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天狂子忽然晃了晃脑袋。喟声长叹。眼中凶光敛去。取而代之以悲天悯人:“也罢。也罢。天狂子就算晚节不保。好歹还有十年可活。只可惜某人年轻有为。风华正茂。正值大展拳脚之际。却只剩几天便要赶赴禁地。面临夭折的危险。真是可叹可叹呐。”
叹息完毕。天狂子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衣领。正了正神色。轻咳一声。开口道:“徒弟啊。师傅老迈……”
叶萧正在得意。听到天狂子说到“十年”二字。眉梢便不自禁地跳了跳。再闻“禁地”“夭折”等字眼。脸上已转为无奈的苦笑。赶紧上前一步。殷勤地拍拍天狂子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眉开眼笑道:“玩笑。玩笑而已。师傅不必当真啊。”
“错就是错。那有什么玩笑之说。”天狂子作势欲揖。正色道。
“是是是。师傅严以律已。实为弟子楷模。”叶萧哪敢让天狂子作完这一揖。急忙扶住老顽童的臂膀。道:“弟子有错不改。还砌词狡辩。辜负师傅一片苦心。实在罪大恶极。还请师傅念在徒弟年幼无知。原谅一次吧。”
“可是我的确沒说过不准休息的话啊。”天狂子不依不饶道。
“这个……”叶萧心中暗恨。却不得不绞尽脑汁如何自圆其说。脸皮不断抽搐着说道:“吃饭不就是休息么。其实师傅早已说过了。只是徒弟愚鲁。现在方才明了。差点连累师傅代弟子受过。实在罪不可恕啊。”
咬牙切齿地说完之后。叶萧心中暗想。老东西若还不借势下台。拼得光着身子去禁地。也要他道歉出丑。
“这样说的话。还是你不对。”天狂子皱眉道。
“是弟子不对。”叶萧苦笑应道。
“这样的话……”天狂子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如何惩戒叶萧。然后偷偷向一旁苦笑不得的云滇施了个眼色。
“师傅。”云滇咳嗽两声。忍住笑意插话道:“师弟年少。难免任性。而且还背负着禁地之行的压力。一时胡言乱语。还望师傅不要责怪。”
见到天狂子微微额首。云滇又道:“虽说我等修行之人。不可贪口腹之欲。但年轻人正在长身子。昨日操劳一天。又滴水未进。却是不妥。剩下的活不如先由弟子代劳。让师弟进食休息一会如何。”
“长身子。。这理由也太逊了吧。”虽然感激云滇的维护之意。但叶萧还是忍不住喷笑。吃了天狂子一记爆栗之后。捂着脑袋再不敢吭声。随黑着一张脸的天狂子。返回了洞府之中。留下云滇继续做苦力。
一路无话。叶萧跟着天狂子身后。穿过那间作为外厅的石洞。真正进入了天狂子休憩修炼的地方。
这里俨然就是一座后花园。曲池流水。奇花异草。散发着氤氲灵气。比外面那间石洞大了几十倍也不止。洞壁上每隔几丈。便镶着一枚跟外面一样的玉石。照得这里如同白昼。叶萧好奇地摸了摸。感到一股透心的凉意。
“那个叫玲珑石。可以自行发光。也沒什么稀奇。”天狂子头也不回。便清楚身后叶萧的一举一动。
“弟子睡梦未醒。迷迷糊糊地得罪了师傅……”叶萧眼珠子一转。想要说些什么。随即便被天狂子打断。
“知道你小子聪明。竟然跟老子玩这种把戏。”天狂子冷哼。却沒有生气的意思:“不过老子喜欢这样。比那个只知道唯唯诺诺的云滇顺眼多了。”
叶萧张口结舌。欲要开言。却见眼前的洞壁上。已出现了几道石门。天狂子进入了其中一个。口中说道:“你不必为他担心。老子既然收了这个徒弟。就不会亏待与他。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因为禁地。”叶萧微愣。紧跟在天狂子身后进入石门。光线蓦然一暗。眼前已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看样子像只洗澡桶。只是未免太大了一点。一丈多高。需数人环抱。天狂子站在旁边。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奸笑。
“这……”
叶萧骇然不已。正在猜测它的用途。却听天狂子狂笑道:“好徒弟啊。劳累一天。好好洗个澡吧。”
话音落下。叶萧便被他一把抓住。欲要挣扎。全身灵力已被禁锢。如破麻袋样的被扔进了木桶里。溅起了鲜血一般的澡水。遭受了灭顶之灾。
“这盆澡水。可是你的好师兄奔波一天。再加上为师精心调配而成。你就好好享受吧。”随着天狂子的脚步声渐渐隐去。石室中猛然一暗。眼前只剩一片血红。叶萧纵有满腹疑问。却再也顾不上询问了。
这是一桶奇异的洗澡水。竟然虚不受物。叶萧沉在桶底。整个身子都被淹沒。如铁块样的无法飘浮起來。灵力已可以运转自如。肢体也不再受制。踩着桶底触及到滑不留手的桶壁。攀爬而上的念头也只好就此打消。
虽然双脚可以移动。但叶萧想要纵身跳出的时候。粘稠的血水。便会如触手般缠住他的双脚。让他无法如愿。情急之下。叶萧干脆拿出那柄火鸟炼制的匕首。想要刺着桶壁冒出水面。却不料桶壁竟然坚如钢铁。依然无法得逞。
“急着出去干什么。不要浪费老家伙的一片苦心啊。”火鸟幸灾乐祸地冒出一句。然后又变得悄无声息。
“老家伙。修炼就修炼。怎么总喜欢玩神秘啊。”叶萧顾不得还嘴。越來越憋闷的胸口。早已让他连挣扎的动作都已停止。尽量保存体力。苦苦思索着应对之策。为了免除窒息而亡的厄运。不得不转为内息之法。
全身的毛孔都被张开。贪婪地吮吸着红色汁液中的空气。叶萧的胸口登时一松。还來不及窃喜。便被身体上传來的刺痛。给折磨得死去活來。
无数道冰寒或者灼热的气息。细若游丝。顺着张开的毛孔进入叶萧的身体。在经脉血管。甚至骨髓间游走。无孔不入。也无所不在。痛楚在瞬间便被放大了无数倍。叶萧猝不及防之下。眼前一黑。差一点就晕厥过去。
“这什么鬼玩意。”叶萧脱口大吼。却只发出呜咽的声音。老老实实地吞了一大口洗澡水。口鼻间传來的腥臭。让他恶心地差点吐了出來。
这下叶萧再不敢造次。尝试着从内息之法改为正常的呼吸。却不料不但毛孔再也无法闭合。就连运转法力也无济于事。那些或冷或热的游丝。竟然真的好像一根连绵不绝的长线。斩之不断。逐之不出。
“就算是伐筋洗髓。恐怕也沒必要受这种苦楚吧。”叶萧一边苦苦承受。一边揣摩着天狂子的用意。
剧烈的痛楚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更大的危机。已悄悄降临在叶萧头上。这桶奇异的洗澡水。竟然好像可以隔绝外界的空气。采用内息之法的叶萧坐吃山空。再一次面临着窒息的危险。
云滇已不知何时归來。正陪着天狂子在后花园中闭目打坐。不时地睁开双眼偷看一下。明显有些心绪不宁。
“云滇。你在为叶萧担心。”天狂子缓缓睁开双眼。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淡淡地说道。
“弟子定力不足。叫师傅见笑了。”云滇惭愧地笑笑。接着说道:“只是……”
“只是筑基中期才会用到的伐筋洗髓液。让开光期大圆满的叶萧使用。未免太过草率了是吧。”天狂子了然于胸地道。
“弟子不敢怀疑师傅的决定。”云滇惊惶施礼道。
天狂子微微摆手。示意不必担心。轻拍大腿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伐筋洗髓液呢。”
即将窒息的念头越來越强烈。刺痛感却在逐渐消失。失去刺激的叶萧。不时便会泛起头晕目眩的感觉。身体就像快要炸裂样的难受。却又偏偏麻木无比。让叶萧反而有些怀念被冰火折磨的感觉。
身上的毛孔贪婪地榨取每一滴汁液里所蕴含的空气。但收获却越來越小。渐渐地已不能再支持叶萧的生命。
“呼吸。呼吸。”叶萧在心中狂喊。拼命地睁着眼睛。尽管只能看到单调的红色汁液。因为他怕闭眼之后。就再也无法睁开。
蓦地。叶萧止住了心中的呐喊。发现了眼前汁液在颜色上的变化。如果说叶萧刚入水时。血红的水色就像一枚深邃的红宝石。如今却已淡了许多。最多像一块红色的玻璃。叶萧甚至可以穿过它。看到石室顶那枚晶亮的玲珑石。
“是弟子杞人忧天了。”看着天狂子智珠在握的样子。云滇也放下心來。
“那倒未必。”天狂子冷声说道:“是死是活。还要看他的造化。”
云滇骇然不能自已。天狂子随后的话语。落在耳中就如在梦中一样听不真切:“他跟你不同。你可以慢慢地修炼提高。他只有七天的时间。可以拿命换命了。”
“每一点异常。都可能是生机所在。不能放弃。不能放弃。天狂子要想害我。绝不会采取这么麻烦的办法。”叶萧狂呼不已。脑子就像上足了发条一样疯狂地转动着。思索着逃出生天的办法。
“你小子还算不笨。”火鸟懒洋洋地声音再次响起。竟然沒有半点着急的意思。
“什么意思。”叶萧那还顾得上还嘴。急声道。
“不是害你。那为什么要你遭这个罪。”火鸟好整以暇地道:“好好想想吧。傻小子。”
“老家伙一个字也不说。我怎么知道他想干什么啊。”叶萧恨不得揪出火鸟痛扁一顿:“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
火鸟无声无息。只有头顶玲珑石的白光。穿过红色水面。照着水下束手无策的叶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