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仍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尽管已经半年多沒回过家了。床上沒有落上一点尘土。而且很是干净。带着这个家特有的冷清味道。
半天也沒人搭理自己。白翌辰趴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渐渐冷静下來。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未免太过神经质了些。母亲问问烧纸的事也是情理当中。又何必发这么大火气。
“唉。还有事想问呢……这下更搭不上话了。”
他暗暗懊悔。
又等了一会儿。白翌辰实在绷不住。悄悄打开门。
母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拿着一串绿色的手镯发愣。膝盖上放着自己的书包。拉链已经打开了。
白翌辰一慌。那是顾小夏给自己的手链。妈妈也真是的。怎么可以随便翻自己书包呢。
他走出房间。站到沙发边上了。母亲竟然还沒有发现自己。只是发愣。
“妈。您……干什么呢。”
他只好主动开口。暗自有些郁闷。
自己从小就已经懂得。闹脾气这种事对于母亲來说从來都是沒效果的。长大了反而忘了这个经验。也难怪被母亲冷处理了。
“哦。想给你把包洗洗。发现这里破了个洞……”母亲这才缓过神。看了看他。又举了下那个手链说。“这个真好看。买來送人的吗。贵不贵。”
“别人给的……”白翌辰见母亲爱不释手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您喜欢就拿着玩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母亲立刻露出笑容。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般。把手链塞进了裤兜里。似乎生怕他反悔要回去似的。
白翌辰叹了口气。心想。以后找机会买个礼物还给小夏好了。反正老然也说这玉镯子不怎么值钱。
“怎么了。是不是有事要说。”母亲见白翌辰站着发呆。关心的问。
“嗯……”白翌辰有些尴尬。他缓慢挪着步子。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了下來。“我有些事想问您……”
“什么事。”母亲抽出线來。开始给他缝书包上的破洞。她的口气很随意。似乎等待白翌辰自己讲出來。如果他不讲。估计母亲也不会去追问。
“就是。您……”白翌辰琢磨着措辞。小心翼翼的问。“您认不认识一个叫墨重九的人。”
母亲手中的动作沒有停。眼神却停滞了几秒钟。不知道是惊呆。还是在思考。
白翌辰盯着她的脸。有几分紧张。
记得听人说过。人的眼睛向下转是在思考问題。向上转则是打算撒谎。
可是这不动是什么意思。
“嗯……好像听说过似的。”母亲回答。
“他中等个儿。老穿身黑衣服。戴墨镜。跟个活体古董似的。”白翌辰帮她回忆。“大概四五十岁。说话特爱端架子。喜欢抽水烟。特别的讨厌。”
“墨重九……”母亲似乎沒有听他讲话。只是重复这个名字。“干什么的。”
“大概是算命的吧。”白翌辰含含糊糊答道。
“啊。难道是墨先生。”母亲放下手里的活儿。很惊讶似的看向白翌辰。“你怎么想起來问这个。”
见母亲这样。白翌辰心里一块石头反而落地了。他之前胡思乱想了许多。真怕问出口时。母亲会避而不答。就像狗血电视剧里演得某些关于血缘和伦理的相关桥段。
“偶然遇上的。他听说我的名字后。好像知道咱们家的事儿……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白翌辰避重就轻。拐着弯的问。“您怎么认识他的。”
“他啊……”
母亲停顿了一下。眼睛中带了些许阴霾。间或又有一丝温柔闪动。
白翌辰看得心惊肉跳。一颗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不禁焦急的催促:“您倒是快说呀。他和咱们家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咱们仇家。”
“别瞎猜。墨先生是咱们家恩人呢。你的命就是他拣回來的。”
母亲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白翌辰感到脑子里轰然一响。他愣在当地。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我是捡回來的。”
“哎呀。瞎说。你当然是我的亲儿子了。”母亲见他这样一惊一乍的。苦笑了一下。“你三岁那年得了场大病。差点就不行了。当时是墨先生想法子救了你……不过你哥哥沒挺过去……”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话头。
白翌辰咬住嘴唇。他知道这话題勾起了母亲的伤心事。但是现在自己却必须要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
“小时候的事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您给我讲讲吧。”他轻声恳求。见母亲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回忆。便急切的说道。“您老说我是我哥换回來的。怎么又冒出姓墨的这老家伙……”
“不许这么说墨先生。”母亲板起面孔训斥道。
白翌辰翻翻眼睛。心想。要是知道现在他怎么欺负您儿子。看您还怎么护着他。
“您要是不告诉我。我以后就不给我哥烧纸了。”他半赌气半威胁的说。“还要去给姓墨的找麻烦。让他家天天换玻璃。”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母亲果然生气起來。见白翌辰一反常态。撇着嘴。一副说得出做得出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
“好吧……”
白翌辰也不再打岔。安静的等母亲讲下去。
那还是在七十年代末。刚经历过一场大动荡之后的平静几年。被迫离开北京的白父带着妻子又回到了老宅。只是昔日的气派堂皇的百年大院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不过。灾难总算已经过去。总算可以安稳生活了。
白翌辰的父亲与母亲新婚第二年。家中便添了一个男婴。
然而。噩运却悄然笼罩了这间原本普通的大院。如同被下了恶毒的诅咒。
婴儿不到两岁的时候。就莫名夭折了。医生查不出病因。只好推说是孕期营养不良而引发的各种病症。
夫妻两人都很悲伤。但也很无奈。生活总要继续下去。
然而之后的几年当中。他们再有小孩。依然都是男孩。而且不到两岁便夭折了。接连失去了三个孩子。白父才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此时的生活条件已经改善许多。而这样一再失去孩子。令他们几乎濒临绝望。
有老人指点他们:“也许是冲到了什么吧。不如请先生來给看看。”
所谓的先生。既是看风水的阴阳先生。
这一行当在十年浩劫期间。被当成四旧受尽迫害。据说前街就曾住着个蛮有名的阴阳先生。被红卫兵们将双手骨节砸断。再沒法掐算阴阳洞晓天机。后來便失踪了。再也沒人见到过他。
现在已经沒人敢以此自居了。生怕受到牵连。
白父此刻也是病急乱投医。一方面恳求老街坊们帮着打听这类高人。一面带着妻子到各家医院检查。
然而。一直沒有查到病因。却因外得到了妻子再度有喜的消息。
这件事对于白家來说。已经说不上能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那正是八月中旬。夏季最为炎热的时候。太阳白晃晃的。似乎地上都能被烤出白烟來。就是这样一个下午。白母被送进了妇产科手术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