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1)

第51章第五十一章

“父皇何故用这种眼神看儿臣?"还未等李璋的话彻底落下,外面又是几声巨响,旋即是无数甲胄兵器的摩擦击打声。有军士在外号令,声音雄壮有力:“逆贼贤王谋反,若有主动放下兵器者,可饶尔等一命!”

冲天的呼声传来,似乎这乾安殿已经被围了个严严实实。面对对方的大军,李暄的军队有如公牛掉井,有力使不上,被人来了一场瓮中抓鳖。加之军心不稳,底下许多人不知自己今日此番是谋逆的大罪。面对身边不断放下武器的同僚,其他军士也纷纷停止反抗。狭小的御道上,两对身穿甲胄的青龙卫依次排列,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那御道上突然闯出一匹高大的突厥马,马背之人尊贵端方,一袭透亮黄金甲,整个人有一股自下而上的脾睨之气。

可不就是太子李玲么。

他扬声冲里面喊,声音铿锵有力:“逆贼李暄,你所有的军队势力都已被孤控制,还不束手就擒?”

李暄听到熟悉的声音,再结合惠安帝眼底若有似无的深意,终于醒悟过来。原来今日之事,竟是皇帝与太子合手做的一个局!原来,惠安帝一早就不信他了!

这个认知更令他心惊。他以为自己打小养在双亲膝下,帝后虽然没把太子之位传与自己,但对他与对皇兄,终归是有所不同的。可如今才知道,在皇权面前,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天家哪有亲情在?在权力欲望的吞噬下,人人都忘了初心。

可是,为何皇兄能得父皇相护?李暄整个人摇摇欲坠,哀恸望着惠安帝。帝王的眼神逐渐冷冽,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诚然朕当年所做有失偏颇,但暄儿你今日实在是糊涂了。你也不想想,若当年朕把太子之位传给了你,你有能力比兄长做得更好吗?珞儿贤名在外,老真立了你当太子,恐怕不知有多少朝臣劝谏朕废太子了”。说着摇头叹息:"你实在糊涂!”

李暄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出去的,看着骏马上太子耀眼夺目的身影,黄金甲加身,身后的披风猎猎而响,面容一如往常平静。不知是否是李暄的错觉,他只觉太子望向这边的目光尤带鄙夷,好似看土鸡瓦犬耳。他突然觉得,自己今日的举动简直可笑至极。自始至终都是皇帝与太子联合起来做的一个局,而他就这么跳下去了,且丝毫不犹豫。也许在他潜意识里,总觉得帝后是偏向自己这边的。

可事实总该不如人意。

也罢,他此番不过是为了讨个说法,如今知道父皇心中所想,他也就无憾了。

贤王慢慢走过去,脸上尤带笑意,一如往常般问候:“皇兄可还康健否?”李挣目光锐利,沉声道:“不劳二弟费心,孤一切皆好”。说着一一道来贤王苦心经营多年的谋划,从狄太师膝下二公子的相助,到将皇觉寺大师请入蜀中,为着日后图谋大位时名正言顺做铺垫,再就是宣正门的兵权被他牢牢控制。

若太子没往这个方面想,没意识到贤王的狼子野心,恐怕如今跪下受缚的就是他自己了。

望着不远前的与自己长相相似的人,李挣眼底划过几丝不忍,质问道:“贤王,今日的局面,当真是你想看到的么?”李暄看着自己处处压自己一头的兄长,不觉满腔涩然。是啊,这个局面是自己想看到的吗?从皇帝与太子联手做局,到现在恍若无人的长春宫。他不信前面闹出这样大动静,母后居然没听到。之所以不想出面,纯粹是因为早早得到惠安帝旨意罢了。原来,他才是自始至终的小丑。

可悲,可叹。

李暄心中呼啸刮着大风,可面上的笑容却越笑越大,笑得身形摇晃,举止癫狂。他道:“皇兄以为宣正门如此重要的是位置,为何臣弟如入无人之境?说着抬头望天,笑得愈发怆然:“这都是良媛娘娘的功劳!是她把宣正门的令牌交换,是她一次又一次欺骗了你。皇兄,身边伺候着这样一位蛇蝎心肠的女子,您晚上还睡得着么?”

李挣又何尝不知宣正门的这一切,又何尝不知那女人背地里干了何事。可是,又能如何?打她,罚她,还是……发卖了她?她到底还怀着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就是为着孩子也得顾及一二。这事本不欲声张,如今却被李暄赤裸裸说出来,太子只觉恼恨。厉声道:“这都是你片面之词,信口雌黄,孤如何会信?”李暄忽然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将令牌掏出高举过头顶,笑道:“皇兄既然不信,那这是什么?总不可能是莫名其妙到了臣弟手中的罢?”瞧着太子愈发阴沉难看的脸色,李暄只觉畅快。只要太子不高兴了,他就高兴了。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就是看这个皇兄处处不顺眼,他拥有的只想夺过来。

如今,他逼宫的计谋落败,可若是让皇兄心里不舒服,还有另外一个法子。于是朝李挣这边走过来。

驸马手持陌刀守在太子身边,眼瞧着贤王一步步往这里走过来,不由面色一紧,提醒道:“太子小心!"

李挣望着不远处的玄色衣袍,右手按在剑柄上,摇头道:“不用担心”。看李暄那个样子,大抵不是准备过来行刺杀之举。李暄走到太子马前,笑意愈发盎然,挑眉愉悦道:“皇兄可知,良媛心心念念的阿兄是何人?”

不由靠近了些,声音压低:“就是臣弟我啊!"说完又扬声大笑。此话一出,太子迅速变了脸色,不可抑止浮上愠怒,喝道:“桀犬吠尧,来人,把他押下去!”

青龙卫迅速出动,控制住李暄手脚,用绳索将其缚住,大刀横在他脖颈上。贤王却丝毫不在意,继续刺激太子:“她为你生孩子又如何?自始至终她心里只有一个阿兄,她喜欢的是阿兄而并非皇兄你!皇兄的满腔真心付之东流,这滋味好不好受?”

“押下去“太子厉喝。

偌大的乾安殿前广场上,只留下贤王癫狂不止的桀桀怪笑。而马上的太子面带怫悒。

雪下得愈发大,天地间茫茫一片雪白。这沉重的雪,不知落到多少人心上。此时乾安殿内。

虽然此局是皇帝与太子联手设下,但惠安帝身子不好却是真的,征战多年本就落了一身的伤,如今受到刺激,更是直接从喉咙里呕出一大口血。杨内侍被吓得整个人觳棘不止,扬声让人去请太医。李挣步入殿中,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方才外面发生的事情自然传到皇帝耳朵里,他望着自己一向满意的太子,忽然道:“挣儿,你该选太子妃了,那个毒妇留她不得"。这次是帮助贤王窃取令牌,之前又是琰光豢养的棋子。以后呢,是不是还要把他的江山拱手让人了?

这叫他如何能忍!本来那女子与太子就不甚相配,身份又低。一跃成为天家良媛也就罢了,偏她还不知足一味作妖,偏还是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惠安帝觉得,若不是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他现在就能下旨斩了她!太子只是垂眸,不辨情绪道:“父皇放心,此事儿臣自有章程”。惠安帝陡然抬头,眼中满是凌厉狠辣,斥问道:“你不会舍不得她吧?'“父皇给儿臣一段时间,儿臣自会处理好”。“待那毒妇生下孩子,定然留她不得!璨儿,仁慈是好事,但万事不能一味的仁慈,否则我李家迟早败在她手上!"惠安帝怒得将手中茶碗狠狠往太子方向掷过来。

他严词如刀,疾言厉色斥骂。李挣静静站在一旁不言语,手指却不知何时已曲起,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诚然,今日之事皇帝站在他这边,但贤王谋反终究是让他心有怫悒,毕竞是宠了多年的儿子,这滔天的怒意砸下来,李挣只能默默承受。他躲闪不及,换而言之根本不打算躲闪,任由那茶碗砸到自己额头,变成一堆碎片四散在地,有几片碎瓷还扎入肉中,模糊一片。李福候在一旁,看得心疼。暗暗腹诽:这帝后的心偏得没边了,本来是贤王谋反之事,怎么就迁怒到殿下身上?难道日后贤王寿终而亡,也要怪殿下挡了贤王的寿吗?

圣上此时没说,但心里铁定是后悔当年把太子之位传给殿下的罢。李福看着太子流到下巴的血痕,更觉委屈。

惠安帝自然也看到了,满腔的无奈排山倒海而来,他也知这事与长子没任何关系,自始至终是自己的错,是他当年处置不当导致兄弟阅墙。是他大逆不道窃取了梁朝的江山,如今这报应来得这般快。但他看到站在面前的长子,就是忍不住迁怒。心中更荒唐的冒出一个猜想:若当年在自己一箭之下,长子死了,是不是就没有今日的两难局面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惠安帝满身疲惫,看到被杨内侍迎进来的太医,叹息道:“你出去吧。贤王一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儿臣告退”。李挣行礼后退下。出了乾安殿,李福跟在旁边欲言又止,太子却没注意到,只一门心心思往外走。瞧那方向,竟是迫不及待去寻良媛娘娘了。李福摸不准太子是如何想的。若他来说似这般不知好歹的女子,一而再再而三背叛殿下,早该沉江喂鱼的,偏殿下还如珠似宝待着。更何况方才贤王那话说得真真的,良媛自始至终心里只有她那所谓的阿兄,就连当年进东宫也是为了她那阿兄。心里何曾有半分太子的位置?这般水性杨花的女子,待生下小殿下后,合该拖到狗脊岭斩首示众。再不济也要一杯毒酒赐死她,哪能让她再这般招摇活下去?太子刚离开没多久,皇后也来了。这段时间她日日以泪洗面,生怕贤王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可惜怕什么来什么,那孩子终究还是钻了牛角。看着几日不见就老了数十岁的发妻,惠安帝也觉一阵心疼,鼻子一酸忍不住热泪盈眶,抓着皇后的手道:“都是朕不好,没教好孩子”。皇后也哭了,瞥见他衣领处的血迹更觉心酸,哽咽道:“这与陛下有何关系?是臣妾教子无方,才导致如今兄弟阅墙的局面”。说着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暄儿不过一时左了性子,哪里就如太子说的这般严重了,还谋反逼宫,这天下都是咱们一家子的,将太子之位让给璋儿又何妨?”

杨内侍伺候御侧多年,早已习惯帝后这些偏心得没边的言论。只默默低头候在一侧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