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六、万鼠行动
屋子里有五个人——四男一女。
女人年约三十岁，浓妆艳抹，眉眼勾魂。她的身后，站着一个魁梧汉子，蒜头鼻又红又亮，眼神倨傲。一个男人，懒散地坐在女人对面。门口，斜歪着两个抱着双臂的汉子。
是谈判的架势。
“陈堂主，我们花红楼和你们洪庆堂关系那么好，你就说个合适的价，稍稍能让我们有点赚头嘛！”
女人嗲声嗲气，媚眼直往对面的那个男人身上飞。
但显然那称为陈堂主的男人免疫力很强。
“不行！花老板，这已经是最低价。货色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是急着用钱，这个价翻倍我都不会给你。”
洪庆堂，京城金陵帮下的一个堂口，说话的，就是堂主陈长青。
金陵帮，京城第一大黑帮，人员成分极为复杂。其中，有浪迹江湖的亡命之徒，有落魄不仕的文人士子，有横行乡里的地痞流氓，更多的是生活无着的贫苦市民。下设八个堂口，八个堂主俱都心狠手毒，被人称为八大金刚。老帮主名叫乔纵飞，原是一个江湖悍匪，因犯死罪判了死刑，被人搭救后来到京城，竟然火并了原先在京城的几个小黑帮，创建了金陵帮。
其后，金陵帮势力不断扩大，气焰嚣张。京城老帮派钟山帮和淮水帮被迫联手反击，几次大打出手后，形成了金陵帮独霸京城三分之二、钟山帮和淮水帮寄寓一角的黑帮格局。
因为金陵帮势力过大，犯了朝廷大忌，且他们经营的多是违法勾当，更是引起了朝廷高度关注。历任大督抚，对黑帮的打击都非常重。尤其是陈固上任后，打击力度更是史无前例，不仅下令缉杀了乔纵飞和几个民愤极大的堂主，还捣毁了金陵帮总坛和所有堂口，逼迫金陵帮不得不转入地下。钟山帮和淮水帮劣迹也多，同样遭到不同程度的打击，变得乖娃娃一样。
但就是这个转入地下的金陵帮，依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骨干仍在，元气犹存。新帮主上任后，颇有一番脱胎换骨之法。不但内部进行了大规模整顿，经营方式也渐渐转向合法行业。违法犯罪勾当虽有，却极为隐秘。但如绑架、当众砸抢、贩卖人口、逼良为娼之类民愤极大的行为，绝对是严格禁止。所以，最近两年来，金陵帮口碑渐好，整个京城还算风平浪静。
陈长青作为一个堂主，自然知晓帮规，也亲眼见识过帮内处置违规之人的残酷无情，可是，他为何要冒着巨大风险搞绑架呢？
穷疯了还是得了想钱的病？
花老板即京城大妓院花红楼的幕后大老板花想容，听了陈长青的话，嫣然一笑。
“陈堂主啊，你公然违反帮规，绑架人口，传出去你就死路一条。说实话，这个生意老娘也不敢做，可是，谁叫我们是多年的老交情呢？老娘也不逼你压价，你自己说个我能接受的就成交，如何？”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花想容深谙此道。她更知道，这个女孩，现在更是陈长青手里一个烫手的山芋，他捧不住，也没时间捧。
果然，陈长青的刀疤脸抽搐了几下，三角眼射出一丝寒芒。
“花老板，你不用威胁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回不了头。好，我退一步。一口价，一万两银子。”
刚才还是二万两，一下子砍了一半。
“二千两，多一个子不行！”
刚才就是这个价——差的太多。
“你出手也太小气了。我都退了一大步，你多少加一点嘛！”
“对不起，她只值这个价。”
陈妙要是听到这句话，花想容想死都难。
陈长青一咬牙，沉声道：“算你狠！五千两。如果你不要，我就杀了她灭口。”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帮规也拿他没办法。
花想容起身就走。
两个抱臂汉子立即横在了门口。
蒜头鼻冷哼一声，笸箩大的拳头举了起来。
“慢！”
陈长青欠了欠身，强笑道：“花老板，何必如此负气？生意不成仁义在，我们老交情了，有话好好说嘛！来。坐下坐下！”
花想容瞥了陈长青一眼，冷冷道：“陈堂主，我们老交情不假，可老娘也是在跟你玩火。你不要命，我还想多活几天。老娘既然答应帮你，你也得让我有口水喝。好吧，看在你确有困难的份上，就算支援你一点，老娘加一千两，如何？”
“好好好，花老板，你真是个人精啊！我算是斗不过你了，三千就三千。不过花老板，我们有言在先，人你带走，这事就与我毫无干系了。”
“嘻嘻，你不也是一只老狐狸吗？放心，能查到老娘头上的人还不知道在哪个女人肚子旮旯里呢！陈堂主，这是三千两银票。花魁，带人走！”
姓花的魁梧汉子就是花魁？妓院改养鸭子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和咯吱咯吱声，接着就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奔了过来。
“快……开……门！”
声音渐渐微弱，直至无声无息。
众人大惊，急忙拉开门。
只见门口扑倒着一个人，正是看守小黑屋的陈长青的手下。他头部鲜血淋漓，一动不动。
陈长青一把将人翻过来，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已经死了，而且死相恐怖。不仅五官严重残缺，身上衣衫褴褛，露出的肉都被咬烂，而且喉咙处汩汩冒着鲜血。
不是人杀死的，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咬死的。
众人毛骨悚然。
陈长青愣了一下，猛然向小黑屋冲去。
手下弟兄死了，那个值钱的女孩子怎么样了呢？
众人紧紧跟上。
但是，他们在距离小黑屋十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不是不想前进，是前进不了。
只见数不清的老鼠密密麻麻守在小黑屋门口，大的有花魁拳头一半，小的也有如花想容的脚趾。它们呲牙咧嘴，警惕地盯着来人。上百只老鼠正疯狂地撕咬着木门，发出刺耳的咯吱咯吱声。
尖嘴猴腮的长相本就让人恶心，那小小的老鼠眼冒出的寒光更是让人全身肉紧。花想容哇的一声，掉头就跑。
什么银子女孩，保命要紧。
花想容跑了，花魁自然不会留在这。
也幸亏他们跑得快。
但是陈长青不能跑。这个女孩被老鼠咬死，他得毁尸灭迹；这个女孩没死，他就必须杀人灭口。
那两个手下却没那么镇定，刚刚被咬死的那个弟兄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这要是走近，那还不是一样下场？这么多尖牙利齿的老鼠，咱也打不过来啊！
“老大，扯呼吧！”
“老大，走吧！”
“不能走！”陈长青轻喝一声，眼睛盯着鼠群，向前迈了一小步。
本来老鼠在与人对峙着，并没想进攻。就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立即引来无数老鼠向这三个人猛扑。
老鼠是怕人的，但今天的这些老鼠，却仿佛被注入了一股魔力。它们悍不畏死，向着人类发动了疯狂的进攻。
陈长青三人猝不及防，被老鼠团团围住。他们拼命踩踏，拿刀乱砍，却依然解决不了危机。上百只老鼠爬上了他们的身体，钻进了他们的衣服，甚至上升到了他们的头部。
刀，已经成了累赘。三人只能惨叫着边乱抓乱扯边往外跑，可是，老鼠太多了。不一会儿，一个人倒了下去，惨叫一声乱滚一阵便不动了。另一个仅仅多跑了两步，也倒下了。
陈长青终究也没能跑出去，死相也是最恐怖的。头部上的零件没有一处完整，眼睛成了黑洞，鼻子成了平板，耳朵只剩一点皮，脸蛋露出了白森森的颧骨。更令人作呕的是，他的嘴里还死死咬着一只老鼠。
这是最原始的报仇方法，不亏不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咬死我，我就咬死你。
这只老鼠估计也没想到它竟然是这样死去。
三人死了，小黑屋的门也生生被老鼠咬烂户蠹，轰然倒下。
我们可爱的小公主，早已吓晕过去。
一只老鼠就能吓得她花容变色，这么多老鼠爬过来咬她，不吓死算是万幸。
她哪里知道，这些老鼠是咬她身上的绳子的。
她更不知道，这些老鼠就是她的保护神。
咬断了绳子，咬掉了破布，老鼠们紧紧围在陈妙周围，警惕地望着门外。
不一会儿，门外脚步声响起，三个高大的人影出现了。
“谢谢你们，辛苦了！”
老鼠们立即双腿直立，吱吱叫着，眼睛闪着兴奋的光，在来人面前如人类朝拜一般后，列队离去。
来人正是唐飞和唐腾十斤。
俯身无比怜爱无比疼惜地看了一眼，轻轻擦去惨白脸蛋上的污迹，唐飞将袍子脱下，盖在陈妙身上，然后轻轻抱到怀里，大步走出了小黑屋。
“你们俩留在这！”
转出两条巷子，一条大街出现在面前。皎洁的月光与明亮的灯光交相辉映，观灯的人们依然来往如梭，脸上露着欢悦的笑容。他们哪里知道，就在刚才，就在他们身边不远处，就在这明亮的月光底下，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人鼠大战。
唐飞慢慢走着，好像怕惊醒了怀里的小女孩。
没走两步，从侧面走来了几个身穿便衣的人。
“唐司令，找到了？”
“发信号！封锁后面那两条巷子。”
一道明亮的火信子欢快地飞上了天空，比月亮还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