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死了。是死在去找周倩的路上。
这是一个刚下完雨的早晨。天刚蒙蒙亮。路上湿滑。母亲提着一竹篮的鲜花。那些鲜花是她昨天在部队的后花园里摘的。走出了家属院。
站岗的哨兵还特意问她:“大嫂。这么早。去那里呀。”
母亲冲哨兵嘿嘿一笑。说道:“去看我女儿。我女儿周倩。”还特意把手中提的竹篮往上举举。让哨兵看看。
满蓝的鲜花。虽然放了一晚。一朵也沒蔫。依然娇艳芬芳、香气扑鼻。
“大嫂。周副政委呢。不跟你一起去看女儿。”哨兵又问。
“他累了。还睡呢。让他睡。沒叫他。我自己去。”
“你能记住路吗。”哨兵问道。
“记住了。记住了。”说完。母亲冲哨兵嘿嘿一笑。就走出去。
外面的马路上。沒有几个行人。车辆也很少。多都是匆匆而过。谁也沒有注意周倩的母亲。
母亲提着花篮。神情愉快的往前走。沒人看出这是个患了多年精神病的人。
母亲一边走。一边轻声的唱起小时候带周倩出來玩的时候。唱的那首歌來。
我们的祖国像花园
花园的花朵真鲜艳
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
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哇哈哈。。哇哈哈。。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苍老。吐字也不很清晰。但歌声从她饱含对女儿无限热爱的喉咙里发出。依然不失美妙动人。
唱着唱着。母亲就有些忘乎所以。提花篮的手。不自觉的就摇动起來。走了沒多远。花篮中的一束花就被甩到了马路上。母亲走了好几步了。才发现掉了一束花。急忙转身。想回去捡起那束花。就在这时。一辆早晨清运垃圾的车。装载着满满一车垃圾。快速的驶过來。沉重的车轮一下就把那束掉在地上的花压在车轮下。碾烂了。
拉垃圾的车飞快的开走了。一些垃圾从车上掉落下來。盖在了那束被碾烂的花束上。
母亲跑过去。蹲在地上。心疼的拾起那束花。把沾在花上的那些垃圾用手轻轻拂去。
“该死。该死。”母亲抬起头。望着远去的垃圾车。诅咒到。
看着那束被碾烂的花。母亲无奈的把它扔到路边的水渠里。
又往前走了一截。母亲眼前忽然一亮。在路边一个大水塘边。长着一树绒花。那树绒花真繁。朵朵绒花站在一枝枝树枝上。饱含着清晨的露水。美丽的绽放着。
母亲挎着花篮。走到水塘边。
这是附近菜农平时用來浇菜的水塘。水塘边倒了许多烂菜叶。刚下完雨。那些烂菜叶上。还沾着水珠。
那株绒花树就长在水塘边上。枝条向水塘里伸展。
母亲放下胳膊上挎的花篮。就走向前。去摘伸向水塘枝条上的绒花。她的手刚摘到一支绒花。就见脚下一滑。身子一斜。“啊。。。”了一声。就摔进了水塘里。。。
“倩。。。倩。。。”母亲挣扎着喊了两声。就沉到了水里。
就在母亲刚掉进水塘里的时候。远处。一名早起的清洁工路过此地。看到了。她跑到水塘前时。母亲刚掉进水塘。嘴里还在喊“倩。。。”可惜这位女清洁工不会游水。不敢下水塘救人。就跑向马路喊人。
喊了半天。才遇见两个上早班的人。他们站在水塘边看看。也不敢下去。就打电话报警。又让女清洁工跑到前面武警三支队请人帮助。
当那名女清洁工领着站岗的哨兵來到水塘时。接到报警的公安也乘车赶到了现场。很快。母亲就被从水塘中打捞出來。人已经死了。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刚摘下的绒花。
哨兵认出了掉进水塘里的女人就是刚走出大门的周倩的母亲。赶忙回支队告述了周倩的父亲。
父亲昨晚在部队开会。很晚才回家。回到家里。母亲已睡。父亲也沒注意。就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看看都一点了。自己也困了。沒去卧室。就拿了一条毛巾被。盖在自己身上。和衣躺在沙发上睡了。
母亲是怎么出去的。又为什么要去找周倩。父亲一点也不知情。这两年。母亲病好了许多。不在犯病了。父亲也放了心。平时。就不太注意母亲的动向。
“都怪我啊。都怪我啊。怎么就沒看出來你要去看我们的女儿。你为什么不给我说啊。我可以带你去看女儿啊。要是我带你去。你也不会走了啊。美华。你就这么忍心抛下我和你的女儿。你走了。你的女儿谁管啊。。。”
面对着躺在地上母亲的遗体和放在母亲身边的那蓝鲜花。父亲痛哭流涕。
部队的首长和战士。还有家属都來了。大家劝着父亲。父亲这时想起远在县城的周倩。就给周倩拨通了电话。
听到这一恶耗。周倩一下就晕过去了。
韩建新赶忙扶住周倩。用手不停的抚摸周倩的后背和前胸。韩刚也从被窝里爬出來。惊恐的望着周倩。哭喊到:“妈妈。。。妈妈。。。”
过了一会。周倩苏醒过來。她睁开眼。看到围在自己身边的韩建新和儿子韩刚。就说:“我们回家去。”
周倩和韩建新都请了丧假。他们带着儿子韩刚回到了周倩的家。
家门口。已经搭起一个灵棚。中央。摆放着周倩母亲年青时穿着红底花格衣服。脖子上系着一条粉色纱巾。披着长发。一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含笑的注视着前方的照片。相框的周围。被黑纱围裹。前面。摆放着祭奠用品
灵棚两边摆放着亲朋好友。部队送的花圈。
周倩和韩建新领着儿子韩刚。匍匐在母亲的灵前痛哭着。周围几名亲友不停的劝着周倩。最后。把周倩架起來。送到家里。
家里。父亲一夜之间。头发百了许多。面容比周倩上次回來更仓老了。他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不停的抽烟。面前的茶几上。那个烟灰缸。已经塞满了烟头。
周倩哭着來到父亲面前。父亲把周倩抱在怀里。用那张大手。轻轻的抚摸着周倩的头发。
“倩倩。不要太难过了。人死了不能复活。我们活着的人。还要坚强的活下去。这才是死去的人不留遗憾的最好愿望。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亲人离开自己。有时候。自然就是这么无情。你不要太难过。你还有刚刚要照顾。哭怀了身体。刚刚谁來照顾。”父亲一边抚摸着周倩的头发。一边含泪劝解。
周倩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望着父亲。说道:“爸。你老了许多。我妈走了。今后我不在那你的身边。你也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要是有个意外。我就沒有亲人了。呜呜。。。”周倩又哭起來。
韩建新走过來。劝周倩:“周倩。别哭了。你看。爸都不哭了。你一哭。爸也哭起來。哭伤了身体。”
第二天.母亲的遗体就在殡仪馆火化了。临火化前。化妆师要拿掉母亲手里紧握的那支花。费了很大劲。也沒拿掉。父亲看到后。制止了化妆师:“就让她拿着那支花吧。她太爱她的女儿了。她要把那支花送给女儿。不要动它。让她带着那个美好心愿上路吧。”
母亲带着那只美丽的绒花被推进了火化炉。。。
母亲走了。
周倩和韩建新在陪父亲渡过丧假期后。也离开了家。重新回到了学校。
冬天來临了。这天。外面下起了大雪。天气预报说。这场雪要下好几天。气温也降到了本县历年來的最低点。
星期四的中午。父亲突然來到了周倩的家里。
韩建新刚好去县教育局开会了。不在家。只有周倩一人在家。
父亲一进门。就问:“倩倩。建新不在家。”
周倩忙起身去拍打父亲身上雪花。边拍打边回答:“他去局里开会了。中午不回來。你这是怎么來的。”
父亲笑道:“坐部队车。來县上办点事。怎么样。和建新沒闹什么矛盾吧。”
“爸。看你说的。我们能闹什么矛盾。他人挺好的。就是最近有点忙。”
“忙什么啊。”
“学校要申报重点中学。上级要來考察。他是校长助理。整天就忙这些。”周倩说道。
“很少回家吗。”父亲问道。
周倩点点头说:“嗯。”
“孩子呢。”
“在托儿所呢。”
“那中午就你一个人在家。”
“嗯。就我一个人。”
父亲伸手拉着周倩的手。说道:“走。爸领你去县城吃去。我们不做饭了。”说着。不管周倩愿意不愿意。拉着周倩的手。就出了家门。
在外面。坐上部队的车。周倩就和父亲來到县城一家最大的饭店。在里面。找了一个雅间坐下。父亲和司机坐在一起。周倩坐在父亲的身边。父亲点了几样菜。
不一会。菜上齐了。吃饭间隙。父亲对周倩说:“倩倩。你母亲走了。今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哦。要保护好自己才对。哎。我也老了。谁知道还能活几年。我有一句心里话。一直想对你说。”
“爸。什么话。你说吧。我听着呢。”周倩说道。
父亲和司机碰了一杯酒。喝完这杯酒。父亲刚要说话。周倩的手机就响了。
“爸。你等下。我接个电话。”说着。周倩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看。是韩建新打來的。就接通。话音很杂。听不清楚。就跑到外面去接电话。
话筒那边。韩建新说自己晚上有事。回去晚。让周倩自己安排带孩子吃饭。他就不回家吃了。
接完韩建新的电话。周倩正准备转身往父亲所在的那个雅间走。一抬头。忽然看见一个人走了进來。看见那个人。周倩脸色一下变了。转身就进了父亲所在的那个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