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千转百回】第18节(1 / 1)

扫冢赋 夫苏 2907 字 2014-10-24

“他是出了名的善心人,医术十分了得……”阿金给大弟详详细细的介绍了苏仙,大弟听得烦了,便吩咐诸人都出去,他要单独和从众说说话。兄弟们因为臭的呛鼻,已迫不及待地离开房间,倒是阿金显得狐疑,频频回头看大弟要干些什么,直到看不见。见他们都出去了,大弟用怨恨的眼神望着从众,怒斥:“弄得这里臭气熏天,你就这么无能?”

可从众哪里能回话?大弟转过身去打开窗户,把眼泪都咽了回去。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压着从众的烟杆,不知是谁把它放在了窗台边。大弟拿了烟杆,塞了烟叶,此时发现有杂质,便又用口中的牙签剔掉烟叶梗,这才点燃。坐到从众床头,心事重重地大口吸烟,把烟雾尽量吞入腹中,顿一下,尽情释放。头顶上的瓦片鳞次栉比,其间一两片被青苔吞噬,格格不入。大弟心想从众阿娘的病就像青苔一样,从一两片砖瓦开始逐步蔓延,慢慢的就病入膏肓了。而从众则是顶梁柱,一旦跌倒,整个家就塌了。当年他被抓去流放的时候,在十里亭对从众说:我无家室,可以放肆,但你不行,凡事要忍。要是官府要问罪于你,你就把责任推在我身上。可从众心里装的都是揄扬大义,从来没有出卖过兄弟。虽然他们穷,但一群兄弟有吃吃,有喝喝,嬉皮玩乐,不虚伪、不势利,真是快活极了。每每念此,大弟都忍不住泪水。

不知是否心灵感应,此时,从众竟然清醒了!只见他面无表情,狠狠地盯着大弟。兄弟心,兄弟意,一个眼神就能领会。大弟面不改色,看着他略为干燥的嘴唇,问:“是谁?”

他吞吐缓慢,但字字清晰地说:“民团关边楚。”

一轮日月映一池祸水,闻言,大弟抬脚便走。待阿金回房时,只见从众已经能够下床了,她怔了许久许久。看到从众要捡掉在地上的烟杆,但身体僵硬,行动相当不便。阿金赶紧说:“我来,你别乱动。”然后扶他上床,静静地为他点烟,一直没有说话,只用余光瞄他。从众自言自语道:“连抽烟都要别人帮忙,我看,我真是没用。”

阿金听到这句话语,不禁流泪。带点娇气地埋怨:“我是你老婆,不是别人。”

闻言,从众不再言语。

此后几日,从众吃了灵芝汤,身体恢复的很快。但他今日显得很郁闷,阿金突然不知所踪,怎么喊都不见来。到了吃饭时间,从众只好勉强煮点东西先喂阿娘吃了,自己再吃。

从众觉得,家里的那些破碗也是盛气凌人的。扒饭时好几次刮到缺口,嘴巴出了些血。干脆不吃了,闷闷不乐地猛抽烟。想想阿金真是不靠谱,明知家里俩人都有病在身,也不细心照顾一下。不过这么多年夫妻,从众倒是明白阿金不是刺绣剥丝的小心人。有一年过年,家里瓜子买多了,吃不完又不舍得送人,阿金就留着自己吃。可他没有耐心一个一个去嗑,结果一把一把送入嘴里,连壳带仁都嚼了。

真是哭笑不得,从众摇摇头,拖着虚弱的身子去找欧家安。

阿金的胞弟欧家安当属英雄出少年,声望极高。方年二一,在本县三都一带组织起民团,并加以训练。到如今,他的民团既壮大又精良,让许多贼寇闻风丧胆。他与苏团练的不同之处,是拥有一支水师,能水陆并驱与敌鏖战。但目前土匪只是陆上攻击,没有能够组织起形成战斗力的水面进攻,所以欧团练的任务是保证内城的安全与防止土匪从水面渗透。

且说从众以为阿金会在欧家安家里,谁知道不在。欧家安劝他留下吃午饭,弄点好东西给他补补身子,但他不从。因为心里总有些不安,但说不出个所以然。

看着从众匆匆离去,欧团练不知道他在着急什么?也没有多想,只顾找石家鉴抽大烟去了。而盲目走在大街上的从众,正疑惑着苏仙为什么要救自己?日后两人要是碰面,那绝对是尴尬万分。忽然想起自己的光头,从众十分难堪,用手捂住后脑勺,懊悔出门时没戴帽子。本来鼻青脸肿的走在街上就已经是异类了,加上没了辫子,更觉耻辱。

“哈哈哈,看看这契弟!”

听闻这句话,从众本不在意,低着头只顾走,因为市井上从不乏辱骂声。

“契弟别走那么快呀!让我笑一笑。”那声音直奔过来,从众脸有愠怒,站定回头一看,又是胡番薯!他笑着又添了句:“契弟不走了!哈哈,瞧他这幅模样!”

胡番薯的眼神和言语都充满了挑衅的味道,从众不免燥火上升,指着胡番薯训斥道:“人虽疯,说话却不疯!我与你无冤无仇,笑我何故?顾好你的小命!”

“笑笑你而已,何必与我怄气?契弟!哈哈哈!”胡番薯又是一阵冲天狂笑,彻底撩起了从众的脾气。他直冲上来,义正言辞地问:“你说谁是你契弟?”

虽然心里头清楚明了他是个疯子,不懂得掂量轻重,但从众实在火大,只要他敢说出那句话,必然动手。殊不知胡番薯就是那么不识趣,冲口而出:“你呀,还能有谁?”

从众没有丝毫的讶异,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搧去,力道极大,打得胡番薯四肢朝天,翻倒在地,很是滑稽。从众耻笑着他,举起桌子,正要砸他。他却又开口:“我笑笑你,你笑笑我,有什么,打我作甚?”“我打你,显得我也疯!”从众豁然开朗,息事宁人,大步离去。再回头时,围观的人群已经遮掩了视线,从众看不到倒在地上的胡番薯,只听见声音:“你打我,你笑我,我也笑你,骂你,还要盼着你死,等着你死!”

从众不想理他,因为心里头念着另一个疯子——阿金。

今日不见阿金,他总是忡忡不安。

经年不散的夫妻,虽说不上心有灵犀,但也能在一些不常的氛围中觉察出异样。从众这头的担忧并不是无中生有,阿金那头确实有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