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眼，他眺望着对面江岸的大山，想起自己有无官职根本就无关紧要。只要有钱，就能调配军队，就能壮大自己，无须为官受气受束缚。突然，远方传来炮声。苏团练的右手神经反弹似的马上摸着佩刀，说：“我要走了。”

“别。你不在，正好看一下韦大牛的能力究竟如何。”

炮声正盛，几个小孩出现在城门楼下的江岸。

江波轻轻拍岸，揉起白昙花。孩子们不懂得欣赏，小心翼翼地绕过栓牛用的木桩，跨过碎石、瓦片，背着竹篓，卷着裤脚，撬开浅水湾里的石头。

原来在抓螃蟹。

螃蟹突然见到阳光，基本都吓懵了，纷纷束手就擒。就算是反应过来的螃蟹也跑不了多远，孩子们身手敏捷，动作熟练得根本不用防蟹钳，下手就能捉牢，且不被钳。见到一块大石头，孩子们知道这下面肯定藏了很多螃蟹，所以谁也不肯放过这块肥肉，便吵了起来，“是我先发现的”、“你已经得到很多了，让让弟弟妹妹不行吗？”等等什么说法都有。为了公平起见，他们决定划拳而择由谁去撬这块石头。一个孩子胜出了，可他没有这么大的力气扳翻石头，只好求援。

刚才的划拳显然是徒劳无功的。

大家伙合力，轻而易举地就能扳翻大石，只见螃蟹堆在一起。一见光，有部分螃蟹仓惶逃命。孩子们像是乱作一团，而其实分工已经很明确，螃蟹逃命的东、南、西、北方向都已被孩子们堵死，最终被一网打尽。

见状，苏仙开心一笑。本以为他们可以皆大欢喜地继续捉螃蟹，不曾料到刚才划拳赢了的孩子生起闷气，因为看到别人此番捉到的螃蟹都比他多。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凭什么你们比我多拿？顶多分予两、三只螃蟹作为酬劳嘛！其他孩子有的同意他的说法，愿意交出螃蟹，而有的见他不讲理，通通生出一张臭脸，斥道：“早知如此，就不帮你撬了。小气鬼！”

尿不到一壶去，道理也说不通，他们便扭打起来。从岸上打到水里，从水里又打到岸上，可笑极了。

苏仙的随从、护卫见状，纷纷大笑。

虽然孩子们都很熟水性，但这年月里战争太多了。炮弹落在江岸炸开一个又一个大陷坑。江水扑来，在陷坑里形成急流。人卷进漩涡后无论水性如何了得，大多沉入水里。孩子们的三脚猫水上功夫更是不值一提。苏仙由衷担心孩子，便骂：“笑甚？幸灾乐祸！”再看时，孩子们已经打得头破血流了。被打败的孩子只得退出战场，悉数上缴背篓里的螃蟹，站在水里哭泣。

一些孩子的竹篓被打翻在水，所捕获的螃蟹早就逃跑一空了。“哪怕是我们大人在利益面前也会像他们这样有争有吵的，一点也不可笑。我要去劝劝……”苏仙突然怔住，眼咕噜一转，然后像疯子一样狂笑，令守卫打开城门下到江岸劝架，又打开医药箱为受伤的孩子消炎止痛。

到这时，炮声已停歇了。石家鉴与韦大牛等人在望津亭上呼唤苏仙，苏仙便吩咐东叔接手，按照他的步骤给孩子们处理伤口，东叔先是胆怯不敢下手，但很快也就有模有样了。苏仙回到望津亭，见诸人都在场。

韦大牛很识相地对石枫、欧家安说：“两位，你们先说吧。”

“民船、商船正井然有序地通过江道，没有发生拥挤、阻塞的情况。我的士兵在盘查过往船只时得知一个信息。在古德县城上游与三江圩下游之间的河段某处，有源源不断运送壮丁的船只往返于江南、北岸。虽然没看到他们手里拿着武器，但其中必有端倪。”

石枫介绍说：“这个河段的江北岸正是全县武装团伙最密集的地域，实力也是最强的。”

“本县向来强邻环伺，此情况乍一听来，似是有人也要凑凑热闹，参与这场游戏！本来还不敢轻举妄动，但一得知发生地震后县城的城墙缺破了，这些豺狼虎豹就像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一般，从四面八方而来，蝇营狗苟，分切猪肉。其实地震时我就已预料到有此一天，只是当时不敢过多想象。但不管这些人是什么底细，只要来了，就算是阎王爷我也要和他练练手。”说完，苏仙问韦大牛：“你呢？你唱的是哪一出？”

“老板，我是来报喜的！我冲锋陷阵，旗开得胜，一击即溃黄兴！原来这个黄兴不断吸纳散兵游勇与壮丁，部队已经增加到两千人了。但我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将他打回原形。占领了他前两天才建造起来的阵地，还被我打得后撤了十里地。土匪喽啰伤亡的数量比地震中死难的百姓还多。看，那边的人头是我亲自斩获的。”

不是报喜，是邀功的成分多一些吧？苏仙寻向一看，角落里确实堆积起了“人头山”，血水汇成细流流向低处。可想而知韦大牛顶着个大肚腩拿刀在敌阵中砍杀的情景。但他身上的血腥味并不浓烈，反而是冲口而出的柑橘味比较熏人。苏仙拿起他的手一看，指甲底全发黄，问：“十一少，韦团练！你刚才是打人仗还是打柑橘仗？”

“嘿嘿。收兵回营时看到地里有好多柑橘，都快要烂了。所以让兄弟们摘些来吃，大概有十二大筐，老板要吃吗？”

“那是百姓因战乱不敢出关采摘的农产！以后要铭记，凡是百姓的农产、物品，无论如何都不要碰，哪怕会烂掉！更不要拿人头来报功，我们都怕晦气。再有！你和苏团练、关副团都在这里，前线谁在指挥？谁让你私自回城的？要传达战况，自有传令兵！无令不得擅离职守。所谓破船也有三斤钉，搞不好黄兴马上就杀个回马枪。快点回去。”

“不是吩咐我要时常回来述职吗？你说你……真是文官动动嘴，武官跑断腿。我现在就回去。”迎面泼来一盆冷水，韦大牛只好讪讪地回军营、各部将也都一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