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清楚,但大先生在信中已经说的非常清楚,斋主让你们來太虚观治病,想看看道宗有沒有办法,去掉她体内的那道阴寒气息,便是因为清梦斋知道道宗有应对修罗烙印的方法,”
“原來师父……也早就知道了,”秦杰自嘲说道,到了现在,有很多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都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当初从荒原归來,大师兄一违平日温和善意的性情,坚持地反对自己和张楚楚在一起,想來便是隐约猜到了张楚楚的真实身份,“但师父同意我和张楚楚成婚,”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想明白了某些事情,于是他最珍惜也是他最珍稀的那种情感,重新回到体内,那种情感叫做信任,
于是他抬起头來,眼神变得异常明亮锐利,看着殿内诸人,
开始缓缓拍打刀鞘,很有节奏,充满了不知从何处而來的信心,
符刀的刀鞘很硬很厚,手掌拍打在上面,发出的声音很沉闷,而且不可能如何响亮,哪怕道殿里这般安静,
也很难引起人的注意,
宝树道长看着秦杰,说道:“只要你肯把修罗之女留下,交由我太虚观处理,那么你可以自行离去,而清梦斋会获得道宗最诚恳的感谢和尊重,”
秦杰沒有回答他的要求,
宝树道长沉默片刻后,说道:“道石虽然是我的儿子,但如果你肯以天下苍生为念,那么我可以无视这段仇怨,”
何伊听着这话,身体微震,怨恨望向宝树,却不敢说话,
殿门处,程清看着秦杰说道:“八先生,沒有人敢不尊敬清梦斋,但是既然已经确定她是修罗的女儿,那么无论是我剑阁,还是别的任何修行宗派,都不可能任由你带着她离开,请你理解这一点,”
秦杰除了问歧山老道,其余时间都很沉默,殿内的人们以为他还无法接受张楚楚是修罗之女的现实,所以等着他醒來,
此时看他神情,猜到他已经确定,想必心里正在经历痛苦的挣扎,众人同情之余生出和平解决问題的冀望,开始劝说,
在人们看來,无论秦杰最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都必然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然而事情的发展,和他们的想像完全不一样,
“你看,在旅途上我就说过很多次,你不会死,”秦杰转头看着张楚楚的小脸,说道:“如果你是修罗的女儿,又怎么会死呢,死也不过就是回趟家,哪里还需要说那么多遗言,现在想起当时的画面还真是可笑,确认那道阴寒气息不会让你死,那就好了,”
以前他不知道,是因为他不想知道,现在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会让整个世界毁灭,那也不过就是知道而已,
“我说过道祖不会容你,道祖更不会容许修罗之女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以为你们能在万丈道光之下撑多长时间,”何伊看着他厉声喝道:“秦杰,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想等清梦斋來救你,清梦斋再如何嚣张,难道还敢护着修罗之女不成,你就绝了这份心吧,想想清梦斋为什么要你们來太虚观治病,”
“这和清梦斋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杰重新握住符刀刀柄,说道:“小时候那些年,我不是清梦斋学生,不一样背着她翻过那么多山,杀死了那么多想杀我们的人,现在她已经长大,我变的这么强,难道反而变得还不如当年,”
听着这段话,众人心中顿时警意大作,寒意渐生,
后观道殿里,
有一个人一直保持着沉默,今日局面一转三折,也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沉默,
然而便在这个时候,她抬起头來望向秦杰,
王雨珊今天一句话都沒有说,只是脸上的神情有过数次变化,
最开始当秦杰击倒何伊和水燕霏,与宝树道长平分秋色之时,她微笑喜悦,当张楚楚身世被揭露后,她震惊惘然,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秦杰沒有看她,但知道她在看着自己,于是坚定而不容置疑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王雨珊肯定懂自己是什么意思,两年前在荒原上并肩战斗那么多次,早已培养出來了足够的默契,
但他不想她选择立场,哪怕是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冥界入侵这件事情太大,大到连清梦斋都承担不住,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刚刚晋入知命境的痴,秦杰希望她能够拥有不选择的自由,
“为了天下苍生,为这个世界能够继续存在下去,我以谦卑的姿态恳求你,把修罗之女交给太虚观,除了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宝树道长看着秦杰说道,
秦杰看着他神情冷淡说道:“我要你去死,你肯不肯,”
宝树道长平静说道:“能救世界,自然肯,”
对于这个回答,秦杰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伊看着秦杰的神情,知道殿内诸人此时肯给出的代价越大,那么他便会越痛苦,用沙哑难听的声音说道:“如果你肯把修罗之女留下,老身也愿意去死,”
秦杰面色平静说道:“你的命不值钱,”
何伊暴怒,
然后秦杰看着宝树道长说道:“如果说是为了苍生,苍生与我何干,我又不是修道的,如果是为了大义,大义与我何干,我又不是道士,我只是清梦斋里的一名普通学生,我想做的事情只是带我妻子离开,”
“但沒有人能够抵抗昊天的规则,”
“不能抵抗不代表不想抵抗,事实上在这个充满规则的世界里,我,你,所有的人都无时无刻不在抵抗规则,”秦杰看着众人说道:“我们病了会吃药,抵抗病,我们会吃人参,极力保养,抵抗老,我们会修行,抵抗死,还有人会自杀,抵抗生,你是戒律清梦斋首座,却有私生,讲经大士也有一个叫悟道的私生子,听闻歧山老道是前代讲经首座的私生子,我这时候不想说什么男盗女娼**道士,但事实上你们都在抵抗道祖的戒律或是道德的约束,”
宝树道长和何伊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歧山老道却是摇着头笑了起來,似乎很喜欢听到有人把太虚观贬到如此地步,
“当然,你们想把张楚楚杀死,也是一种抵抗,”秦杰看了张楚楚一眼,说道:“但我不想她死,那么你们就要允许我抵抗你们的抵抗,”
“你真的想回护修罗之女,”宝树道长脸色变得凝重而严肃,说道:“但你要清楚,她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清梦斋让你带她來太虚,也不可能是真的为了治病,”
秦杰摇头说道:“师父和大师兄就是让我们來治病的,”
宝树道长凛然说道:“如果人死了,病自然也就沒有了,”
“如果是别的人,我或者真的会怀疑他让我带着张楚楚來烂柯治病,是要配合你们道祖的阴谋,但我相信大师兄,”
何伊无法理解他此时的信心,厉声恼怒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大师兄,”
这就是信任,
秦杰信任清梦斋,信任自己的师兄,所以面对如此危险严峻的局面,他一直在等大师兄发现太虚观出了问題,赶來救自己和张楚楚,他知道大师兄如果发现情况有变,一定能赶过來,前面的谈话自然有拖时间的成分,
如果大师兄赶不过來,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只有想尽一切办法杀死手执盂兰铃的宝树道长,然后再想办法逃离太虚观,
他看了一眼头顶的白衣,确认白衣还能在道光下支撑片刻,说道:“道祖慈悲,治病自然不仅仅只有杀人一个法子,”
“不错,我会传授她道法,要消减的不是戾气,而是希望能够让她体内那道阴寒气息能够变得更加平和沉稳一些,然后根据斋主的想法,大先生和我商量,待张楚楚道法渐深后,我们会想个方法让她藏起來,”
“藏起來,”
“因为只有这样做,当修罗的目光在人间缓缓扫过时,才不会发现到她体内的冥界气息烙印,”
“那岂不是要把她囚禁一辈子,和杀死她又有什么分别,”
“不用囚禁一生,”
“既然昊天有七万世界,修罗再有通天之能,如果它在这些世界里的分身沒有主动发出信息,那么要一个一个世界查看过來,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当修罗的目光,停留在别的世界时,张楚楚自然可以出來,”
程子清神情凝重问道:“天道不可测,似我们这些凡斋主俗子,根本无法触摸到昊天和修罗的意识,那又如何确认何时修罗的目光沒有看向人间,”
歧山老道解释道:“董事长去年在沈州市里,曾经看到三年之后,张楚楚会出现在神话集团,而张楚楚即将苏醒,这就证明,修罗的目光巡视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段,就应该是在今后的两年时间内,”
秦杰沉默不语,他原本只是想通过发问來拖延一些时间,也沒有期望歧山老道真如前些日子说的那般,真有应对修罗的办法,却沒想到,此时听道长的推断,竟是大有道理,不由心情变得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