看着来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四肢用力乱蹬,挣脱从被子里钻出来。“怎么了?哑巴了?"李朝颜走近,把汤药放下后俯身去探他的额温,“没发烧啊!”
“呜鸣呜一一"谢花眠大声哭嚎了起来,“这黄泉底下怎么也有个阿颜啊!”“停。"李朝颜被他的音量刺得耳朵疼。
“呜~性子也像。"谢花眠委屈巴巴地收减了音量。李朝颜真是服了他了,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头顶上问道,“疼吗?”谢花眠轻轻点头,“疼。”
“疼就对了。"没傻,还能救。
谢花眠突然反应过来,是哦!他还有感觉,那就证明自己还活着呢。再看看周围的环境,越看越眼熟,这不是他在大理寺的房间吗?他激动地跳下床,捧着李朝颜的脸,“热的,热的。”“放开。"李朝颜踢了他的膝盖一脚,“你该喝药了。”谢花眠真是太高兴了,高兴到平时万般嫌弃的汤药也带着笑意地一口闷进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