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守护!(1 / 1)

道畔有一株歪着的老梅。

梅花自张楚楚微黑的小脸旁掠过。让她脸上的神情显得愈发紧张起來。声音压的更低了些。说道:“老师说过你是修罗的儿子。”

秦杰恼火说道:“不要提你那个神棍老师。我说过我不是。”

张楚楚担心说道:“但清梦斋要把你关起來。会不会和这件事情有关。”

秦杰不想承认这种推论。然而心情却变得沉重起來。

心情沉重。脚步自然变得更加沉重。秦杰不知道崖壁里有什么遭遇在等待着自己。下意识伸手牵住张楚楚的小手。沉默地向前行走。速度非常慢。

前方山道间那件黑色的罩衣迎风飘舞。时而消失在密林里。时而出现在银瀑畔。斋主看似走的极快。却始终停留在他们的视野里。

绕过三师兄的小院。再走些时间便近了那道银色的瀑布。四周林间瀑声如雷。空气里全部是极细碎的水星。笼成一片凉雾。让呼吸都变得清新起來。

秦杰的呼吸却变得有些急促。他很想牵着张楚楚的手就此转头离开。然而他清楚这是妄想。而且就算真的逃离清梦斋。那将意味着这些年的辛苦尽数化为泡影。他和张楚楚将重新回到黯淡的人生里。

跟随着那件飘舞的黑色罩衣。二人來到瀑布下方。

瀑布下是一面静潭。向着崖坪方面沒有任何出水口。看模样与镜湖并不相通。溢出來的潭水。顺着右前方一片低洼的乱石流出。

秦杰牵着张楚楚踩上那些乱石。随着水流的方向折向前行。和那些汩汩细流一道。走进一条幽深的峡谷。

峡谷很窄。高不过十余丈。上方巨岩相触并拢。其实更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洞。洞内空气湿润微寒。壁上生着青苔片片。静潭淌出的细流。便在洞底石间穿行。漫成一片似水田般的画面。

峡谷前方是晴朗的蓝天。被裁剪成椭圆的一片。就像是蓝色的瓷盘。非常美丽。秦杰和张楚楚踩着水田里的石头。向那片蓝色走去。

随着行走。峡谷骤然急束。乱石间的水流顿时变得湍急起來。哗哗乱响。白浪渐生。冲得石上的青苔剧烈摇晃。

走出峡谷。迎面便是一道绝壁。湍急的潭水雀跃着、争先恐后地向悬崖外涌了过去。碧蓝的天空被悬崖切成上下两半。中线便是这道水线。

张楚楚紧紧握着秦杰的手。看着眼前的风景。说不出话來。

曲径通幽到最后。陡然而现绝境。

山风呼啸劲吹。站在悬崖畔瀑布边。看着瀑布向绝壁下垂落。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绝壁之下是片无尽的深渊。

深渊看不见。秦杰眼前除了天空什么都沒有。四周除了崖壁什么都沒有。

崖壁向着天空和两侧无尽延展。看不到尽头。仿佛就是传说中草原西王庭北面那片大戈壁。只不过这片戈壁横在了天空里。

和无边无垠的山崖绝壁相比。二人所在的峡口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豁口。这道瀑布更只是一道细线。秦杰向崖壁远处望去。只见竟有十余道瀑布正在向着绝壁下方垂落。高低远近各不相同。看上去十分美丽。

阔大的崖壁。碧蓝的天空。细如线的十余道瀑布。合在一处构成一个极为辽阔的世界。再强大的人在这些画面前。也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秦杰极小心向绝壁旁走了一步。牵着张楚楚的手俯身望去。只见绝壁下方云雾遮罩。根本看不到底。更不知道还有多深。

崖壁上那十余道瀑布如束如柱落入云雾之间。溅起圈圈云波。然后就此无声无息消失不见。仿佛那云雾之下是片不属于人间的世界。

清梦斋之后的崖壁。是一片美丽的新世界。

只不过此间的美丽很容易令人感到震撼无措。

站在崖畔。俯看云生云灭。静观众瀑入云。秦杰沒有生出任何飘然欲仙的感觉。因为云生云灭云还聚。众瀑入云无水声。他反而产生了某种恐惧。

想着來时的路径。他确认这里应该是大山的西面。难怪过往两年间在沈州市通往清梦斋的官道上沒有看到过。从來不知道有这样一片山崖。

山崖绝壁看似陡峭不可攀爬。实际上其间隐着极窄的石径。秦杰抬头望去。只见斋主的身影正在绝壁间飘掠而上。时而在东时而在西。竟是无论怎样专注去观察。都无法确定他究竟在山崖的那一处。

秦杰牵着张楚楚的手。开始向上走去。二人自幼在岷山里生活。对悬崖峭壁自有一套攀爬手段。对脚下的绝壁和天空视而不见。

越往山崖上方去。青树渐无绿意渐少。这里沒有静湖草屋。沒有笑语琴声。沒有古松棋坪。和山那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片山崖沉默或者说冷漠地看着对面的天空。不知道看了多少万年。

狭窄石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方不大的崖坪。崖畔搭着一间极简易的草屋。临崖处有个山洞。斋主坐在崖畔。看着远方不知在想着什么。

秦杰走到斋主身后。向崖外远处望去。

他的视线落在云海之外。竟然看到了沈州市。夕阳正在落下。金色的阳光照耀在黑青色的城墙上。反射出一种极为肃穆神圣的光泽。

那是人间最壮观的雄城。那是人类最完美的杰作。

秦杰看着暮色中的沈州市。一时间百感交集。很长时间说不出话來。良久之后才轻声感慨说道:“沈州市……这时候真的很好看。”

“沈州市一直都很好看。”

“当初修建沈州市的那些人肯定很了不起吧。”

斋主掀开身畔的食盒。拿出小酒瓮斟满酒杯。很随意说道:“修城的人沒有什么了不起。因为有城便需要有守城的人。”

秦杰怔了怔。

斋主饮尽杯中酒。夹了一片葱油渍羊肉片吃掉。看着远处的沈州市。开心地笑了起來。似乎怎么看也看不腻。

沈州市笼罩在暮色中。

斋主在暮色中看着沈州市。

他看着自己的沈州市。

看着斋主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秦杰的心头。先前心中那些负面的情绪。那些疑虑不安。尽数被眼前的画面消解一空。

在云端看着云下。在世外看着世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老师你守望的是这座雄城。还是天道盟。还是整个人世间。 ……

暮色中。崖壁上的洞口。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怪兽张开的嘴。

秦杰看着洞口。脑海中便生出这样的感觉。他知道这种形容太过俗套。然而实在是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更贴切的了。

那个洞口仿佛准备着吞噬掉走进去所有人或物。甚至包括光线。春夏。秋冬。时间以及附着在时间上的所有感受。

一想着走进这个崖洞。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來。有可能几个月。几年。甚至十年就被囚禁在里面。秦杰便觉得身体寒冷无比。十年见不到沈州市里的姑娘。十年吃不到酸辣面片汤。十年之后西城夜总会里的姑娘都得多老了。 事实上秦杰有可能被囚禁在后山比十年更长的时间。比如一辈子。只不过此时站在洞口前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做出那种设想。

他是清梦斋学生。他是斋主的亲传弟子。在先前看着暮色里的画面后。他心里那些偏黑暗的情绪尽数化去。他信任清梦斋后面的这座山以及山里的人们。但他毕竟自幼活的极为凄苦。一想到要把自己的生命和自由完全交付给别人。从本能里便开始产生抵触和想要逃离的念头。

秦杰回头看着坐在崖畔吃羊肉喝酒的斋主。问道:“老师。到底为什么要把我关起來。因为入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本來想问斋主。是不是因为总经理认为自己是修罗之子。所以斋主才会对自己做出这种惩罚。让自己与人世间隔绝。

终究还是沒有问出口。他坚信自己和虚无缥渺的修罗沒有任何关系。然而多年前为了那些虚无缥渺的传说。曾经掀起过一场血雨腥风。他不想与这件事情扯上任何关系。

斋主沒有回头。说道:“囚禁是什么意思。”

秦杰看着他的背影。沉思片刻后回答道:“剥夺自由。”

“自由是很珍贵的事物。与自由相比。甚至生命都算不得什么。比自由更珍贵的只有自由本身。”

秦杰沒有听懂这句话。

斋主把筷子放回食盒。用手指拈起一块姜片送入唇中缓缓咀嚼。

片刻后他站起身來。回身望着洞口的秦杰。说道:“既然比自由更珍贵的只有自由本身。那么剥夺你的自由只有一种理由。那就是希望你获得更大的自由。这本來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秦杰隐约明白了更多的一些事情。无奈说道:“老师。既然是简单的事情。您为什么不用简单的方式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转身看着身前的崖洞。沉默很长时间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向里面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