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我是您的徒弟……虽然沒拜师。但至少也是挂名的。您刚才跟墨叔讲过的啊。怎么一转眼就和我沒关系了。”
白翌辰急切的说。
赵纹古却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
“家里的事情我也都交给重九打理了。不过只告诉他我要出门一段时间……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要去哪。所以你们也不要对他讲。”
他的神色满带了疲惫。“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你和这个圈子再无瓜葛。说给你听也是为了让你安心过日子。你不是总怪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吗。总之……一凯的事尚有缓和。你不要太痴心便是了。”
“可……”
白翌辰已经听明白这话的弦外之意。
这次旅程凶险。老人基本是给自己料理好后事才要出马的。他自己或许都沒有机会回來。所以更不打算带别人去。
反正作为凡人的白翌辰。就算想要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趁早滚远些。踏踏实实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可您现在这样子……”
“我当然要休养些日子……要知道。为了把你和腾根分开。着实费了我和驱鬼大神一番力气。我右臂上的天罡金龙是不随便现身的。因为我们之间有命数契约。这次也算下血本了。”
“那金龙果然是您的。”
白翌辰随即感到奇怪。“既然您的龙灵那么厉害。当时在幻境中怎么……”
他想说。当时在幻境中对战赵一凯的时候怎么那么沒用。
老人一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和一凯对战时候只用了自身所修的龙灵而已。而且也确实沒出全力……结果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而这天罡金龙……是天罡星君神体降世。我不能让他出來跟自己的凡体相斗。那样后果恐怕不可收拾……”
“啊……”
白翌辰不禁心中一阵寒噤。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冥冥当中自有定数……”
赵纹古叹了口气。左手抚摸右臂。轻声说道。“当年我遭受迫害。也是心灰意冷。有过寻死的念头……那时候。正好天罡星君救了我一命。并愿意附身在我的纹身上。命格相连。直到我再入轮回……他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将來能好好守护他的凡体度过大灾之年……既是我孙儿一凯。”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其实我隐居起來。利用天罡星君之力保持着曾经的容貌……当十年浩劫过去。我家族平反之后。我很刻意的出现在顾家的视线当中。着实把他们吓了一番。呵……”
老人家讲到这里。不知道是得意。还是在自嘲年轻时的促狭。
“那个将我致残的顾当家是个十足官派。不打算跟我道歉。我也刻意避开了他家人迂回的歉意。只一心照管家族生意以及一凯的教育……现在想起來。老天让一凯变成这样。是不是正应了当初我恐吓顾家。以及任由他家被鬼宅吞噬所得的报应呢。”
这疑问自然沒有人能够回答。
见白翌辰低头不语。赵纹古伸出他扭曲的右手。轻轻抚摸了他的头顶:“好了。我有天罡金龙护体。而且大黑也一直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
他说着。手又在身侧虚无的空气当中拍了拍。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正趴在那里。享受着老人家随意的爱抚。
“你若有兴趣。沒事翻翻我留下的书。闲來占上几卦哄人玩还是蛮有意思的。点指掐算我教给然子了。不是我偏心。是你自己对死记硬背的东西从不上心。基础不牢。我一时教不会你。”
“我要跟您去……我虽然沒有灵气。也不懂布阵……可我还有龙蛊。我会用蛊的。”
白翌辰拉住赵纹古衣袖。急急说道。“古爷爷。您别这么丢下我……我还有用的。”
赵纹古摇摇头:“……龙蛊白蛟为保护你。已经自动与腾根融为一体后。代替你的肉身被我们分离开了……而其他蛊种。大部分都随着腾根离去而消散。如果你愿意自己再修灵身。自然可以再续……只是需要很长时间。所以这次就不能带你了。若今后有缘。再相见吧。”
赵纹古温柔的笑容凝固在白翌辰的眼中。 他也明白了老人的决心。以及自己是一个完全沒用的存在。他已经彻底被那个神话中才有的世界所遗弃。如同是童话世界中梦游仙境的爱丽丝。当睁开双眼才发现。一切都是梦境而已。
他忽然拉住赵纹古的衣襟。死死拉着。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道。仿佛再松开手时。连同这曾经如此依恋的温暖也会随之散去。消失。再不得见。
那天后。赵纹古再也沒有出现过。这个一贯和蔼温柔的老人。对孙儿既严厉又是极尽宠溺的赵氏当家人。就像这样在空气中蒸发了一般。。
白翌辰虽然旁敲侧击的试图从墨重九口中打听些线索。但是这大叔也是一问三不知。似乎对老爷子的消失颇为见怪不怪。认为他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沒什么大惊小怪的。
但这其中的严重性。也只有白翌辰和老然彼此心知肚明。
不过墨重九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就十分难说了。以他的城府。哄骗这两个孩子还是问題不大的。
墨重九修为耗损过度。银水烟又丢在了被封闭的虚街当中。永远沒有取回的机会。为此他郁闷了好久。白翌辰倒是有心把城隍留给他的那杆烟袋送给他。被拒绝了。
“我才不要城隍那只兔爷儿的东西。”
他撇撇嘴说道。手里却仍旧将这乌木杆玉烟嘴儿的小烟袋把玩了一番。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大概是爱好使然吧。玩够了便塞回白翌辰手里。让他好好收着。那态度就像嫁女儿似的。
白翌辰无奈的将烟袋收起來。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当一个联系被切断时。仿佛一个世界也跟着被彻底阻隔开了。这样的墨重九看起來。也不过是个喜好古董。沒事就端着个架子的坏脾气大叔而已。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晓得他曾经是那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厉害角色。
白翌辰不禁揉揉眼睛。是的……一点也感觉不出他之前逼人的气焰。到底是因为墨叔已经被吸走了修为。还是因为……自己确实已经无法感知灵气存在了呢。
杜然在赵纹古离开后。似乎更加忧郁了。他像是被墨重九传染了似的。动不动就发脾气。他的伤势轻些。早早就回去学校。然后弄了一堆作业搬到白翌辰的病房。边弄边抱怨个不停。
“你到底在烦些什么。”
白翌辰终于忍不住骂他。“捡了条命回來还要怎么样。”
“你说还要怎么样。这帮自以为是的家伙。就拿威震天说吧。我那么信任他。结果怎样。”
老然边在画板上乱涂。边絮叨。“我看着他把你撕开。然后捉了一条小黑蛇出來。吓死我了……”
“啊。你都看到了。”
“模模糊糊的吧。唉。我就生气……他说纹身不在。他也不方便在阳间继续。反正看管凶兽的任务他也完成了。要回地府把这些天他所看到的事情汇报给十殿阎罗……我猜吧。他是怕黑白无常和日夜游神他们回去地府后在背后扎针儿……对了。他说城隍挺可怜的。要是将來再碰上。不许咱们欺负他。”
“谁欺负谁啊。”白翌辰说。
“听他的意思。地府城隍并非一死那么简单。他虽然看起來形神俱灭。但不过是在阳间所呈现出的状态而已。他的元婴还是会回到地府。只是可能要面对惩罚了……无论是真神现身阳世破坏恒定之气。还是他杀害凡人未遂。都是重罪……所以威震天匆忙离去。大概也是想做个人情吧。”
杜然咬住笔杆头说。“毕竟啊。城隍地位尴尬。一面边接触阳间不方便。一边又面临上司的各种压力。等于捂住人的眼睛耳朵。绑着四肢交给他工作完成。完不成就是惩罚……也难怪他为了消灭凶兽不择手段的。”
白翌辰点点头。他想到在眼前化身龙灵的赵一凯。然而赵纹古却坚持说他只是迷失于虚境。
也许城隍也是这样的吧。
若沒有死……那么便再有相见的机会。
他缓缓舒了口气。不知道心中是多了一份安慰。还是有些担心。
相见又能怎样呢。想想就觉得好尴尬……
“威震天和赵老爷子似乎合作了蛮长一段时间了。咱们都不知道……现在两人又一起把咱们抛弃了。还带走了大黑。”
老然兀自抱怨着。接着眼圈就红了。“大黑和我是自小儿一起长起來的。我爸把肉都给它吃……结果它就那么走了……”
“唉……节哀。”
白翌辰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老然很容易动情。只是沒想到对这只大狗也是如此。确实……那天正是因为自己的过错。大黑才会出魂与赵纹古一同进入虚境。错过了回到肉体的时机。变成了真正的死亡。
这次失去的人太多了。对于这头忠心的犬灵。白翌辰也只能摇头叹息。他拍拍老然的肩膀。轻声说:“过年过节的拜点贡品给它。八子犬神降世。供供不吃亏的。唉。你能这样欢蹦乱跳的在我身边。我真的挺满足了。”
“少來。”
老然明显不吃他这番情真意切的感叹。“士为知己者死。大黑算是做到了。我呢。我的好心都被狗吃了……不对。都被大黑叼走了。”
“别老说什么死不死的好不好。”
“辰子我给你说。其实我真挺喜欢赵一凯的……你知道为什么。”
“哦。你对女人终于绝望了。”
“闭嘴。烧死你这异性恋。”
老然生气的用铅笔在白翌辰的头上敲了一下。“呸。说顺口了。不是那种喜欢……你知道么。他那天布阵要救墨叔。布置的是七星借命阵。要从活人身上汲取血肉和内阳來续给墨叔才能救他。”
“嗯。我知道。”
白翌辰点点头。“他不是为了吸取墨叔灵气修为。才让你续命的吗。”
“他当时要自己续命。是我主动要求替他的。那时候……我发现他其实很纠结。而且……当时他摆的是死阵……也就是说。只要进入此阵续命。必然是以命换命的。”
“啊。那你还敢……”
“威震天在我身上。当时我算是双命格。不会死。所以我才敢说代替他。而且我也有私心。他和你这样僵着。我觉得我牺牲一小点。如果能感动了他回心转意。咱们不就赚大了。”
老然解释道。“我剩半条命总比他直接死了好。不过他在同意后。却顺手改了阵法……那阵是从他身上汲取血肉。而只从威震天身上取灵。他只要想。完全可以把我彻底吸收的。但是他沒这样做。而是在跟我询问确定了威震天是游魂野鬼后。选择不伤害我本身直接对威震天出手……”
“……”
“他那时候已经知道了我是古爷爷的徒弟。而且后來还认准我是被选上的继承人……但是他却沒伤害我。仅仅是将我困起來。让威震天作为给墨叔的养料……”
杜然摇摇头。叹息了一声。“从外表真看不出。他是个相当细腻的人……而且。他那种高帅富类型的公子哥。日子却过得那么憋屈。事业和女人哪个都沒落在手里。整个一隐藏版加强属性药家鑫嘛……不过。要是当时能有机会让我和他心平气和的相处一段时间。或许我能把他说回來……唉。”
“嗯……”
白翌辰抹抹鼻子。轻声应道。
赵一凯已经在他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破开了一个洞。一个永远不能愈合的创口。每一次提起都会令他感到心底的伤被撕开更大。流血不止。而他所能表现的。也只能是无奈。
赵一凯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兄长。朋友。以及恋人……然而似乎总是在错误的时间相遇。造成无可挽回错。
总之……自己是失去他了。
老然的话只能令他一次次更为清晰的想起那人对他的好。每一处细微如丝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