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四、父爱如山

众人也都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唐飞。

他们大都是局外人，只是惊奇、好奇、猎奇，但还是有那么一些人，却是爱恨交加，百感交集，难以言表。

唐祖民终于见到了十七年未见的儿子，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说恨吗？不是；说爱吗？也不是。这个孽子抛弃妻儿，舍却父母，完全罔顾人伦，简直猪狗不如。可是，世上哪有仇恨儿子的父亲？就算儿子十恶不赦，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有剪不断的骨肉亲情。

十七年，十七年啊！儿子这般衰老这么憔悴，与他内心暗暗想象的形象简直天壤之别。他不是攀上了高枝吗？他不是春风得意吗？怎么是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孙家人更是集体惊呆。

老相爷孙元庆当年是相当赏识燕人杰的，不然也不会将唯一的宝贝女儿许配给了他。但是自从入赘后，燕人杰竟然渐渐浑浑噩噩碌碌无为，令他大失所望，之后也就爱理不理，将所有的爱转移到孙儿孙女身上。他终于明白，唐飞那么关心孙儿孙女，还让孙儿孙女叫他大哥，还叫自己爷爷，叫女儿妈妈，他早就知道燕人杰是他父亲啊！

孙皎月既惊且慌还心乱如麻。她当初知道燕人杰有妻室，然而他的潇洒、才华深深吸引了她，让她不顾一切疯狂爱上了他。她曾经因嫉妒怨恨过燕人杰，但总的来说，她对燕人杰还是爱护有加。即便是燕人杰十几年来对她不理不睬，她依然默默承受。她没想到，唐飞竟然是他的的儿子，大赵皇后就是他的前妻。如果唐飞执意让燕人杰回去，她孙家是没有能力阻止的。还好，那位皇后娘娘竟然恨他入骨。

孙子房和燕柳也傻了。当初叫唐飞大哥，仅仅是感恩是仰慕，哪里想到唐飞竟然真的是嫡亲的亲大哥。

所有人心中都有疑惑，所有人都希望解开这个谜团。

唐飞慢慢站了起来，将燕人杰搀扶到椅子上坐下。

他深情地看了父亲一眼，然后面向众人。

“我和你们一样，也有很多很多想不通的事情。不错，父亲当年确实是抛弃妻子舍弃高堂，甚至将千里寻夫的娘亲赶出门外让娘亲伤心欲绝差点死去。他与爷爷奶奶断绝联系，与娘亲绝义断恩，甚至不去找一找他没有见过一面的儿子。我承认世上有无情无义极端自私自利之辈，但你们想一想，父亲当年满腹道德文章，是公认的谦谦君子，在家孝敬高堂父母，深爱结发之妻；在外礼敬兄弟，善待朋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变成不齿之人？”

满座寂然。

“父亲高中三甲，风采不凡，绰尔不群，深得孙爷爷喜爱。凭着孙爷爷的威势，加上父亲的才华，跻身朝堂又有何难哉？然而，他竟然在官学副学正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十七年。就算他江郎才尽，庸碌不堪，可他有孙爷爷的强大背景，有太子大哥这样的好友，要谋个更有权势一点的职位，不也是几句话的事情吗？”

所有人都在暗暗思索。

“我不知父亲年轻时候的形象，但我听人谈起，无不啧啧赞叹他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可是，你们现在眼中的他，满头白发，满脸皱纹，身材佝偻，完全是一副病夫模样。他才四十几岁啊？孙爷爷待他不薄，孙妈妈温柔贤惠，弟弟妹妹天真可爱，官学同僚礼敬有加，他缘何整日心情郁闷寡言少语不惜身体？”

唐飞顿了一下，深情凝视着燕人杰，突然泪如泉涌，声音凄怆道：“我们所有人，包括我的爷爷我的娘亲，我们都完全误解了他。父亲之所以如此，不是他薄情寡恩，不是他心如铁石，全都是为了他的儿子，他从未见过一面的儿子啊！”

天啊，原来燕人杰心中，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啊！

可是，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秘密？他连儿子的面都没见过，凭什么说他是为了儿子？一个父亲，为了儿子幸福安康可以不顾一切，可也没道理和父母妻子恩断义绝啊？

儿子一番陈词，让刘真激愤不已的心变得有些不安起来。她想知道为什么，可也怕知道为什么。

慕容远志的手及时地握住了她的手。

如果要问这时候头脑最冷静的人是谁，那一定就是慕容远志。

从唐飞认父那一刻起，慕容远志就感觉非同寻常。放眼当今世界，唐飞的智慧不说独占鳌头，也绝对是出类拔萃。他常有惊人之举，虽一时难以让人理解，事实却证明他完全正确。他平时爱开小玩笑，但大事上绝不糊涂。能在婚礼上公开自己的身世跪拜从未见面的父亲这样的事，肯定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刘真的心情可以理解，换做任何一个被丈夫无情抛弃的女人都会如此。但是，激愤不能解决问题。

一代明君，的确有过人之处。

刘真感觉到丈夫传递过来的情感，心里很是矛盾。从理论上说，不管燕人杰如何，他们之间已经成了过去。现在他们各自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有了自己的生活，唯一的纽带只是唐飞。但是，如果燕人杰真的是以牺牲自我为代价，那自己又该如何看他？

众人心里、眼里都在渴望，都渴望唐飞不要停下来，尽快解开燕人杰隐藏了十七年的秘密。

“诸位，还是我来说吧！”

众人循声望去，太子陈江站了起来。

年纪大点的人，都知道陈江和燕人杰当年是至交好友，但也知道他俩后来几乎形同路人。

他知道燕人杰的秘密？不可能吧？

“诸位，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不错，我和人杰兄多年未亲近，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变成这样。唐飞贤弟找到我时，我也很茫然。我受唐飞贤弟委托，主动请人杰兄过府一叙。谈话之间，他依然冷漠不愿深谈。但是，我不愿放弃，耐心劝解，并请出唐飞贤弟与他相见，他才终于吐露了真言。诸位，说真的，我当时震惊得说不出话，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这等奇特之事有这样大爱无私的父亲。唉，真的是太难为人杰兄了啊！”

你别停啊，继续说啊，真是急死人了。

可人家是太子，敢追着赶着他说吗？

呵呵，还是有人敢。

陈贤沉声道：“江儿，快说下去！”

陈飙更是不耐烦，瞪着眼道：“你停下干嘛？快说快说！”

是狠人吧！

“是。当年人杰兄皇榜高中，急着还乡和家人团聚。正准备动身之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拦住了他。人杰兄不信神不信佛，撇开老道就要走。但是老道异常固执，坚决不让。人杰兄无奈，只好让老道坐下。老道也不啰嗦，直接道：‘按命理推算，你此生确实是大富大贵，然而你父子相克，你的儿子完全被你压制，终生将碌碌无为，甚至成为败家纨绔。你的家人在你光环笼罩下，也是平凡一生。’人杰兄虽然不信，可涉及到儿子前途命运，家人幸福，也不能不沉吟思索，便问老道可有破解之法。老道说：‘贫道找到你，自然有破解之法，但此法残酷无比，就看你愿不愿意。’得到人杰兄首肯后，老道直言说：‘虽然你们父子相克，但只要你远离儿子，让他自由发展，不但他日后的成就常人难及项背，你的妻子也会大富大贵一生，就是朋友邻居也能沾光接福。但是在他成为人上之人之前，你必须与家人断绝一切往来，而且你的才华也将慢慢退去。如果你有一丝不忍或恻隐之举，或者向任何人告知这件事，你的儿子就会有性命之劫。’诸位，你们觉得荒唐吗？可笑吗？你们可以不信，但是人杰兄信了，而且咬牙答应了。在老道临走时，他恳请老道告知他何时才能与家人相认。老道说：‘十七年来生与死，家人团圆秉烛欢。’然后便飘然而去。”

这明显是一句偈语，意思是要经过十七年的生死磨难，方能换得家人团聚和谐美满。

那位老道何许人也，真的这么神吗？燕人杰讲的，仅仅是他一面之词，可信吗？但是十七年过去，老道的话还真应验了，这又如何解释？

唐飞朝陈江拱拱手，迎着众人仍有疑惑的眼光，从银色唐装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

纸已经发黄。

“我可以告诉你们，父亲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因为这位老道，就是我的神仙师傅。这封信，就是他留给父亲，作为我们一家人冰释误会的凭证。”

唐飞的神奇，皆源于他有一个神奇的师傅，一个世外高人。

信，立即传到陈贤、慕容远志等人手中。

清楚了，全都清楚了！

所有的谜团，全都解开了！

所有人的眼光，全都投向燕人杰，感动、赞叹、钦佩、敬重、怜悯……有的人摇头叹息，有的人低头啜泣，有的更是泪流满面。

为了儿子，为了家人，他将自己的才华无私埋葬，他默默忍受着残酷的心理折磨，更耗费了十七年大好的人生，这是一位多么崇高多么伟大的父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