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峰的家就在码头上,一排仓库把家分成两处,仓库第一间即是办公室也是正厅,洪峰平时总呆在这里。仓库最后一间是卧室,每晚都是凤丫头站在门口,一嗓子把洪峰喊回来。
正厅里洪峰,二别子,陶老三,马小五,肖强。五兄弟正在议事。陶老三喜忧参半的,说道“那么多煤可咋弄,找的几处地方都堆满了。要不了几天真就藏不住了,大家看看怎么处理?”洪峰挠挠头,说道“就是沉了河,也不能给日本人。”
肖强思索了一下,说道“不行我就找南区商户给卖了,澡堂,煤厂,作坊,都需要用煤,应该没多大问题,现在就是不能让日本人瞅明白。”二别子眨眨眼,说道“难,日本人好防,黑狗子难瞒。”肖强咳嗽一声,说道“老四,你一双大眼珠子是留冒气的,俺在这你也说。”
二别子眼睁的更大了,说道“脱了黑皮你是大哥,穿了黑皮俺就这么叫,你看看外头又开始收剿匪费了,让老实人可咋活?”肖强无奈的,说道“俺穿着这身狗皮,明里暗里还能照顾一点可怜人家,俺要没这身狗皮很多人就更难过了。”
马小五看聊跑了题,说道“哥哥们,先说煤,其他的咱们也管不了。”陶老三问肖强“黑狗子老大,从你的地界能不漏风吗?”肖强白了一眼,又无奈何的摇摇头,说道“二百多人不可能都和我一心,平时我管得严,得罪不少人。如果有个名目就好办了。”二别子把眼一睁,说道“找易少,是这个孬熊出的主意,看他咋说。”
洪峰点点头,说道“也只有这样了。”扭脸对二别子笑道“麻烦你以后说话别先瞪眼,时刻担心你眼珠子掉地下,怪紧张的。”肖强正好解气,说道“当泡踩。”
第二日一早,洪峰去找易少东。
易少东在商贸街上,开了一家易氏商行。每次水路来货,大多是洪峰送来,所以很熟悉。进了店门直接要上楼,看见伙计紧张兮兮的,就问道“易少在吗?”伙计凑到跟前,说道“老板在,但大小姐也在,好像在吵架,刚才还摔东西那,上去留点神。”洪峰笑笑,说道“咋,再生气也不能见谁摔谁,就我这个头,他们能抱得起来吗。”
上了楼刚要推门,就听里面噼里啪啦声响,洪峰推开半扇门,伸头往里面瞅瞅。易少东站着,易焉坐在沙发上抹眼泪,茶几上能摔的都没有了。
洪峰冲里面,问道“下面有卖盘子,卖碗的,用不用俺给你们送点?”易少东见洪峰来了,忙对易焉说道“别闹了,那么大的姑娘家,也不怕别人笑话。”说完把洪峰请进来。
易少东的经理室里,一地茶碟茶碗,货单报纸,办公桌上到光亮了。
二人刚要说话,易焉站起身,说道“你也知道我长大了,那为什么还要替我做主?”易少东没好回答,尴尬的笑笑。洪峰问道“咋,给妹子找婆家了?”易焉立马羞红了脸,说道“不是。”洪峰可惜的砸吧砸吧嘴,说道“俺还以为有喜酒喝了,白高兴一场。那能有多大事?”易少东忙解释道“俺是想让她学本事,她不识好,死活不愿去。”易焉立马反驳道“让我一个人去上海学无线电,还说为我好。人生地不熟的,存心难为我。”
洪峰瞅着易少东,说道“天跟俺说过,话匣子,电报都是无线发送,那可是难弄的活,你是要做大买卖了?不然能舍得自己妹子大老远的学这门手艺。”易焉有种被人利用的感觉,怨愤的看着易少东。
易少东见洪峰也知道无线电,来了由头,说道“看,大家都知道无线电难学,咱就更要学了。不会是你对自己没信心,怕学不会丢面子,不敢学吧。”易焉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明知道易少东用激将法,扬了眉说道“还没有我学不会的。”易少东故意撇撇嘴,说道“推三阻四的,俺看难。”
易焉‘哼’了一声,说道“爱信不信,反正我不上你的当。”易少东求助的看着洪峰。
洪峰说道“以前天对我说过,在学堂分两种人,一种天分高的,用悟性。一种天分低的,用记性。俺记着天分高的里,有谁来着。”易焉不屑的,说道“王天说他自己,属于哪种了吗?”洪峰笑笑,答道“不用问,他是随性。”
易焉点点头,说道“去行,但不能我一个,我要找个同学作伴。”易少东连忙答应,“行,所有费用商行出,只要你用心思学。”易焉白了一眼易少东,走了。
洪峰笑眯的,说道“怎么着,俺帮了你,该你帮俺了吧?”易少东看看满地的东西,说道“今天是喝不上茶了,说吧,什么事找俺办?”洪峰想想,说道“不对呀,事是你招的,咋还成俺求你办事了?”易少东被说的莫名其妙一愣,问道“什么事?”洪峰说道“煤,你让俺换的煤,这么多日子都堆满了。”
易少东点点头,说道“卖了不就是了,还挣外快了。咋,还打算敲我一回?”洪峰苦笑道“说的容易,那么多煤卖出去,日本人能不察觉?回头日本人知道煤里掺了东西能不追查?”易少东笑笑,说道“日本人用货轮运送,各地的煤都混装在一起。煤都一个色,谁知道是哪里的。一个地方有杂质,一船他都不敢用。但由你们卖,是有不妥。”
洪峰笑眯的,说道“对嘛,俺看你**较合适,也别多给,够兄弟们分的就行。”易少东摇摇头,说道“还是没算计过你,谁让俺欠你人情。这样,回头我让账房把钱算给你。至于煤嘛,存燕山吧。让矮头六带人运走,土匪干活黑狗子不敢问。”
洪峰笑骂道“这他娘的啥世道,好人没有土匪吃的开。”
三日后,王龙坚持要开车送纪良方子去火车站,纪良方子不肯。抓着王龙的手,说道“方子怕离别,王龙君若去,只怕方子会受不了,泪水打湿了装扮会很难为情的。”王龙故意修理纪良方子,痴情的,说道“我虽不能陪你去,但多看一眼也是一种安慰。”
纪良方子正要开口拒绝,王龙忙伸手挡住她的嘴,说道“不要想,有时对面看着,心里还是会有思念。不是因为有了距离而思念,是因为想的太重。”
加藤樱子实在听不下去了,拿出两张蚌埠到上海的火车票,在纪良方子面前晃悠一下,暗示纪良方子她已经做了准备。纪良方子微笑着点点头,和王龙上了车,加藤樱子坐到后面。
从镇东医院到火车站很近,二人还没腻歪几句,就到了。王龙扶下纪良方子往进站口送,加藤樱子跟在后面。
因为蚌埠是大站排队的很多,王龙说道“我们去贵宾室,那里可以直接上车。”纪良方子瞟了一眼樱子,樱子点点头。纪良方子顺从的,随着王龙走进贵宾室。
贵宾室里,一个熟悉的人影。白西服白礼帽白皮鞋外加一副墨镜,易少东也在。
易少东送易焉和张莉去上海,也再等车。二人一照面,都有些意外,忙点头示意。纪良方子鞠着躬,说道“易先生,易小姐也在等车?”易少东忙回道“家妹和同学去上海求学,我来送站。方子小姐小疾初愈,这是要远行吗?”纪良方子先是一愣,转而含笑,说道“方子也去上海,是求医。”
易焉看见纪良方子,心想‘冤家路窄,不打招呼有失气度。’微笑着,说道“什么病呀,在蚌埠还治不好?真若严重去哪都难。”纪良方子眉尾一扬,说道“易小姐真应该出去多学学,蚌埠太小,像口井,把人都圈起来了。”
张莉白了一眼,说道“蚌埠是不大,有着五千年的历史和文化。听说日本国也不大,和我们古代夜郎国差不多吧。”加藤樱子虽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但看方子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三分笑七分冷的看着易焉和张莉。
王龙笑笑,说道“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下四个,更热闹了。”忙扶着纪良方子坐下。易少东怕再起争执,坐在易焉和纪良方子中间,对着两边堆着笑脸。
易焉不愿和日本人呆在一起,火车一进站就拉着张莉走了,易少东忙跟过去。王龙要扶纪良方子进站,纪良方子说道“王龙君没有车票,还是就送到这吧。”说着抱住王龙。王龙也怕易少东在场出了纰漏,没再坚持。叮嘱二人几句,目送纪良方子和加藤樱子进站。
易少东帮易焉和张莉找好座位,交待好事情后,在火车快开时下了车。
易焉和张莉透过车窗看着易少东出了站,扭脸时看到纪良方子和加藤樱子还在站台最后的柱子边。张莉好奇的,问道“那两个日本人,不是也去上海吗?车都开了,怎么还不上来?”易焉轻蔑的,说道“日本人说的话,都是鬼话。”
王龙没有离开火车站,看到易少东出来,一前一后开车来到南郊,二人下了车。
王龙问易少东“你真准备把妹子拉进军统?”易少东迷茫的看着远方,无奈的,说道“死丫头那么激进,总不能看着她加入**。”
王龙笑笑,眼神里追忆着曾经。说道“我们像他们这么大时,不也激进吗?**,三民主义,见天的斗。这下日本人的帝国主义来了,该停止了吧?”易少东神色郁闷的,说道“上面来命令了,说日本人在蚌埠的势力有所控制,现在该对付**了。”
王龙一听头都大了,骂道“是让老子联手日本人对付****吗?俺卧底在日本人身边,叫我对付****。怎么着,俺躺在床上问日本人,你们情报机构掌握多少**,俺帮你抓,帮你杀。上面脑子被驴踢了。”
易少东拍拍王龙的肩,说道“发牢骚有用吗?复兴社的家规你是知道的。没人会问你的感受,只需要服从。”
王龙问道“那需要我,撤出来吗?”易少东摇摇头,说道“好不容易安插一个高级别的,他们怎么会同意你撤出。现在只是有情报说,蚌埠镇有地下党活动的迹象,让我们密切关注。”王龙愤愤的,说道“前面说王天激进,俺为顺利接近日本人,把他逼走了。现在又说有迹象,这是又要祸害谁?”易少东答道“石世强。”
王龙一愣,说道“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到过。”
易少东介绍道“石世强是镇西石家的,老辈就做买卖,家底颇丰。后来石家给石世强说了门亲事,也下了聘礼,不知怎么被姜勇带人给搅了。石世强一气之下,跑到鄂豫皖根据地,投了**。第四次围剿以后,**大部队都转移了,听说石世强又回到了蚌埠。”
王龙摘下手腕上的金表,说道“就是卡人钱财,才把人逼到**那边去的。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就该毙了。”易少东不知怎么回事,问道“这和金表有什么关系?”王龙把帮姜勇的事,告诉易少东。
易少东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咱们累死累活的维持,他们就不断的作孽。看吧,早晚有他们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