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对江湖上的事,他也听过不少。除了如雷贯耳的“青帮”、“红帮”之外,江湖上还有大大小小众多的帮派,有的趁着乱世大捞一把,有的趁着官府难以顾及而扩展地盘。单商州这块地盘,就有着什么“白龙帮”、“飞鹰帮”、“兔唇帮”。其中以白龙帮为最,耳目遍布三省六界。
如果猜的没错,来者定是白龙帮的人。
但他赵剑南想不透的是,他此行的任务是极其保密的,只有杜军长、凌可风和何兰芳知道,白龙帮的人怎么会知晓?虽说白龙帮在三秦经营多年,对秦陵这块大肥肉自然是紧盯着不放,一有点风声,当立马出动。
那么,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不由他多想了,几串脚步声已知从四面的小道上沙沙地传来。
听声辩息,赵剑南不但知道来者不善,且身手都不凡。
瞬间,十五个身穿白龙标记的黑衣人已将他围在官道中间。
赵剑南看了一眼,不由“哈”的一声笑了。
站在他正面的一个瘦老头,瘦面抽搐了几下,目光如刀地砍着他,“你笑什么?”
赵剑南笑道,“看你们这般装束,我像回到了冷兵器时代。”
“那又如何?”瘦老头冷冷的道,目光却盯着他手中的剑。
“如何?这不是历史倒退了嘛。我们是回到了清朝,还是明朝?”赵剑南戏谑地说。
瘦老头干咳了两声,“你管是回到明朝还是清朝,把你手中的剑交出来,你就可以回到今朝。”
奔我的剑而来?
赵剑南故意道,“我这把破剑,也值得你们白龙帮大动干戈?”
“嘿嘿,你想骗人,就骗三岁的小孩去吧,我章无极岂是你能骗的?”瘦老头得意地说。
“哇,你这章无极是跟张无极沾亲带故了吧?我好怕哦。”赵剑南连讥带诮的说,竟然有人敢自称无极的。
章无极鼻子“哼哼”了几声,正想说些什么,他旁边的一个壮汉却抢先道,“章老,跟他废那么多话干嘛?快快把他干了,我们好回去睡觉。”
赵剑南的目光落在壮汉身上,笑了一笑,“只怕你只能到地狱里去睡了。”“哼哼,我凌厉假假的也有个‘催命鬼’的尊称,你一个黄毛小子居然也
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拿命来吧。”凌厉道罢,手中的鬼头刀一闪,就朝赵剑南扑了过来。
但———
几声惨号,“催命鬼”凌厉的硕大身躯已像一堆破絮,那么轻飘飘地被弹向三丈外的树干上,“砰”的一声软碰硬,一道血柱自凌厉口中喷出……坠地,眼白翻翻,连一字也没向赵剑南说出,已咽了气。
快的是须臾,是刹那,是眼睛眨几眨的功夫,凌厉已将自己的命“催”了去。
杀静。
谁也没看清赵剑南的“无极神剑”是什么样子,剑已回销,赵剑南那一脸笑容仍自自然然地挂着,好像从来就没离开过他。
半晌,章无极才从惊魂中喘过气来。行走江湖几十年,什么大阵仗他没看过?没经过?居然还会心惊。是他老了、不中用了?不。他觉得自己近年的无极剑正达臻境,不说天下无双,也敢说罕有对手。但,眼前的对手,着实是太厉害了。根本看不出他使的是什么招式,已取了凌厉的命。对“无极神剑”,他早耳有所闻,但他认为那是江湖上的人故意的夸大其辞……
“章老,上么?”另一旁的谷锐挨近章无极,问道。
人一旦被尊称,老脸也会闪发红光,血液奔腾,忘乎所以的。章无极直直脊梁,道,“上。当然上。我们白龙帮怕过谁来?亮他是魔、是神,是有三头六臂,我老赵也要剥他的皮来祭凌老弟。”
点点头,谷锐道:
“没错,要不凌兄死得太冤了。”
“嘻”声笑,赵剑南道,“冤?你们白龙帮的人也有冤字的?想想去年被他凌厉无端杀掉的一家十口,那才叫冤哩。”
谷锐哼哼道,“你知个屁,凌老兄杀那一家十口,是他们罪有应得。”
跳跳眉,赵剑南道,“何罪?”
火冒脸额,谷锐道,“他们悔婚。”
嗬嗬一笑,赵剑南道,“像凌厉这等禽兽,好人家的女儿怎肯嫁他?别说悔婚,就是拿他来剁千刀也不为过。想想你和他一块,去糟踏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
脸火辣,谷锐尖声道,“那又怎样?老子喜欢,你管得了?”
悠然地笑笑,赵剑南道,“哪用我管?等会叫阎王爷管你吧。”
怒气一冲,谷锐也不管自己有没有指挥权,张口便道,“兄弟们,上,”
目闪星明月洁,赵剑南乐道,“对、对、对,你们早该一块上了,免得我多费唇舌……”
“舌”音还在半空,身形已如电掣,箭般射出。白剑如舞如蹈,划动长长的白练,寒气颤心,白光倏然转蓝,蓝幽幽地在十几个身影中穿梭。红光现,血腥闻。
滴溜溜一颗人头飞上半天,嘴巴张得老大,眼睛瞪如牛眼,惊愕、恐怖扭曲着脸部肌肉。这是一颗“黑龙”杀手的人头,“啊”声恐怕还留在肚里没喊出,就和生命握别了。须臾之间,那本可以为人父、为家中之栋梁、品享人间美丽的躯体,现在却烂泥不如地倒在古道上。
剑如虹,赵剑南听到他不忍听的“嗤嗤”声,由此及彼,肉与骨离,臂与身离,脚与躯离,痛号声此起彼落。
伤五死三。
是喘口气的功夫。
章无极呆了,被赵剑南逼退在五丈外……
谷锐狂了,缅刀狂风暴雨般朝赵剑南的头上砍落。赵剑南脚步没动,看刀离头五寸,才身一缩,白剑倏声出,似鞭,比鞭硬劲;似弩,又不知比弩强劲多少,“噗”声弹在谷锐的胁部,宛若强大的暴风凝集的千钧力,“呼”声将谷锐掀起,倒飞在三丈外。缅刀脱手,在空中转着圈,划着弧,然后直落,直插入谷锐的心口。
这当口,范罕的长枪从后面刺来,十足的力,十足的狠劲,带着啸声……
章无极眼睛倏然大亮,惊喜无比,但——
赵剑南好像早已料到这一着,身子倒后弯,鼻尖擦过范罕的银枪,白剑离手,如银光一闪,剑透范罕的小腹。被白剑的劲道冲得倒退七八步,范罕欲站住,却怪老天不多给他一个腹部,双眼朝天睁睁,无力地倒下了。
拔出剑,赵剑南扫了一眼由惊喜变得惊恐的章无极。他身边站着何耕,和三个虽未受伤,但衣衫破碎的“黑龙”杀手。
赵剑南微微笑道,“闻说白龙帮的人功夫了得,怎么如此不堪一击呀?想是你们只会对手无寸铁的平民逞凶,从来就见不得真章。“
无形的逼力压过来,章无极打了个寒颤,道,“你不用再使‘激将法’,我们不会怒,你也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占便宜。我们白龙帮能在江湖上立足,并非凭嘴片子。”
望望天边渐渐升起的曙光,赵剑南道,“章无极,我看天下最不要脸的人就数你了。看看,紧跟随你来的有十五人,业已光荣了五个,英勇负伤了五个,还有一个要回去报信。江湖多大,天地多宽,你连点希望,连点前景都给不了他们,你作的什么‘章老’啊?干脆有骨气点,认自己是‘江屁’,或‘狗屎江’算了,何必死撑硬撑着丢人?”
老脸抽搐几下,章无极道,“胜败乃江湖常事,是大丈夫者,能屈能伸,难道你狗娘养的,就不知道谁笑得最后,谁才是真正的笑?死点人算什么,伤点人算什么?我们白龙帮之所以日益壮大,就在于我们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宁死不屈的精神。”
“呵呵,可惜你们这种精神用错了地方,若然用到杀鬼子身上,那是大受人尊敬的。”赵剑南道。
“哼,那是当权者的事。”章无极答。
“常言都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赵剑南道。
“嘿嘿,国家?我们哪来的国家?我们只有家国,哪家掌了权,就是哪家的国,他们可以把国家的资源、财富居为己有。大权者大贪,小权者小贪,只可怜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要弄口饭吃,都得流血拼命。”章无极居然搬出了自己的一套理论来。
笑笑,赵剑南并没回应章无极的话,他看何耕不时回头望,猜他是在盼救兵到来。这何耕一张红脸挂着尺长的胡子,脸上布满笑的神经,好像随时都会发出“嘻嘻嘻”的笑声来。别看他使的铁棍平常,挥耍起来却是“呼呼”有声,横扫如刀,点戳如枪,神诡莫测。以他的功力,本可列“白龙”之位,但帮主说他爱笑,像个老“顽童”,难挑大担,才屈居“黄龙”之位,且排老七,他有气,是股被屈辱的气。赵剑南早看出来了。范罕从背后偷袭他的时候,何耕正站在一侧,完全有机会出棍扫他的,何耕却犹疑了一下,这一犹疑,便叫范罕丧了命,而他丝毫无损……
看得出来,何耕早盼着有这一天,他可以尽力施展功夫的一天。他回头盼救兵,当是掩饰他刚才犹疑的失误。意思像说,不是他不尽力,而是对手太……
虚名,人有时为了成就自己的虚名,不惜看着自己的人去死的。什么手足情义,同生共死,不过是他们挂在嘴上的漂亮话而已。
何耕有半点后悔么?
没,他的骨子里在盼,下一个死的最好是章无极。因为比他位高的人死得越多,他越有机会往上升。
真盼救兵的是章无极。他故作镇定地和赵剑南对话,目的是在拖时间……
目光射在章无极身上,赵剑南道,“章无极,不用等了。救兵救不了你,他们到来的时候,你已‘宁死不屈’了。”
“了”字刚出,他已如电光朝章无极射去,白剑自空中抖出一束束白花,一朵一朵挟带着穿山之力,奇妙无比地飞向章无极身上的十大死穴。尖啸一声,章无极退五六丈,无极剑同时横飞直戳,击开赵剑南的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