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船主,陈光的房间自然也是船上最好的一间。不过说是最好,其实也就是床稍微大一点,比其他房间多了张桌子,桌子前的墙板上多开了扇小窗罢了。
陈光正坐在桌前,借着落日的余晖,拿着笔在日记本上写着什么,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陈光笔下不停,头也没回的说道:“进来。”
房门应声而开,盐田小六走了进来,对着陈光说道:“禀报殿下,那个武士已经醒过来了,请问是不是要让他过来见您?”
“醒过来了啊。”陈光放下手中的笔,回过头来,说道:“身体情况看起来怎么样?”
盐田小六道:“回殿下,那人看起来并无大碍,已经能够自己进食了。”
陈光皱了皱眉头,稍稍有些不悦的说道:“说了在外面要叫我少爷的,怎么还殿下殿下的叫呢?”
“属下疏忽。”盐田小六立刻跪了下来,“请殿下,哦不,是请少爷责罚。”
看到盐田小六这么大反应,陈光也是有些好笑,说道:“责罚倒是犯不上,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谢过少爷。”盐田小六接着问到:“那现在是不是要带那个武士过来见您呢?”
陈光想了想,回道:“不用这么急,等他吃完东西后,将他带到船舱内的厅子就可以了。”
盐田小六回了一声“是”之后就退下了。
…………
十几分钟后,盐田小六带着吃过了的平冈久信来到了船舱内的厅子。这时,陈光已经在厅子里面候着了。
看到盐田小六将自己带到这里,然后便恭敬的退到一旁。平冈久信也就知道了,眼前坐在桌子边上的那个年轻男人就是这船上的主事人,于是朝着陈光鞠了一躬,说道:“吾,平冈久信,十分感谢阁下的救命之恩。”
“你叫平冈久信?”陈光问到:“你是哪里的武士?属于哪家门下?”
“吾是……”平冈久信正打算自报家门的时候,想到如今自己的家族已经被岛津家诛杀一空,家名算是已经被抹去,于是强忍着悲愤回到:“在下只是一名浪人武士而已,并无效力的对象。”
“是吗?”陈光看着平冈久信有些闪躲的目光,知道他肯定有所隐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接着问到:“那你怎么会昏迷在海滩上的呢?”
“这个……”
平冈久信正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编个故事搪塞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有个船员匆匆的跑了进来。
这个匆匆跑进来的船员正是陈光的另一个助手谷满仓,只见谷满仓进到厅内,对着坐上的陈光抱拳禀报说:“报告少爷,海岸上发现一群带着武器的武士和足轻,正朝着我们这边靠近。”
听到谷满仓报告的消息,陈光也顾不上听平冈久信的回答,抛下厅子里的人直接出去到甲板上。
如谷满仓所言,暮色里,通过望远镜陈光看到,一群带着武器的人正从远处走来,这群人之中,有几个是作武士装扮,剩下的则都是足轻装扮,人数大约有四五十人。
陈光还看到这群人里面还有人举着一面旗子,旗子上面印有图案,图案是一个黑色的圆圈,圆圈中间是一个黑色的十字。陈光刚好认得这个图案,这分明就是岛津家的家纹。
陈光目前所在的地方是在大隅国的根占地区,在陈光的印象里,这个地区在这个时候应该还不是岛津家的地盘才对啊,怎么会出现岛津家的军队呢?陈光有些疑惑。
疑惑归疑惑,虽说岛津家早就已经被陈光列为未来需要面对的对手之一,但是眼下双方之间还没有过半点过节,陈光也没必要害怕他们会对自己怎样,于是准备吩咐手下以航海商人的身份过去交涉,看看岛津家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算这里是对方的地盘的话,也好争取让对方同意自己的商船暂时停靠这里修理。
这时跟着出来到甲板上的平冈久信也是第一时间的发现了来的是岛津家的军队,看到陈光打算派人过去交涉,平冈久信赶紧拦住了陈光,说到:“是岛津家的军队,来者不善,阁下最好是马上开船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陈光问到:“我和岛津家又没什么过节。”
看到陈光似乎没打算听自己的,平冈久信也是有些急了,脱口说道:“他们是冲着在下来的,若是被他们发现吾在阁下的船上,恐怕阁下也要受到牵连,所以阁下最好还是赶紧离开。”
陈光止住了正准备下船过去交涉的手下,有些玩味的看着平冈久信,并没有说话。
看到陈光似乎没有想要离开的打算,还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平冈久信以为陈光是想要将自己交出去,不禁又急又气。脑子里想着要如何应对这个场面。
平冈久信想要挟持陈光逼迫对方下令开船离开,但是以他目前的身体状态,别说是动武了,就连刚刚从厅子里跑出来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挟持陈光肯定是做不到的。同时又想到自己本来就是陈光救的,如今就算陈光将自己交出去也是无可厚非,于是不由得有些泄气。
平冈久信叹了口气,说道:“也是,为了在下区区一个浪人武士,阁下实在没有必要冒着得罪岛津家的危险,一会他们过来,把我交出去就是了,在下保证不会牵连到阁下,也算是报答阁下的救命之恩了。”
听到平冈久信这带有些激将成分的发言,陈光哈哈一笑,豪气的说道:“区区一个岛津家,得罪了又如何?”
平冈久信闻言,又是重新燃起了希望,开口问到:“那阁下刚刚是?”
“我刚刚只是在奇怪岛津家的军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已。”陈光说道:“既然久信君已经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了,马上开船也是没问题的,不过对于久信君的故事,我可是很有兴趣的喔。”
随着陈光的一声令下,船员们马上行动了起来,很快的,船锚收回,船帆升起,商船迎着将要落尽的夕阳,朝着大海再次启航。
虽说商船的损伤尚未完全修好,不过对于短期内的航行暂时还够不上什么影响,只需要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停靠一下,将其修理完毕就行了。
重启回到大海上的商船船舱的厅子里,平冈久信正在将自己的故事对陈光和盘托出。
“纳尼!你说肝付兼续降了岛津家?”听到平冈久信说到肝付兼续宣布向岛津家臣服的时候,陈光激动的叫了起来,“你确定你没有说错?”
平冈久信有些奇怪陈光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也还是点了点头,回答道:“在下绝无说谎,若不是主公、不、若不是肝付兼续降了岛津家,在下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平冈久信继续讲着他的故事,陈光面无表情的听着,可是心中却像是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闹哪样啊?肝付兼续怎么就降了岛津贵久了呢?大隅国怎么这么早就成了岛津家的地盘的了?陈光清楚的记得,肝付兼续和岛津贵久之间的正式冲突是要等到十年后1561年,在此之前双方应该都是表面上保持着相安无事的态势才对啊,这其中到底有哪里出了问题啊?难道是自己学的历史记载不全,肝付家在和岛津家正式开战之前有暂时假装臣服过对方一段时间?
待到平冈久信讲完了自己的遭遇之后,陈光又问了他一些问题,例如肝付兼续是不是娶了岛津忠良的长女阿南为正氏,肝付兼续是不是将自己的妹妹嫁给岛津贵久之类的,平冈久信都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从平冈久信口里给出的答案得知这些都和自己所了解的历史相同之后,陈光总算是稍稍安心了一点,暂时将之前的震惊放到一边,对平冈久信问到:“那你接下来是做什么打算的呢?”
平冈久信想了一下,答道:“久信承蒙阁下所救,本当筹以重谢,只可惜久信如今身无分文,实在是无以为报……若阁下不嫌弃的话,久信愿隐去姓名,留在阁下身旁当三年护卫,以报阁下的活命之恩。”
陈光没有搭腔,只是看着平冈久信,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到陈光没有反应,平冈久信接着说道:“久信自负有些武勇,若是由在下来当阁下护卫的话,即便阁下遭到十数人的围攻,吾也定当能够护得阁下安全脱离。”
听到平冈久信信心满满的言语,陈光倒是有些想要让平冈久信现场演示一番,看看是不是真如所说的那么猛,不过想想有些不是时候,只能作罢,于是又问到:“久信君能够从岛津家军队的围攻中突围而出,武勇自是非常出色,能够让久信君作为我的护卫自是极好,但是为什么要定个三年之期呢?或者说,三年期满之后,久信君又是作何打算的呢?”
平冈久信信誓旦旦的回到:“岛津家之于久信,前有杀父之仇,后又灭族之痛,如此大仇,焉能不报!只是如今久信承蒙阁下所救,又无以为报,因此久信打算用给阁下当三年护卫来还得一些恩情,待三年之后,久信自当再去找岛津家报此大仇。”
陈光反问:“有仇必报方为男人本色,但是依你之前所言,岛津家如今已经拥有了萨摩大隅两国地盘,按照这样发展下去,三年之后,就凭你自己一人,拿什么来报此大仇呢?”
被陈光的这一盆冷水砸下,平冈久信也意识到了以自己一人的实力,想要报此大仇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还是咬牙说道:“到时候,即便无法报得此仇,能够以身徇死也总好过苟活人间。”
“混账!”陈光忽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平冈久信被陈光这一下吓了一跳,然后便听到陈光接着说道:“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是要有所当但,你身负如此血海深仇,若是到时候真的选择那样过去送死,你以为那样很了不起?很壮烈?告诉你,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那就只能证明你对自己的报仇毫无指望,只想以死来作为解脱,只能证明你!平冈久信!是!个!懦!夫!”
陈光的这番毫不留情的话让平冈久信又是愤怒又是羞愧的,被戳中心思的他低下了头,有些无力的问到:“不那样的话,我又能怎么样呢?”
看到平冈久信的反应,陈光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换了一种语调,语重心长的说道:“光凭你一个人的话,想要报仇,多半是做不到的了。但是!你自己一个人做不到,并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
“别人?”平冈久信抬起了头,有些疑惑的问到。
“是的。”陈光点了点头,说道:“例如——我。如果我说,我不但能够帮你报此大仇,而且还能让你恢复家名,甚至是拥有自己的领地,你相信吗?”
平冈久信的暗淡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看着陈光的眼睛,发现陈光脸色如常,目光毫无闪烁的和他对视,一副心有成竹的模样,不像是在说大话的样子。
平冈久信还在想,你一介商人怎么敢方此豪言,忽然想到,之前自己刚刚醒过来,盐田小六给自己送食物时曾口误说了一句“我们殿下”之后才改口说的少爷,加上见到陈光之后,看到陈光周围的人对其都表现得十分恭敬的样子,而且陈光本人身上的气质也不像是一个商人应该有的样子,反而倒像是一个久居高位的大人物一般。
难道说,对方真的能够帮自己报得大仇?平冈久信心下寻思到,对陈光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吾……”平冈久信停顿了一下,道:“在有生之年,若是阁下能够让吾手刃岛津贵久那厮的话,久信不做他求,愿一生都追随在阁下身边,只当一名护卫就好。”
“好!”陈光见目的达到,哈哈一笑,拍了一下手站了起来,说道:“用不着有生之年,这样吧,我在这里向你保证,十年之内,必将让你能够亲手了结了岛津家,这个保证足够了吧?”
“足、足够了。”平冈久信啪的一声跪下,有些哽咽着说道:“久信拜谢阁下。”
陈光微微一笑,道:“怎么还叫我阁下?哦,对了,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叫做陈光,目前嘛,算是福江岛的岛主吧。”
“是!”平冈久信的头重重磕下,说道:“久信拜谢陈光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