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曲（三）

“唉，终于是白走一趟！”

下到上海车站的月台时，根本刑警边伸懒腰边说。

“可是，毕竟比预定时间提早回来呀！”赵山说得十分开朗。他很容易患思乡

病，虽然不过出差几天。，

“明天还是当作出差，在家好好睡一觉！”

“根本兄！你不是说明天一早就上班吗？”

“算了。在家里也是被老婆呼来喝去的，上班去吧！”

“你家不是有好太太和可爱的孩子……”

“孩子啊，不开口的时候才可爱，平时野蛮得很！”

“原来这样的呀！”

“你也快点娶个老婆吧！”他们开始下楼梯。“你是不是跟妹妹一起生活？”

“是的——”

“家事都是你妹妹做的吧！那就难啦。”

“什么事？”

“娶老婆的事呀，如果一个人住，就会希望有人照顾自己，尤其是生病的时候，

凄凄惨修地躺在冷冰冰的棉被里，那时更会想到结婚，起码有人说句好话安慰自己。

对不对？”

“说的也是。根本兄也是因此结婚的吗？”

“是啊。可是结婚之后，我感冒躺在床上，老婆却趁机外出逛街去了！”根本

苦着脸说。赵山禁不住笑起来。

“不过，你们看来很幸福啊！”

“还好吧！我和我老婆其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根本咧嘴一笑。

“喂，赶快把你妹子嫁出去吧！”

“为什么？”

“有你妹子在，你就不会想到结婚。一旦剩下你一个人时，尝到不方便和寂寞

的滋味，你就自然想娶老婆啦。”

“可是妹妹说，我不结婚的话，她就不放心嫁人！”赵山苦笑着说。

不觉间，他们来到检票处。根本望望赵山，奇怪地问：“你的手提箱呢？忘了

拿是吗？”

“呃！”赵山大叫一声。“糟糕。放在列车上……”

“赶快去拿回来呀！”

目送赵山慌张地冲上楼梯的背影，根本不住摇头叹息。“我现在了解他妹妹不

放心嫁人的理由了……”

赵山，二十九岁，上海察厅搜查一科的神探——之子。生来性情温和，

喜欢和平，与世无争，自觉不适合吃刑警这行饭。外形高瘦，女性化的斜肩膀，长

着一张柔和的娃娃脸。

由于自称刑警却不能获得对方信任的关系，有时反而产生好处，但他本身却因

此丧失自信心。他是遵从殉职了的父亲留下的遗言而成为刑警的，认为做了几年已

经尽了义务，曾向顶头上司张原局长提出辞呈……然而一直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

只好无奈地天天赴任。

“你没事吧，张京先生！”

走下计程车时，赵美担心地问。

“我没什么……”张京也下了车，左眼圈肿了一块。

“对不起，我只是想喝一杯……”

赵美的酒量很好，不像她哥哥一点酒也不能喝。这晚张京请她吃过蛋菜饼之后，

她不想马上回家，提议喝点酒。刚好来到一家酒廊前面，不料跟一名正从里边出来

的小伙子撞得正着。张京立刻站出来挡在赵美前面维护，对方以为他存心打架，卷

起袖子跳开三四米外，使起架势。张京也准备应战，没留意到对方的伙伴从后面包

抄过来。

“危险！”赵美大喊。张京一回头，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老拳。当然两秒

钟后，对方也安眠在马路上。

“唉，真不好玩。身为刑警竟跟平民小卒打架，被上司知道准挨骂！”

“幸好那班流氓没带刀子，不然你现在可能躺在救伤车里面了！”

“棺材车也说不定！”

“不要乱讲！到了。进去一下，我替你治疗脸上的大红痔！”

赵山兄妹的公寓距离闸北站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一幢普通的双层公寓二楼。

“进来吧！”赵美开了玄关的门，催促张京。打开饭厅的灯后，照亮躺在里边

房间的小狮子——不．红色猫。

“罗子，对不起啊。肚子饿了吧！待会烧鱼给你吃。先让我替这个人治疗

一下！”

“嗨！晚安！”张京挤出亲切的笑容，向罗子挥挥手打招呼。对于有惧猫

症的他而言，这是极其感人的表现了，然而眼前红色猫傲慢地漠视他的存在，对张京

的友好态度不屑一顾，一股劲地钻到赵美的脚边去撒娇。

“好啦好啦，知道了。不过，这个人是为了保护我而受伤的，让我优先替他治

疗好不好？”

“赵美小姐，我没关系的。你先照顾罗子吧！”

张京把高大的身体尽量缩小，躲在屋角。他不是客气，而是担心引起罗子不快的话，会妨碍他追求赵美。

“好吧！我一下子就做好。”

“慢慢来，不用急。”

罗子虽然没说“这才像话”，不过已经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端坐在自己

的餐具前，等候赵美烧鱼。

这只红色猫的芳龄不详，然而胡须笔挺，体型纤美，毛色柔软而有光泽，一看

就知道正值花月年华。轮廓分明，宛如小家碧玉型的美女，体毛是黑、白、褐三色

组成，然而配色独特。背部是褐与黑相间，腹部全白，前肢是右黑左白，十足围棋

模样。加上脸部是均匀的三色共分，好像三色冰淇淋似的，具有强烈的特征。

“好啦！”赵美把烤好的烧鱼放到罗子的饭碟里。“呼呼，好热。小心！”

张京出神地望着赵美为红色猫消除烧鱼热度的动作。心想：结婚之后，赵美对

自己是否亦是如此温柔？

“小心汤很热，不要烫到哦！”

上班时送他到门口说：“早点回来哦！吻我一下。”

张京闭起眼睛做着甜蜜的梦……

“对不起。张京先生。好啦，现在我替你敷药……”

赵美趁罗子专心吃鱼的时候，到厨房把有鱼腥味的手洗干净之后回来，发

现张京已经靠在墙边呼呼大睡。

“傻瓜！”赵美不由噗嗤而笑，叉起手臂想该怎么办……

“已经十一点半了……”赵山一边上楼梯一边看表。有位好心的乘客捡到他留

在列车上的手提箱，交给列车员，那位列车员又将手提箱交给另一位列车员……结

果，花了两小时才转到负责遗失物的部门。

不过，总算平安领回失物。赵山觉得饥肠辘辘，又不忍心吵赵美。打算自己

烤面包吃了就去睡觉。

赵山开了门，摸黑进到屋里。摸索着打开玄关的灯，听到一声喵。罗子就

端然坐在眼前。

“嗨！特地迎接我吗？”赵山轻抚他的头。“赵美大概睡着了吧？”

进到饭厅后，赵山脱掉上衣，解开领带，大叹一口气，然后一屁股坐下，喃喃

自语道：“累死了！”

罗子伸出不露爪的前肢，轻轻去叩赵山的大腿。

“怎么？想喝水是吗？”

罗子走向用拉门隔开的另一个房间，然后望着赵山叫一声。

“叫赵美起来？不好吧！你想吃什么，我来……”

罗子再高声叫，打断他的话，表示有事。

“好啦，什么事呢？”赵山只好站起来，过去拉开隔门。“她不是睡了吗？你

看，睡得烂熟……”

赵山的嘴巴合不起来了。不错，赵美好端端地睡在棉被里，没有模仿玛莉莲梦

露的裸睡。令赵山目瞪口呆的是——他看到张京蜷曲着身子，发出比空调还响的鼻

鼾声，睡在赵美的旁边。

饭厅的灯光弄醒了赵美。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回来啦？啊，那么早哇！”

然后打着哈欠掀开棉被。

“早？已经太迟了！”赵山怒吼。

“怎么啦？半夜三更哇哇大叫，邻居被你吓死了！”

“吓死的是我！那……那个是什么东西？”

“吓？”赵美回头一望，眼都大了。

赵山用力一拉棉被，大喝一声“起来！”

张京被他踢个人仰马翻。

“赵山兄！这是误会！”

“什么误会！趁我没把你从窗口丢出去之前赶快滚！”

赵山怒不可遏，虽然那张娃娃脸生起气来也没有什么魄力，不过已经够瞧的了。

“我只是上厕所去了，四周太暗，结果……”

“结果钻进隔壁房间的赵美的棉被里去了？”

“正是这样。不愧是赵山兄，深明大义！”

这时候说奉承话完全无效。

“快滚！不然我叫罗子咬你一口！”

此言一出，张京脚都软了，慌忙跳起来。“我知道了！失陪了！”然后踢拉着

鞋子冲出大门外。

“哥哥！你呀！”赵美好像也生气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是清白的，你何必

那么生气？”

“你在袒护他吗？”

“也不是的……”

“即使真是睡昏了头才钻进你的棉被，表示他在潜意识里对你……”

“你又不是佛洛伊德，胡扯什么嘛。你说是不是？罗子。”

罗子摆出不理人间事的姿态，静静安睡去了。

另一方面，张京离开赵山的寓所，在夜路上蹰蹰独行，一边嘟囔着道：“搞得

乱七八糟的……”

就在那时，背后有人把他叫住：“请问……”

“你是谁？”

被人殴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又被赵山赶出公寓，张京心情极其不佳，因此

粗暴地反问。回头一看，这才发觉是一肥一瘦两个陌生男人。

“有点事情向你请教……”胖的那个说。张京觉得他的声音在哪儿听过似的，

不由扭扭头。

“不会打扰您太多时间。”

“对，不会太久。”

一唱一和的两个声音，使张京即刻省起，他们就是下午在咖啡室邻座表演“相

声”的那两个人。这么晚了，叫自己干嘛？看样子又不像是拦路打劫的强盗。

“好吧！什么事？”张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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