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小秦还是黑脸。他们刚刚极具引导性的谈话。都让王鹏意识到。邹展飞身上是有问題的。但调查组不能确定的是。邹展飞的这些问題与王鹏有多大关系。
周英此刻的问題看似简单。但如果答得不好。王鹏就算自身沒有任何问題。以后仍难免会对他的政治前途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尤其现下他的老部下、秘书都搅进了案子中。本身已经对他产生了负面影响。只不过在案件调查结束前。这种影响不会即时体现。
经过一番思考。王鹏决定还是实事求是反映自己对邹展飞的真实认识。
“小邹这个人适应能力很强。平时很善于观察。工作上虽谈不上特别出色。但也算是以勤补拙之人。”王鹏的评价不长。却很中肯。
“你对他的人际交往圈子了解吗。”周英又问。
王鹏摇摇头说:“我平时很忙。他大部分时间都跟着我东奔西跑。应该与人交往的时间不多。但我相信不可能沒有应酬。”他顿了顿说。“事实上。我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私人应酬。常常将手机交给他。由他替我回绝。有可能。他所处的位置比较尴尬。有些应酬不一定都能推掉。私下里替我去的可能不会沒有。”
关于这点。王鹏本不想说。但无论邹展飞真实的品性究竟如何。他任书记以來。邹展飞做过的工作他是不能一笔抹杀的。而且邹展飞极有可能是在这种应酬场合说了不该说的话。或者是做了不该做的事。导致了目前的后果。
周英意味深长地看了王鹏一眼。低声说:“王书记很爱护部下。”
“谈不上爱护。我只是汇报事实。”王鹏说。
黑脸立刻接了说:“那我们还回到前面的问題上。既然秘书就是秘书。他替你去你觉得合适吗。”
王鹏哈哈大笑起來。“这种事情你觉得合适就合适。你觉得不合适它就不合适。关键还在于大家各自摆正自己的位置。人心要是斜了。去与不去都会斜。与他是秘书还是书记沒关系。”
“未必吧。”小秦哼哼着说。“怎么沒人请我吃饭呢。我的级别也不低啊。这个还是和坐在哪个位置上有关系的。”
“人的主观意识中存了这样的想法。那当然会产生偏颇。”王鹏笑笑。“到了这种时候。其实看出來的根本不是我们本人。而是我们所代表的权力。但是秘书的权力始终不可能取代书记的权力。就像出了事情。秘书除了承担自己的个人行为外。他不可能承担集体责任。集体责任必须得由领导來承担。对吗。”
周英终于笑着说:“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王书记的一些话。令我有很有启发。希望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在私人场合交流。”
“我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向周主任讨教。”王鹏双手握住周英伸过來的右手。重重地握了一下。他感激周英最后说的那句话。她是在告诉他。今天的确只是一场谈话。
……
被调查组请去谈话的第二天。王鹏又被江一山叫去单独谈话。
江一山的脸色有些阴沉。足足晾了王鹏大半个小时。才说话:“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來。”
王鹏点点头。
“你自己觉得问題在哪里。”
“用人不察。”王鹏说。
江一山瞪他一眼道:“总结得倒是精炼。你何止用人不察。我们常说。识人有三法。用人有四要。你能说说是哪三法四要。”
王鹏愣了一下。有点尴尬。
关于这三法四要。他并非不知。而是他一直赞成三法。却不完全认同四要。
江一山逼视着王鹏。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三法即识人看其心、识人听其言、识人观其行。四要是用人要用心、用人要控制、用人要考察、用人要牵制。”他说完嘴张了一下。想说。“用人观心、考察有必要。但控制与牵制就过了。这不是用人是权术。”但转念间他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江一山既然要他说这些。就等于江一山认可这样的做法。即便此刻办公室就他们俩。直接反驳也是不明智的。
江一山听他像背书似地说完。直接接了说:“言行能伪装。人心也会伪装。三法是方法不错。但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标准。这才会有后面的四用。”他指指王鹏道。“你有的时候太理想主义。太相信个人的人格魅力。这反映在用人上就容易被人钻空子。也许在理想主义的人看來。四用中的控制与牵制是权术。但是当你坐到一定的位置上。你面对各种各样的陷阱与背叛。你不会灵活运用这两条。你就会被别人快速替代。不管你觉得有多冤枉。问題还是出在你自己的身上。”
王鹏大为震动。无论江一山怎么看待控制与牵制。他能直接对他说出这番话。无疑是把他当作完全信赖的人所进行的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其目的是不言自明的。
江一山站起來。招呼王鹏一起到沙发上坐。继而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常说。用人不疑。但事实上。这个不疑是要讲前置条件的。如果你不能控制整个局面。又何谈不疑。再有。我们讲放权。就真的是一放到底不加控制吗。不是。彻底的放权会引起用人失控。只有把权利控制到位。才能防止失控。才能真正发挥人的作用……”
江一山讲完控制。又接着讲牵制。“……刘玄德请诸葛孔明出山。授之高位与重权。孔明火烧博望坡、掘白河之水以实力震慑关、张二将。这些典故反映到用人上。都体现了什么。”他不等王鹏作答。直接说。“就是用人的牵制。针对不同的人。施以不同的牵制。”
江一山说至此。沒有再更深地说下去。他觉得今天与王鹏谈话所说的东西。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作为省委书记应该对部下教育引导的范畴。甚至一些本该意会的东西。他也直接了当地搬了出來。如果王鹏还以一贯的作风看待身边的人。那么。他也该更清楚地考虑怎么用王鹏了。
但是。此时的王鹏还沒有完全理解江一山的真正用意。他所有的思想都围绕在江一山说的这两点、一直被他自己所排斥的用人之术上。
即使到这一刻。他依然不能全部认可江一山的说法。但这并不影响他客观冷静地试着去接受这一观念。
他之所以觉得自己应该试着接受。完全是因为邹展飞与姜朝平的事。给了他极大的冲击。
江一山对于三法的说法相当正确。无论言行与人心都可以伪装。作为领导者。他不是探测仪器。不可能透过每一层伪装彻底看清一个有意要隐藏自己真实意图的人。要避免这种情况。只有通过各种方式将所有的事情放在可控范围之内。
王鹏想到钱嘉平对他的提醒。让他注意身边人。
他的嘴角溢出苦笑。他不是沒有注意到邹展飞在言行上的一些奇怪举动。而是他太过于自信。认为邹展飞能在辛华一案中保持清白。应该不会出现这方面的问題。
他恰恰忘记了。人是会变的。
而诱使人产生变化的因素有的时候就是那么一个简单不起眼的原因。当一个人所处的位置带着太多特殊权力。因为这个位置所衍生的名利如不加以控制。就会无休止地泛滥与失控。
“我一定从这次的事情中吸取教训。重新学习如何用人识人。”王鹏最终说。
江一山对他这个表态还是颇为接受的。这至少证明王鹏刚刚有把他的话真正听进去。并且进行了认真的思考。
……
相比于江一山的用人理论。侯向东接下來找王鹏所说的事情。就显得更有实际意义了。
关仪被拘捕后。对屠德昭的调查很快就打开了突破口。在关仪作的供词面前。屠德昭终于向纪检人员如实还原了他的资本游戏。
“说到最后。我们的总结就是。。空手套白狼。”侯向东沒有开讲就先说了结论。
王鹏一直对屠德昭最初的资金來源很疑惑。侯向东这样说。他就更疑惑了。“他根本就沒有启动资金。”
侯向东举起食指摇了摇说:“一毛钱都沒有。”
“那他怎么起家的。”
“一个字:借。”
王鹏忽然想起东子说的融资三阶段。脱口说:“对于一个一文不名的人。最初要借的话。那只能是民间集资了。”
“错。”
“难道不是。”
“不是。屠德昭高中毕业以三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但他这一代人幸运的是。正逢各行各业百废待举。用人单位都在大举招人。他的高中学历在那个时候给他帮了很大的忙。使他很快被招进当时刚刚兴起的期货公司。在期货公司三年。他不但学会了怎么炒期货赚快钱。也结交了不少手握资金的企业领导。由此认了一干娘。”
“这位干娘帮他赚了第一桶金。”王鹏略带调侃地问。
“确切地说。是这位干娘为他提供了一笔启动金。”侯向东说。“他用这笔钱为自己赚了第一个两百万。从此离开期货行。并且再沒有碰过期货。”
王鹏有些意外。“他从期货发家。为什么再不碰期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