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悔之晚矣。

东叔捕捉到苏仙的脸上闪过的一丝懊恼，跟着他出到地堂，道：“亲事临近，战事吃紧，这个时候对花妹儿动了心，实在是不宜。况且她已经走了，想必再也找不到她了，少爷就把她忘了吧。若是有缘，迟早会见，不必沮丧。至于她是不是匪，不重要。因为就算是，少爷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东叔哪是仆人？俨然一副军师智囊的模样。因他长期跟随苏仙出入，负责其生活起居和人身安全，管家一职已有他人替代。东叔也不为自己打拼这么多年才混到的管家位置被他人抢去而感到可惜，因为连苏仙都说以他的才干屈在家里做管家实在是浪费，不如像文智长一样给苏仙出谋划策。

“我师傅呢？”

“文道长去了知县府邸作客。”

闻言，苏仙也不太在意。因为这两个老东西初相识便如故知，抽起大烟来什么话题都起劲。而最近几天，文智长总在苏仙耳边吹风，劝他不要再考虑议和之事，现在苏仙正犹豫是否组织反攻，夺回至关重要的谷山炮台时，他却不在身边，转而询问东叔的意见。东叔说：“尽管少爷早有防备未知的危险，增兵谷山炮台，但仍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又根据今朝的炮声和战局，可想而知许日一的实力，企图从他手里夺回谷山炮台恐怕是徒劳无功的；就算侥幸夺回，也无补于事，因为防不住，迟早再丢。与其反复争夺，不如另寻他法。”

“你现在怎么能说会道了？你以前可是蛮不讲理的。”

“跟得少爷多，学坏了。”

“这哪是坏处？我再问问你，你也知道现在大家对和谈的意见莫衷一是，你持什么态度？”

“少爷不想和谈，我就不支持和谈。”

“可笑，和谈的意见是我提出来的，你怎么说我不想和谈？”

“因为英**舰的介入是和谈的最大资本，少爷不会笨到连这点都没想到。当少爷放走它时表露出的是对它言而无信的恼怒，而不是对和谈的担忧。而且投降、求和是下策，在举棋不定的时候才会考虑，可少爷这两天睡得挺安心的，该是有应对之策吧。具体是怎么应对，恕我猜不出来。”

“苏阿东，我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其实我刚想找欧团练说清我的想法，看来要先与你谈一谈了。”

纵然苏仙有钱，也难以在如此环境局势之下、在花宫英攻破城池之前将民团发展至相等的规模，所谓的议和无非是给石家鉴施压的一种伎俩而已，目的是让他允许石枫出兵助战。加之欧团练因家乡沦陷而军心涣散一事如神来之笔般对行动十分有利，让苏仙提早进入了角色。如今除苏仲琛之外，无人知晓苏仙想怎么干。所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如果条件比你优越的敌人要进攻你，你再好的防守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敌人会在运动中扯开你的防线，使你无法兼顾得来，继而想方设法打败你，就像西方的足球赛事一样。之前，关外活动的黄兴就像是一根木棍，在面对苏仙这块坚固的石头时，就算付出被磨成木屑的代价也只是能蹭掉对方一层皮而已，根本就捅不穿；但当花宫英出现后，苏仙就成了木板，而花宫英则像一根石棍，轻而易举就能捅破木板，甚至能砸碎。木板要想反击石头，首先要使石棍不再滚动，然后包围它，以水分风化它，继而吃掉它，让它腐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当作营养一般吸收了。苏仙早已觉悟这些道理，具体的作战方案早在看见小孩捕蟹时就已决定。

“不是说知县和知府为了不受贬职才故意隐瞒战情的吗？若是请出石大人的官兵，岂不是穿煲露陷了？所以要少爷替他们承担责任、挡枪口。”

“只要石家鉴说服了石枫，一文一武还不好糊弄上司？”

“我听说石大人的官兵实力很强，一旦出战就能直接击溃对手，根本就不需要想什么对策，但坏处是他会漫天要价，也许知县的顾虑在此。”

“不在此！石家鉴老谋深算，不断同意编合未成为匪类的民团抗击已变成匪类的民团，让我们自相残杀。他却始终不出官兵，把石枫留在身边作不时之需，以在最后坐收渔人之利。更有甚者，企图全吃了县城周边的民团，然后解除县城长久以来朝不保夕的危机，向上邀功。想不到吧？我想到了。所以我继续生存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土匪一网打尽，让自己一劳永逸、一战成名，使石家鉴的诡计落空。所以我要作出想退缩的假象逼石家鉴发官兵助我，而不是打歪主意。”

东叔先是一阵惊讶，然后质疑地问：“这是少爷的一面之词吧？”

“这种以彼制彼的手段在官场里显而易见！”苏仙一挑眉，阴风怪气地补了一句：“最近我不是经常给石枫、罗伟送礼吗？

“老表大老板！”韦大牛不仅满脸污垢，更没换下又红又黏又腥臭的血衣，一看就知道是刚从战场上偷溜回来的。如今，他一星期内全歼土匪的承诺已经变得遥不可及。但也不能怪他。苏仙不知不觉与东叔交谈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谈及如何作战，且有韦大牛在场，不便多言。他不等苏仙回话，张嘴就说：“幸亏关副团讲义气啊，鞍前马后地帮助我！不然老板你现在就看不到我了！那个欧家安怎么不来救我？他就盼我死？我损失惨重，他却毫发无损，老板要一视同仁，可得说说他。”

“没有这回事，韦老板休要小题大做。而且你我的称呼要改一改，从今往后我叫你韦团练，你叫我巡检大人。战况怎么样？”

“说真的，我都不拿正眼看一下这伙土匪……”韦大牛很是激动，说到“匪”字时一不小心喷了口水，便急着擦去。苏仙心想，不是不屑拿正眼瞧人家，而是不敢看吧？他又说：“他们根本就打不出一次像样的冲锋来，我在战场嗜血就吓得他们哆嗦。只是自从李俊铭参战之后，黄兴就再也不耍小聪明了，一个劲儿地狂轰滥炸，炸得我都不敢抬头啊！他们也不打阵地战，总是先炮击，然后躲在弹幕后的小喽啰就摸上来了。久而久之，形成了炮声一停我们就抬起头来，冲进黑烟里什么都看不到，反正就是抡刀砍。唉，吃一堑长一智，土匪也学聪明了，炮击第一轮后再也不冲锋了，等我们冲进黑烟里挥刀砍空气时，他们就又发炮了。活活炸死我四员保甲。这还不算完，接下来我根本就猜不到土匪哪一次是虚晃一招，哪一次是是真的杀来。只好也是炮击，他们打一轮，我们也打一轮，绝不让他们靠近第一关闸口。但，进城搬了十八次弹药，我看库存量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