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能知天下事(1 / 1)

大唐闻见录 问心剑 4315 字 2014-11-21

“啧啧,你怎的还是看着这些无趣的玩意。”

对着进入自己房间已然驾轻就熟的李清和,陆晖已然习惯,只挥手示意阿乐去烧水预备煮茶。

那日收了李清和三件礼物之后,李清和对陆晖这件小院的造访也开始频繁起来,每隔几日,不拘白日黑夜,总是会过来走一遭的。

李清和造访陆晖,倒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男女之事。最初一两回,李清和还只是为听传奇,而后谈得起兴,天南海北竟是无所不至。

李清和出身贵胄,平日往来的又少俗客,见闻阅历可以说极是广博。偏生碰上陆晖这么个怪胎,不论她说到哪处,罔论是西域大漠,还是吐蕃高原,抑又或南海之滨万里汪洋,陆晖对她刻意转换的话题都能毫不费力的跟上,说个头头是道,人情风俗特产,仿佛亲历亲见。

可是……从陆晖的行状解状来看,他是不可能去过这些地方的啊?

大约是这样的疑惑,才让李清和一遍又一遍,不顾身份踏足晋昌坊里的这个小小院落。

“李仙师宽容,我这里可只有这些无趣的玩意。”陆晖摊了摊手,笑道。

自李清和第一次月夜来访,迄今已然有了一个多月时间,李清和往他这里跑,也有了差不多十来回。

头两次还只是他还只是有些敷衍的编故事求过关,待得后来聊起各地风物时,陆晖对李清和的到来,竟然生出了期待。

相对于物质文化都极度发达的后世,古代的生活其实是相当枯燥的,尤其是作为一个专心备考的考生,这般生活尤为枯燥。

而当陆晖想要调剂一番,比如找个人说说话时,发现这种调剂,竟也颇为难得。

令狐纬和李商隐同他一般,也都是要应明年的进士科的,虽然十天半个月也能来坐一坐,但仨人都是要考试的人,说不几句总要拐到文章时事上去,哪里起得到调剂作用;

明法科这个月底就要开考了,李说直接被自家老爹——太府令李扶关了禁闭,说是这一科再考不上,就送他去岭南道当南选官——当然这只是威吓之言,可是再怎么临时抱佛脚,李说这一阵,是见不到人的;

日日得见的便是阿乐瞿叔瞿婶这几个家人了,陆晖又何曾跟他们能说上什么话,阿乐一张嘴便是郎君肯定高中当个大大的官,瞿叔老成,不怎么说话,但凡要说,不是“郎君今日吃鱼脍可好”,便是“羊羹炖得正好,郎君快快喝掉”……

这般枯燥生活中,一个美艳动人,身份神秘高贵的道姑,时不时出现,与你天南海北无所不知的聊上个把时辰,你让陆晖又如何不生出期待之心。

“啐。”

李清和娇嗔着啐了陆晖一口,放弃了每次必到的翻看书架的工作,有些丧气的坐回案几前:“陆子吉,你说的那些到底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为何你日日困守这小院里,说千里万里之外的事情却是没什么差别,我特地去理藩院四方馆找那些远来的杂胡问过,一个个都说你说的虽然有些小差错,但是大体总是不差!你到底从哪里看来的书,叫什么名字……说出来,我就不信我李清和寻不着了!”

这你还真寻不着!

陆晖心中暗自好笑着,他跟李清和的谈话内容多涉及西域边陲之地,那些地方的风物人情,他都是在后世,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了解到的,综合研究唐史时看的一些论文专著,揉在一起糊弄李清和来着,前世今生,又哪来书给她看。

“所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陆晖是把与李清和的交谈作为枯燥攻书生活的调剂,因此说起话来便也不大忌讳什么,随口便笑道。

“就你还是秀才?进士未必能中,还觉着自己能是秀才?”

李清和又一次的逼问失败直接导致心情不大好,因此嘴上也不如何饶人。

在此需要特别说明的一点是,唐时与明清不同,在明清,秀才是读书功名体系里最底层的存在。而在唐朝,秀才则曾是科举考试中的一科,与进士明经一般,但地位却要高于进士,所谓“策秀才,必五策皆通,拜为郎中。”

进士一年一科,一科取二十余人,已然被众人羡慕称之跃龙门,而秀才科在开办的五十余年里,只取中不到四十人,平均一年连一人都无有,而后的停办,也是因为标准实在太高,考生多不能及。

也就是这般,陆晖自称秀才,落在李清和耳中,自是大言不惭了。

“嘿嘿……”

陆晖也是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自己口中的秀才,和李清和理解中的秀才的区别,只得嘿嘿一笑,寻机会岔开话题。

“郎君,李娘子,水来了。”

李清和来得次数多了,阿乐的称呼也从李仙师,自然而然的改成了李娘子了。

“仙师请劳动贵手煮一煮茶。”

陆晖煮茶的手艺李清和是极度鄙视的,而碧娘已经被陆晖直接了当的给卖了,因此到得最后,挑嘴无比的李清和只得自己煮茶了。

“总归没见过你这般的主人。”

“在下亦没见过你这般的客人。”

斗嘴必须是常事,唇枪舌箭中,幽幽茶香也在厅堂之内开始渐渐弥漫。

“陆三,你这般日日背书,只准备贴经真个能考上进士?怎的不见你写些策论练练手?”

李清和也是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因此对着明显偏科的陆晖,只好奇的问了为何不做策论。

“策论也写了啊,交到一位老官人请人家帮我掌眼去了。”陆晖端着茶杯,面上笑得不以为意,眼中却闪过一抹别样神光。

那篇有关榷茶的文章,李商隐带去已有一月时光,至今尚无回音,自己那多此一笔……莫非当真是画蛇添足?

“陆子吉竟有这番见识,当真不易!”

令狐楚书房内,令狐绹手中所持,赞不绝口的,便是陆晖那呈上一月,尚无回音的文章。

“我儿亦觉如此?”

相对于令狐绹的有些激动,令狐楚倒显得淡漠得很。

“然。”令狐绹点了点头,旋即又皱眉道:“儿有一事不明,望阿耶明示。”

“八郎是否要问,为何陆子吉这文章呈了又一月时光,为父才拿与你看?”

“是。儿若能早见此文,这一道弹章则又可做别样写法了。”

“呵呵。”令狐楚拂髯一笑:“为父初见此文,亦是与我儿一般想法,可是这文由十六郎呈来时,内中还夹了张纸条。”

“纸条?”令狐绹眉一挑:“可是那陆晖不知进退?”

“若是那般,为父何必对你言讲。”令狐楚面上神色冷峻了起来:“那纸条上写着‘圣人若有事不欲为中使所知,当用何人使何钱,榷茶之根由不在其欲何为,而在其税何用!’”

“这!”

令狐绹猛地一抬头,直直望向自家父亲:“陆子吉这话……”

“正因这话,为父才至今才将这文章交予你看。”令狐楚皱眉叹道:“起初为父只觉小子狂妄,坐井观天自以为能知天下事,可是……可是待为父转回头查上一查时,却是暗自心惊。这陆晖究竟何等来历,能知这天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