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云雨无情难管领(1 / 1)

大唐闻见录 问心剑 4884 字 2014-11-21

李仙师?

李清和?

自穿越过来后,陆晖遇到的种种大事,无一不跟面前这位笑意盈盈的道装女子相干。

所遭遇的种种难处,也可以说拜她一人所赐。

可是就此清晖月夜之下,见她盈盈一身,独立门前,竟是什么别样心思都生不出来了。

“怎的,清和至此,陆郎君不欢迎?”

细长黛青的远山眉一挑,李清和笑语晏晏,倒使得陆晖一窘,仿佛自己真个做错了什么事一般。

“仙师降临,陆晖惶恐。”

窘迫亦只有一瞬,陆晖很快便恢复了过来,甚至比之平时,还多了几分调笑意味。

“请……”

陆晖一手延请李清和入内,另一手却是自然无比的接过李清和手中的灯笼。

在离陆晖小院不远处的一条曲巷中,本该寂寂无人的巷道上却是灯火通明,七八盏大灯笼把小巷照得亮如白昼。在十多名按刀持剑的健硕汉子,胖乎乎的长公主府令丞曹常足正看着斜对面的那个小院捻须而笑,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侍立在曹常足身旁的依旧是那韦十八郎韦源,闪烁不定的灯火照耀下,越发显得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而紧握在腰间刀柄上的手,也充分证明了主人的心情实在是不怎么好。

“曹老。”韦源似乎是按捺不住了,低着嗓子向曹常足道:“仙师一人去那陆晖家中,万一……”

“仙师要去,又会有什么万一呢。”曹常足笑眯眯的,拈起几根胡须,眼中神光一闪而过。

“陆郎君这是要去应进士科?”

长安大,居不易。陆晖租住的小院并不大,正厅被拿来兼着书房的功用,不然令狐纬拉来的那半车书还真不好放。

在被陆晖引人堂内后,李清和并没有落座,反而是像在自家一般,自然无比的翻看起了一卷卷的书简来。

“全赖仙师厚爱。”

陆晖这边厢打发了阿乐去烧水,准备煮茶来喝,再回头时,这位毫无客人自觉的李仙师已然开始翻看起他书案上的字纸来。

“此非清和之力,不敢愧领。”

陆晖方才那句话,倒不是对李清和有什么怨气。虽则之前确实有过些许怨愤,可是见着真人后,竟是一例都抛去了九霄云外。用古人的话说就是“好色而慕少艾。”,用后世的话说,则就是“美女总是有特权的。”

陆晖之所以这般说话,还是因为不知李清和深夜来访,究竟是何用意,于是便顺着她的话头刺上一刺,来探探口风。

对着陆晖试探,李清和却恍若不觉,只淡淡应了一句,又饶有兴趣的翻看起陆晖书案上的字纸来了。

阿乐去厨下烧水,却有把已经睡下的瞿叔给惊动了,两人合作着烧了滚水上来,又帮着把几件必备茶具摆好,好奇的看了低头看文章的李清和几眼,才跟阿乐小嘀咕的退了出去,守在门外长廊上。

瞿叔那目光诡异的,莫不是想岔了什么罢?陆晖无奈的摇摇头,任命的开始碾茶调水。美女总是有些特权的,尤其是在这个时代,身份还很是高贵,权势也不小的美女,总总是会有些特权的。

譬如李清和这种半夜入人家,随手拿起主人家的字纸观看的行为,放在旁人身上便是不礼貌,可是放在她身上,却是让陆晖怎么也生不起厌恶之心来。

这算是美色当前然后头脑发热么,陆晖无不自嘲的想着。

待得陆晖一盏香茶煮好,李清和这边也终于放弃了在陆晖书案上翻看的行为,移步端坐,只是纤长的细眉轻轻蹙起,眉间隐隐透着失望神色。

“李仙师请用茶。”

陆晖并不知道李清和的失望神色所谓何来,只得倾了茶递与李清和:”寒夜客来茶当酒,仙师莫嫌简慢不恭。”

李清和随手接了茶盏,却不喝,一双星眸只顾盯着陆晖,眼神之中,却不无哀怨之意,只看得陆晖心中有些发毛,却不知自己哪里出了错。

“原来这些日子,陆郎君当真是在专心备考呢。”

好在在陆晖快要坚持不下去之前,李清和终于开了口。

“仙师这话何意?某不专心备考,还能做甚?”

陆晖有些哭笑不得,这些日子为着给自己恶补,好让考试时别太过丢人,他还真可以说得上是废寝忘食呢。

“写传奇啊。”

李清和的语气里,总带着些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口气:“你那篇聂小倩传,便是圣人,也在看呢,还夸了几句。此时正好再写几篇,怎的把时间都花在这些无趣的玩意上面?”

所谓圣人,便是唐时人对皇帝的称呼。虽然对李清和的来头早有准备,但是听她这般轻描淡写的提起皇帝,陆晖还是忍不住有些头痛,这位李清和李仙师,只怕还不止是一般的外命妇,而是公主一级的人物了。

有唐一朝,在则天皇帝退位,一直到安史之乱前,皇室宗亲参与国家大事的权势和风气相当激烈,公主插手朝政的也有好些位。而安史乱后到如今,鉴于当年的血雨腥风,公主们和亲王们对朝政的干涉便收敛了许多,到如今,不论是内外朝,都再也不见了公主们的身影。

至于写传奇才是正途,准备考试却是无趣的玩意这种逻辑,估计也只有皇亲国戚,根底深厚,一出生就预定官职的世家子弟才觉得理所当然,对于大部分普通人群来说……

这些种想法自然是不可理喻的。

“李……”陆晖顿了一顿,虽然李清和言谈之中没有掩饰自己来历的意愿,可是既然她没有主动挑明,陆晖也想了想,也懒得去自找麻烦了,于是便照前例称呼:“李仙师不是俗世中人,自不知俗人心思。某才学简陋,却不敢去应待诏呢。”

所谓待诏,便是指翰林待诏。唐时的翰林待诏与后世不同,并不是拥有实权的职位,而是负责陪同皇帝玩乐的,可以理解为皇帝养的一帮清客。

当初李白入京,便是翰林诗待诏,唐明皇兴致来时,便召他来赋诗为乐,其余弹琴下棋唱曲的,也一例都是待诏,譬如很是有名的李龟年之类。

这种待诏,说起来也是出入禁中,可是论及地位……

“枉费我特地跑来,竟没有新传奇看,真是无趣。”

李清和轻哼一声,一时间竟有些小儿女之态,哝咕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旋即又放了下来,显然是对这茶不怎么满意。

“没传奇看,茶也不好。”

蹙着眉,李清和给陆晖这里下了最后决断。

“让仙师失望了。”

陆晖一摊手,表示无所谓的耸耸肩。

寒门小户的,连令狐纬这种家教甚好的相国子弟亦不时挑剔,更何况金枝玉叶的贵胄公主。

“不过你倒是有趣。”

不知是不是陆晖异于常人的肢体动作表达引起了李清和的兴趣:“我夜里难得出来,今夜月色不错,你陪我去跑一跑马如何?”

跑马?

在有夜禁的长安坊市内跑马?

果然权贵就是权贵,连消遣的方式都特别不一样。

“仙师有次雅兴,某自无不可。只是……”

陆晖抬头一笑:“只是某并无坐骑,可怎生是好。”

“今夜之事,你们知道如何的……”

依旧是离陆晖小院不远的曲巷之中,本该巡视的坊内武侯跪了一地,腰间配刀面色深寒如冰的韦源正在教训着这一地人。

而他身后,胖胖的曹常足站在巷口阴影处,双手拢袖,面上还是笑眯眯的,望着对面街衢上那一匹神骏白马儿,并同马背上侧坐的道装女子和牵着缰绳,不时回头说上几句的青年士子,忽的一笑,张口轻吟:

“曾留宋玉旧衣裳,惹得巫山梦里香。**无情难管领,任他别嫁楚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