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巨大的黑犬全身毛发在月夜中透出浓稠的茶色,以月光为衬,如同兑在牛奶中的咖啡,
原來不是月食,是这蠢狗扑向自己的时候,把他的视角给遮住了而已,
“你给我滚下來,挡着我晒月亮了,”
白翌辰惊喜了一下,随即佯装生气,对着犬灵狠狠一拍掌,
啪的一声,犬灵条件反射似的立刻从结境顶端滚了下去,边嗷嗷哀鸣,边像发泄怒火般撕咬着结境外围的鬼魅,
当下,他一颗心落在了肚子当中,
太好了,看样子古爷爷一定已经到了鬼宅,现在派大黑來接我了,
他解开结境,让白蛟与大黑联合起來吞噬众鬼,
白翌辰小心的保护自己,尽量不消耗力量,边转着身体向周围看去,
他想找到那个该死的女鬼,好好给她点颜色看看,自己最恨的就是被骗,尤其还敢冒充自己的朋友,用这种诋毁人家女孩子清白的方法博取同情心,简直太下三滥了,
若再落到自己手里,必然要把她大卸十六块,帮顾小夏多砍出一倍來,
他正想着,眼看的鬼魅们顶不住这两头强悍护灵的攻击,逃的逃死的死,包围破出了个缺口,
“大黑带路,”
白翌辰对犬灵喊,既然有狗带路,就一定不会迷路了吧,
犬灵讨好的晃晃尾巴,挺起满是厚厚长毛的胸膛,仰头对着圆月发出一声长啸,
声音尖锐而底气十足,带着无尽的威严和恐吓,直通天际,
周围徘徊的黑影仿佛被震撼住了,一个个悄然隐去,在黑暗的深处窥视着他们,再不敢现身,
犬灵呼啸完毕,立刻窜跳在前面带路,白翌辰扶着受伤的胳膊,尽量快的紧跟着它,可是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起來,
他现在只恨自己怎么就生了一副肉身累赘,跑也跑不快,若还是魂体的话,就能坐上犬灵直奔鬼宅去了,
碧渊潭实在太大,他们从中央湖心出发,半小时候后,才找到了公园一侧偏门,跑出來是一片空旷的马路,他等了好半天才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中年的司机大叔见他满身是伤,还不肯载他,他好话说尽装足了可怜才勉强能坐上车,
告诉司机目的地后,白翌辰便忙不迭掏出手机打电话,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翻出了顾小夏的号码,急切的拨了过去,手机中传來“滴……滴……”的声响,每一声都如同一扇等待开启的真理之门,只等对方接听,那么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然而,过了良久即沒人接,也沒人挂断,任由它不断发出提示的声响,白翌辰急躁了起來,
曾经顾小夏总是主动给自己发短信,自己还是第一次主动联系她呢,
他挂断电话,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中秋十五,是十六号的凌晨三点了,
顾小夏不接,到底因为是睡着了沒听见,还是……还是故意的,
白翌辰不禁的一阵战栗,这些谜团一个跟着一个扑向自己,摩肩接踵,令人应接不暇,
这深夜出现的女孩子,时间地点都拿捏得太巧合了……而虚境闭合,老然被丢在鬼宅,而自己又为什么正好被甩到了碧渊潭呢,
白蛟在肩头盘绕着,小脑袋搭在身体上,此刻沒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势,而是庸懒的探着舌尖,舔舐月华,
白翌辰看了看它,有沒有可能因为它的力量对结境出口产生了影响呢,或者……根本是那个假小夏布置的陷阱,
他百思不得其解,用手一个劲的抓头发,
车开得很快,因为是中秋团圆节,何况又是个凌晨,马路上基本上沒什么车在,尽管如此,白翌辰还是感觉比起过阴那夜乘坐的犬灵,车子实在慢的像蜗牛爬,
好不容易蹭到了宣武门,司机竟然将车停在路口,让他自己进去,
“您多拐个弯把我送到了不行吗,顶多不过五分钟路程,我靠自己走的话,要走很久呀,”白翌辰恳求道,
“里面竟是小胡同,又沒灯,我这车挤不进去,您就这里下吧,给您票儿,”
白翌辰嘟着嘴一脸的不满意,司机这是明摆找借口,明明通向鬼宅的胡同很宽敞,
可能是见自己这副狼狈样子不太像好人,怕把他框到胡同里劫持了吧,唉……小胡同的黑暗中总是容易隐藏罪恶……
当初自己不也是在胡同里差点被五个混混劫了么,只是沒想到,混混竟然不止要钱,还要命呢……
他不禁一阵后怕,
不过白翌辰生性也不爱磨人,虽然急得够呛,见司机不肯也便沒再坚持,付钱后垂头丧气的下车了,
“这些天啊,这边可不太平……出了好几起人命案,都上报纸了,小伙子你也快点回家,别在外面闲逛,”
那一脸沧桑的司机师傅看看站在路边,分外无助的白翌辰,便特别好心眼的嘱咐了一句,迅速开车走了,
白翌辰又生气又好笑:“真担心我倒是把我送到地方啊,”
犬灵趴在车盖顶借顺风车,此时跳在身边“汪汪”叫了两声,示意白翌辰快些跟上自己,
“唉,我就是个跑堂的命……”
他想起了城隍调笑他的话,不禁一边自悲命苦,一边拖着受伤的胳膊继续跑,
其实不用犬灵带路,他也能感受到,一股冲天而起的怨气,正如龙卷风般吸纳着月色散发的光华,仿佛空气中的灵气一同流动起來,扭曲着渐渐融向漩涡中心,白翌辰觉得,自己甚至能顺着气流动向而找到鬼宅位置,
不知道是否因为满月,那熟悉的胡同好像起了变化,看起來有些模糊的样子,
难道是自己失血太多,眼前开始发虚了,白翌辰揉揉眼睛,步子慢了下來,眼前的老胡同愈加模糊,一条路转瞬间分成了三条,又变成了五条,
而且,一会儿是被月光笼罩的静谧模样,一会又像隔了一层茶色的毛玻璃,
他眼前一花,脚下也跟着开始打晃,
犬灵带路跑着,见他跟不上,便蹿了回來,对他汪汪叫,
白翌辰却一个踉跄,向前扑倒下來,犬灵吓了一跳,忙跳上前,用身体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犬灵此刻是灵气凝结,尽管可以接触肉身,但肉体比魂灵重的太多,过阴而出的犬灵无法长时间背负,着急的呜呜哀哼,
“我……我有点晕,缓一缓就好……”
白翌辰半跪在地上,扶着犬灵的脖子,一边扬起头來汲取月华,
只要内力充沛起來,多少也会为体力带來补充的,
他这样想着,
然而,眼前的场景越來越是模糊,似乎转换于躁动与静谧之间,而脚下,越加支撑不住,他感到自己好像被放在一个倾斜的天平中间,控制不住平衡的一会向前倒去,一会又向后摔去,如果不是有犬灵全力撑着他,只怕早一个嘴啃泥拍到地上了,
他暗自恐惧起來:“难道我……已经晕到这个地步了吗,”
然而很快他发现,似乎不是自己在晃,而是脚下这条看似平坦绵长的洋灰地在摇晃个不停,就如不稳定的虚街空间中,随时都是一阵急剧的震颤到來,就像频发的地震,
“怎么会……我们不是已经到了现实,”
白翌辰头晕的厉害,他一晚沒有吃东西,高强度的体力运动加上绷紧的神经,本來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此刻再度被这样晃來晃去,眼前金星乱冒,胃里一阵反酸,差点吐了,
“哦呜,”
犬灵忽然哼了一声,白翌辰感到它全身的肌肉绷紧,毛也竖了起來,
他强打精神抬起头來,只见在不远处,层叠交错的胡同群中,那怨气而起的旋风风眼,竟然在震颤,
沒错……
它像一条黑色的巨龙通天而立,此刻张牙舞爪,扭动着身体,不断有黑色的火焰灼灼燃烧,间或,血色的闪电在龙身中闪动,照亮了些许黑暗,就像在黑龙身体上撕开一条又一条血痕,
“出什么事了……”
白翌辰跪爬了两步,他知道鬼宅现在一定发生了不可想象的状况,脚下的震动更加剧烈,他不得不趴在地上稳定身体,大黑也随着爬下,不时冲着黑色的漩涡“汪汪”狂吠,
肩头的白蛟也显得分外不安,嘶嘶出声,
渐渐地,白翌辰感到各种奇怪的嘶鸣此起彼伏,连成一片,黑暗中,草丛中,任何他以肉眼无法辨识的地方,逐渐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光亮,那是一只只野兽绿油油的贪婪的眼,
月圆之夜,百鬼躁动……
无论是野兽,还是邪灵,今晚,便是他们狂欢的盛宴,
白翌辰扶住右肩,尽量渐弱在震颤当中的痛苦,
待到地面平静下來,他便吸了一大口气,随即将灵气慢慢运转起來,两个周天过后,以气压入小腹,这是古爷教给他的隐灵之法,好死不死至少能压低本就不多的阳气,让自己看起來跟普通鬼魅沒什么区别吧,甚至……它们也许根本觉察不到我呢,
犬灵此刻乍起全身厚厚的长毛,像头威武的狮子,略带威胁的向着草丛中吠了几声,然后一抬脚,竟然撒了泡尿,一点沒糟蹋,全洒在白翌辰的裤脚上了,
“你……你这蠢东西,”
他差点气晕过去,抬脚就踹,犬灵敏捷的跳开,对他委屈的呜呜了几声,
白翌辰这才想到,反正是灵气而已……虽然并不是真的弄湿裤子,不过还是觉得有几分不舒服,
“你在帮我遮挡气息吗,”
他问,
见犬灵可怜巴巴的甩甩尾巴,表示沒错后,白翌辰不禁叹了口气,
“蠢狗,要是再遇上赵一凯那种人,我能藏自己的气,你这狗骚气我怎么藏得了,”
犬灵毕竟是畜生,哪能想的到那么多,白翌辰便拍拍它的脑袋:“走吧,不管那些了,”
果然,这一路上,虽然有众多黑影在窥视,但也不似刚才那样齐刷刷将自己当食物似的行注目礼,
白翌辰稍稍放心了些,加快步子向鬼宅走去,
他感到,越是靠近鬼宅,各种鬼魅便越多,再向里走,竟然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它们挤满了各个角落,不光是在胡同当中,连墙壁上,以及失去辟邪功效的老宅房顶上,院落中,甚至半空中都有它们的影子,似乎整片胡同以鬼宅为中心,塞满了各路聚集而來的妖魔邪祟,若是鸟瞰过去,就像一个巨大黑色的蜘蛛网,罩在了宣武门城区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