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认认真真地听着,甚至打开了笔记本,快速地记录着,这是一个老资格的导游传授给她的经验,每个导游都有自己的一套赚钱方法,这套方法平时都是自己压箱底的宝贝,就连筱雨的师傅都没有教过她的,此刻裴皖却毫无保留地贡献了出来,她自然得牢记在心,其他书友正在看:。但是我也能看出来,她的眉头不时紧皱,似乎也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像裴皖说的那样做,四年的大学教育教会了她要善待自己的客人,要用忍辱负重去化解客人的刁难,尽管这样的方式一次次在现实中碰壁,那种深植心底的观点却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转变的。
“妹子,犯法的事咱不做,你放心,我教给你的都是合理合法的赚钱方法,导游也是人,也得活着,也得吃喝拉撒,也有基本的生活需求,光靠那点导服,你觉得能养活我们?上面天天想的是怎么对付导游,怎么平缓游客与导游之间的矛盾,却从来没想过怎么保障我们的基本生活,这本身就是件很不公平的事情。”
“等下你听我的,我告诉你,作为导游,你要想就靠那点导服活着根本就不现实,你也别想着什么名节不名节的,都做导游了,还讲什么名节?要脸就别要钱,要钱就别要脸!”裴皖优雅地将吸剩的烟蒂弹了出去,吐出了最后一口烟,拍了拍手,目光中满是不屑地看了一眼那些此刻下意识地捂住了钱包的游客们。
“谢谢你,裴姐!”筱雨也意识到了那些游客的戒备,不由得有些担忧,但还是诚恳地对裴皖说到。
“谢我干什么?”裴皖微微一笑:“要是没有你的话,这个团我可带不了。”她凑前了一步,低声在筱雨的耳边说道:“姐姐我根本就没有导游证。”
在筱雨惊愕的目光中,裴皖撇了撇嘴,“所以说,我根本不怕他们的投诉,走吧,上车。”
大家重又登上旅游巴士,只是这一次,车上的氛围一下子沉寂了下来,游客们看向裴皖的眼神中多了些戒备,多了些抵制,就连筱雨组织的活动,大家参与起来也是心不在焉,就连应该帮助导游活跃气氛的司机也眉头紧皱,根本无心搭理,筱雨干脆不再试图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坐到了一边,倒也乐得自在。
“又没有购物,你那么积极地调动他们的气氛有什么用呢?”裴皖嗤笑了一声:“努力没错,但也要找准目标,你非要把木梳卖给和尚,虽然不是没有可能,但市场太小了,有那个时间,你还不如问问市场,他们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裴皖去做营销工作的话,或许会是个人才,我不由得想到,但一阵倦意袭来,我不由自主地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的极不舒服,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感到浑身酸痛,像在梦中奔跑了许久一般。月光水银泻地般透过窗子投射进了车子里,将人们各色各样的睡容一一照亮,就连裴皖和筱雨也都在各自的座位上闭着眼睛沉睡。窗外不时有斑驳的树影一闪而过,却没有路灯的影子,为了赶上第二天早上的第一炷香,司机只能选择走夜路,但是很显然,这一趟,司机也并没有多少钱可赚,否则,走高速要比走这乡间小路快的多了。
我揉了揉发痛的脑袋,走到了司机的身边,“师傅,咱们到什么地方了?怎么不走高速啊?”
薛擎淡淡地瞟了我一眼,长时间的驾驶让他的目光都有些发直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车子坏过一次了,如果在高速上坏掉的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才叫麻烦呢。”他推开了驾驶室旁的一扇小窗,点上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我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窗外渐渐下起了一层白雾,视线不可控制地变得模糊起来,薛擎打开了雾灯,也只是勉强能看清车前几十米,车速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我厚着脸皮要了一支烟,和他一起吞云吐雾起来,顺便闲聊了几句,这才知道,他本来是跑公交线路的司机,后来因为出了点事,被公司辞退,不得已才选择了做旅游巴士的司机,不过,这条线他也是第一次跑,以前,他只在市内跑过几条一日游的线路。
我们聊得正欢,薛擎突然毫无预兆地猛踩了一脚刹车,猝不及防的我猛地向前扑出,险些直接撞击在风挡玻璃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让车子上的其他人从睡梦中惊醒,直到看到车子依旧在薛擎的控制下缓缓前行,这才不满地嘟囔了几句,侧了个身,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再次闭上了眼睛。
我却不由得一阵阵后怕,不是因为我险些飞出车子,而是车子刚刚开过的地方,我并没有看到任何会引起司机急刹车的东西,好看的小说:。
“师傅,没事吧?”我略有些紧张地问到。
“没事。”薛擎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大概开了太长时间的车,眼花了。”
我微微皱了皱眉,他的神色可没有他的言语那么轻松,显然他依然沉浸在某种震惊之中。
夜里开车,最忌讳的就是眼前出现幻觉,本身视线就不好,司机的反应也会大大降低,所以夜里发生车祸的话往往都是重大车祸,而熬夜开车的司机,又是最容易出现幻觉的一类人群,何况我们现在所走的还是乡间小路,自古以来,这就是怪事频发的地方。
在我的家乡就流传着一个红石崖的传说,据说我父亲当年还亲身经历过,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已经是半夜时分,他在朋友家喝完酒出来,走到一个叫红石崖的地方,一时内急,便停下来小解,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问道:“哥们,借个火!”
醉的晕晕乎乎的父亲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口答道:“我不吸烟啊!”
等他小解完,回头再去看的时候,却哪还有那人的影子?只有夜风徐徐吹过,让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一瞬间,老人讲的那些鬼怪志异如潮水般涌上了他的脑海,吓得他连自行车都上不去了,只好推着车子向前急走。
“哥们,有火吗?”父亲走的正急,肩膀却又被人拍了一下,还是那个声音,这一次,父亲没敢答话,他只感到脊背阵阵发凉,浑身的毛孔都紧缩了起来,汗毛一根根竖起,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牙齿撞击在一起的声音,下意识地,他“妈呀”一声扔掉了自行车,疯了一般向前跑去,好在,前方不远,就是我二姑家所在的村子,临近村子,阵阵狗吠声响起,他才感到浑身一松,一股暖流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没有再赶夜路,就在二姑家借宿了一夜,当二姑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是阵阵后怕,听她说,幸好父亲后来没有搭理那个人,要不然,就不知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件事情的真假我并不知道,那发生在三十多年前,那时父亲还年轻,他酗酒,一天三顿的喝,或许,那只是他醉酒之后的幻觉而已。
我推醒了副驾驶位置上的筱雨,让她到我的座位上好好休息,而我则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车前,生怕错过了什么,可就算是这样,在我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情况下,薛擎又毫无预兆地来了一次急刹车,脸色也比刚才更难看了。
“师傅,真的没事吗?”我皱着眉头问到。
“没事,没事,该死的野狗,大晚上不睡觉,到处乱逛什么啊!”薛擎摆了摆手,骂骂咧咧地说到,继续开车前行。
听到他这句话,我的脸色也变了,“师傅,等下再看到野狗,你不要刹车,直接冲过去!”我无比严肃地说到。
薛擎愣愣地看了我一眼,蓦然间明白了什么,沉重地点了点头,此刻,我们都很清楚,很有可能,我们遇上了乡下人常说的动物灵,而且是惨死在车下的动物灵。
在经常跑夜路的司机口中,流传着这样的一个禁忌,经常会有一些动物突然间出现在车前,因司机刹车不及,成了轮下的亡魂,这些亡魂游荡在路上,每当有相似的车辆出现,便会纠缠不休,一旦招惹上了这种动物灵,不到天亮,它们是不会离去的。所以,遇到这种情况,要么跟它耗着,耗到它主动离开;要么,就是在遇到动物灵的时候,不要做任何的犹豫,一脚油门冲过去,你的魄力比它强,它自然就不敢招惹了,只是,人们很难辨认出现在车前的究竟是动物灵还是真实的动物,大部分司机都只能跟它们干耗着。
显然,我们是耗不起的,时间已经耽误了很多,只能采取大部分司机都不愿意选择的方案。
是否再次遇到了薛擎口中的那条野狗我不知道,总之在这之后车子再也没有停下来过,一口气开到了裴皖指定的景区门口,只是司机已经满头大汗了,好看的小说:。
“终于到了,几点了?”筱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娇憨地问到。
“五点!”我看了一眼表,“下车活动一下,抓紧爬山,这里都没有其它的游客,这第一炷香肯定要在我们这群人中产生了。”
我笑着第一个下了车,然而一下车我就傻眼了,眼前的这个景区破败不堪,门脸极小,远远望去,只有几座矮小的像是寺庙一样的房子,香火旺盛的老母圣地,竟然就长成这样,这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
“裴导,这是哪啊?好像不是青岩寺啊?”随我下车的游客们也发现了异常,纷纷问到。
“这里当然不是青岩寺,这里是医巫闾山的一个小景区,按规定,要到青岩寺,就得先到这里,大家想想看,每个人才花了两百块钱,其中还有七十要请香用,我们社里一分钱挣不到不说,还要再往里搭钱,我们也是做生意的,也要活着,总不能让我们义务奉献吧?”裴皖一脸无所谓地说到。
“这怎么行?裴导,你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们要是在这个景区逛完了,到青岩寺得几点了?”游客们积蓄了一路的怨言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就是,本来咱们在路上就耽误了挺多时间了,再在这浪费时间,还能赶上头柱香吗?”
“之前的协议里也没说要先到这个景区啊,协议里也没有这个景区,现在却给我们加了景点,这笔钱怎么算?我们参加这个团,是去参拜老母的,可不是到这里来游山玩水的。”
筱雨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神色复杂地看着裴皖,她之前也没有接到先到医巫闾山景点的任务,行程单上写的很清楚,就是直接到青岩寺,而旅游途中擅自更改行程,就算是全体游客都签字同意,旅游局也不会承认的,这样做的后果,比被游客投诉还要惨。
这一点,裴皖应该很清楚,不久之前,她还教育过筱雨千万不要擅自加景点,可现在她自己却又明知故犯。
“裴姐,这好像,不太对啊!”筱雨皱眉问到,“这不是在欺诈游客吗?”
“哼,有什么不对?不这样我们怎么挣钱?”裴皖冷笑着说到,“今天他们要是不进这个景区,就别想去青岩寺!”
“这不行,这样的话,我们会被投诉的!”筱雨收起了对裴皖的崇拜,冷冷地说到,“到时候你自然可以拍拍屁股走了,这个团的导游挂的可是我的名字,这个损失我承担不起。”说着,她转身走向了正聚在一起准备发难的游客们。
“对不起,对不起,各位,请大家先上车,我们现在就出发赶往去青岩寺,真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带这样的参拜团,我并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说法,但是我向大家保证,只要我还在这个团上,就不会擅自给大家加点,也不会要求大家购物!”筱雨连连鞠躬道歉,掷地有声地说到。
“筱雨,唉!”裴皖轻轻地叹了口气,“筱雨,你不觉得你并不适合这个行业吗?你心太软,无法掌控游客,只能被他们掌控,这样的话,你怎么可能挣钱?”
说完,她不再理会愣住了的筱雨,转身上了车,戴上了耳塞。
她的话却让我一愣,身为入行多年的导游,之前的表现不可谓不精明,可在此刻,却说出了这样让所有游客都受伤的话,做出了让所有游客都都反感的事,这样的一幕让我觉得异常的熟悉,这和报纸上报道的那个黑旅行团简直如出一辙,搞不好,裴皖就是那个失踪了的导游。
我不无担忧地看了一眼焦急万分的筱雨,难道说她好不容易接到的复出第一团,就这样成为了她导游生涯中的一个污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