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凤翔镇节帅府后宅,被黄巢惦记的凤翔陇右节度使郑畋正在闭目养神,几个武将打扮的人围坐在侧。
“大人,贼寇肆虐州府,将士群情激奋,若不出战恐生祸端!”一个年轻的武将大胆进言,不似他人拘谨不敢言。
郑畋不语,浅尝杯中残茶,环视围坐众人。众人局促不安,皆有愧色。忽有一人愤慨疾呼:“我等本为朝廷罪人,今得节帅保全,将士得食战马得料,正当为国效力奋勇杀贼,岂可安坐席榻望敌自败耶!”那将生的十分猥琐不似好人,一番堂堂之言却说的众人羞愧难当。
“宋将军不必如此,且安坐。”郑畋摆了摆手,示意那将坐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诸位都不是外人,既然能聚在这里共讨黄贼便都是大唐的忠臣。上阵厮杀奉还天子还需诸位出力,立了功朝廷自然有赏,莫要为了前事惶恐不安。”
在座的这些都不是凤翔军的将士,乃是奉了郑畋的讨贼檄文聚在此处大小节镇。原本他们都是给长安天子奉过了降表,怎奈长安那边不但没有粮米支应反倒勒索无度,收粮抓兵没有尽头。这些小镇节度带兵军头们不敢对长安撕破脸,可也怕手下的将士哗变学那王重荣,驱逐了他们自立节度。
“节帅,黄贼的兵已然肆虐凤翔州县,再不出兵只怕军心难稳!”那个年轻的武将犹豫的再次进言,只是说的语气委婉了些。
“诸位的兵可还安稳?”郑畋也不理他,反倒问起了在座的大小节度。
“安稳!安稳!”几个兵微将寡的军头慌不跌的应道:“承蒙节帅支应粮草,将士们都吃的饱穿的暖,无人敢无事生非。”
郑畋看了看那年轻小将,那小将急道:“他们是外镇的兵,凤翔的兵都是凤翔子弟。现在凤翔百姓饱受凌虐,大人又不出战,缩在这凤翔城内,军营里早已怨声载道。怨大人不爱百姓,任由地方糜烂,畏敌如虎!”说道最后,那将声音越来越小,说一个统领万军的将军畏敌如虎,若是遇到脾气暴躁的只怕当即都要被赶出去打板子了。
“这个郑畋可真是畏敌如虎!”十二趴在徐然身上,手指在身下人的胸口画着圈圈说道:“陛下的大军都进了凤翔境内,且不说凤翔镇兵一个也未见到,就是乡勇土团也不曾碰见一个,这个郑畋莫不是真的是个书生,只敢把兵聚在城里自保?”
“十八岁考中进士怎是蠢人?此人虽是门阀大家出身,仕途却是颇为蹉跎。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你说他是个书生?只怕你被他吞了还不自知!”徐然回想起老驸马都尉对郑畋的评价,当时如果朝廷采纳了他招安黄巢的建议,只怕现在黄巢的坟头都要长草了。
“那是为何?缩在凤翔与我军决战?”十二不解,她早已知晓如今的凤翔大军云集,可缩在城里等着人家打上门总不是个好办法,起码城外百姓只能任人宰割。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总不能捎自家的粮!”徐然懒得再想,都是这天杀的粮草,黄巢再不出击可真是要饿死在长安城了。若不是缺粮,只怕李唐的大军早就杀奔到了长安城下。
“缺粮啊!”跟着徐然转战大半个天下的十二也是有些明白了,自家的男人似乎一直在为了吃的奔波,很少为打仗争功去伤脑筋。
“皇帝尚不差饿兵,更何况我这小小的凤翔节度使!”郑畋摇了摇头,对着那小将说道:“你虽新来这里,却是一直在主事粮草,城里有粮几何你岂不知?大军安坐城中还好,若是引兵在野,民夫运粮人吃马嚼,消耗几倍于常,府库岂可支应?”
那小将听了连上阵阵发红,可又不情愿的拱手告罪。
“世伯教训的是,愚也是被将士们抱怨的极了,未曾想到这些。”
“他郑畋若是畏敌如虎,也不敢杀了王晖以证心志。只是任由我军荼毒乡里,只怕还有另一番心意。”徐然笑着捏了捏十二的鼻子,坏笑着说道:“听说你还有几个妹妹长得如花似玉,反正离这里不远,捎个书信过去求她们过来,你也好有个伴!”
“去死!”十二掐了他一把,倒也没狠心下手,转而又思虑起来。
“塞北苦寒,莫说马匪盗贼横行,就是太平无事也难吃饱穿暖,若是能跟了你过几年富足日也是美事。”说罢她便面容羞涩钻进了被窝。
“妹妹没有,只有一个幼弟。”十二最后的话彻底打碎了某人的幻想。
“此间说我畏敌如虎,当日见了黄巢的使者他们怎么就不畏敌如虎了?”郑畋没好气的说道,那些日子他可是真病了,一方面是急火攻心伤了身体,另一方面也是被这些明哲保身没有忠孝信义的军头们气的。
“少跟那个李昌言行的太近,他是这里的地头蛇,说不定哪日便是另一个王重荣,万不可跟他交心。”
“世伯教训的是。”
郑畋看着这个晚辈后生,默然之间有些无力。在座的众人除了这个后生其余也都是些只顾自身富贵的地头蛇,若不是受不了黄巢的压榨他们是万不肯来到这里。
经历了安史之乱,大唐的藩镇各自为政不服号令。地方兵将只为本地,朝廷派去的节度也只能屈从下意。若是保卫地方这些兵将还能调遣的动,倘若出境作战则是百般推诿,没有厚赏利诱那是连城都不肯出。
“保天下清平,清平啊!”郑畋哀叹,当年立下的志向犹言在耳,如今却只能眼看着治下百姓惨遭屠戮,可笑的是他现在正在纵容贼寇屠戮百姓,意欲激发凤翔军的战意。
“今日之事莫与外人说。”颓废的老头挥了挥手赶走了众人。
睡梦中的徐然突然被一阵尖叫惊醒,猛摸一把身旁,空的!
心里一惊,抄起床头的直刀冲出屋外,只见一团黑影在地上蠕动,那喊声不是十二却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