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2006年的2月22日,莱特·吉米先生首次来到龙灯街NO。1中国餐馆吃饭,意外邂逅艾澜之后,他又陆续来过几次。
每次他都带来一大堆有关中国的问题,要求艾澜亲自接待,喋喋不休发问,希望艾澜一一给他圆满答案。
所以,每次他都留下一笔高额小费,权且算咨询费。
因为心里没底,害怕亏钱,他没有采纳艾澜的推荐,在25美元买入中国移动(CHL)。
随后一年半的时间,看着中国移动(CHL)的股价一路高歌猛进,最后冲上100美元大关,他连连惊呼看不懂,追悔莫及。
从此,她对艾澜卓越的趋势判断力大加赞赏,尤其对她的“塔型价值投资分析模型”感兴趣,多次打来电话苦口婆心劝她入伙,却被艾澜婉言谢绝。
艾澜谢绝他的主要原因仍然是她不愿离开龙灯街NO。1中国餐馆,同时感觉进入华尔街的时机还不成熟,毕竟她还是个学生,而且没有获得SEC的证券从业资格。
虽然华尔街距离唐人街不远,但自去年夏天美国爆发金融危机以后,莱特·吉米先生再也没来龙灯街NO。1中国餐馆吃饭了。去年12月以后,他也不给艾澜打电话了。
在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攻读价值投资专业硕士学位的艾澜,耳闻目睹了这一场金融灾难的猛烈爆发,深知在这大半年里,华尔街的金融大鳄们多在水深火热之中奋力挣扎,苦苦煎熬。
随着陆陆续续传出的大银行、大公司的倒闭,一些人破产了。有的低级雇员在丢掉了饭碗以后,甚至陷入无家可归,流落纽约地铁车站的悲惨境地,靠领政府救济金和教会慈善机构分发的免费餐食勉强维持生存。
时至今日,也不知道吉米先生到底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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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大学五年扎扎实实的专业学习,包括成功投资中国移动(CHL)之后,艾澜对自己把握价格趋势能力的信心有了极大的提高。当美国人都在纷纷逃离股票市场的时候,她反倒觉得历史性的大机会来了,自己可以大胆尝试一下,一展身手,毕竟乱世出英雄嘛!
对中国概念股来说,艾澜觉得现在是最好的买入时机。中国经济仍在稳健向前发展,美国和中国比较,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那些在美国证券市场上市的质地优良的中国公司,它的股价在西方证券市场恐慌性的暴跌中被一再的错杀了,出现了难得一见的价格洼地。
在她的“塔型价值投资分析模型”里,不少在美国上市的中国绩优蓝筹股都出现了价格大大低于价值的严重乖离信号,可是市场仍然在不惜血本的拼命抛售。
良机可遇而不可求,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自己虽然还没拿到硕士学位,但若要等到那一天,只怕抄底的末班车都赶不上。盛极而衰,否极泰来,毕竟股票市场不可能永远的下跌,而道·琼斯指数这十几年来的表现始终都是长牛短熊。
况且,自己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出于对金融危机的恐惧,同学们都在到处投递自己的推荐材料,提前四下寻找工作。对她来说,既然没有计划攻读博士学位,也就到了该为自己谋划职场出路的时候了。
今年夏天,她已通过考试获得了SEC的证券从业资格。所以,这些日子艾澜辗转难眠,反复思索,心里蠢蠢欲动,很想进华尔街一搏。
她想效仿欧阳一德先生,抓住一个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造就一个新的人生舞台。
但是,现在去华尔街闯荡,从哪里找切入点呢?
她想到了莱特·吉米先生。这是艾澜遇到的众多对中国概念股有浓厚兴趣的华尔街金融大亨之一,也是唯一一位曾经不停向她挥舞橄榄枝的基金管理公司老板。
主意一定,艾澜决定迅速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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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9月5日,学校刚刚开学,那天恰逢周五。
周末都是令人愉快的好日子,况且还是夏末秋初、阳光明媚的一天。
下午三点多钟,下课以后,艾澜开着枣红色的凯迪拉克离开学校,来到龙灯街NO。1中国餐馆上班。
餐厅里面,欧阳秋岩带着员工们在井井有条的忙碌着,准备迎接吃晚餐的客人。
将近五点,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大家匆匆忙忙吃完了饭,接下来的就是等客上门。
艾澜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在菜单里找到了吉米先生的电话号码,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开始拨打他的电话。
几声铃音之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低音:“Hello!”
“Hi。Jimmy。Howareyou?Please(嗨!吉米,你还好吗?)。”
“你是…不不,让我猜猜,我的上帝!艾澜小姐,对吗?”
“你怎么知道是我呀?”
“你的声音非常悦耳动听,具有东方独特的美,一直令我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艾澜大笑:“哈哈哈哈!吉米,您真可爱!”
“谢谢!艾澜小姐,谢谢你来电话,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谢谢你没有忘记我!我真的很感动,真的!”
“不用客气,您是我们餐馆的老顾客了,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联系,问候一声是应该的!吉米,冒昧的问一句,金融危机对您有影响吗?”
“唉!艾澜小姐,一言难尽。”
吉米先生在电话里长叹一声:“你知道的,我的公司专门做石油与航运金融的。金融危机爆发初期,石油与航运板块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相反走势稳健,大幅升高。今年5月20日,波罗的海BDI指数首次创下11793点的历史新高。油价也在反复上涨,最后竟然上破100美元,我们赚得盆满钵满,兴奋的都快发狂了。告诉你吧!相比那些清盘破产的倒霉蛋,我们真是太幸运了!”
“吉米,航运板块和油价对金融危机的反映具有滞后性。”
“是的是的,你说的太对了,艾澜小姐。可是我们已经头脑发热,忘乎所以,轻视了市场的基本规律。一年下来,原来以为金融危机很快就会过去,交易市场将会重回牛市,我们可以继续推高油价和航运指数,哪里知道噩梦才刚开始。最近,就是最近,短短三个多月时间,我差一点就完蛋了,因为BDI指数和国际油价开始大幅跳水了。”
“你们损失大吗?”
“当然,非常的大。我的公司拥有八只基金,其中四只大型基金遭遇厄运,包括声名显赫的‘好望角原油指数基金(CapeofGoodHopecrudeoilindexfund)’,它们先后跌破红线,被迫清盘散伙。愤怒的合伙人冲进我的金斯威尔,他们揪住我的领带,差一点把我从楼上扔下去摔死。另外,另外还有一只航运股票基金回本无望,前景看淡,只得匆忙将它与另一只股票基金合并,我让基金经理和交易员统统滚回家了。说来真是一言难尽,十年辛苦一场空啊!”
“吉米,在我的印象里,您的基金管理公司好像没有购买次贷债券?”
“是的,是的,你说对了。但是受次贷危机的强烈冲击,整个金融市场依次暴跌,多米诺骨牌效应正逐步呈现。欧洲波罗的海航运指数大幅看空,油价下沉,它们打了我的金斯威尔一个措手不及,我现在是伤痕累累。你看,天都快要黑了,我还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胡思乱想,不想回家,因为今天BDI指数已经快速跌破了6000点关口,创下七个月的新低,上帝!简直一塌糊涂,真是一塌糊涂!我已经绝望了。”
“吉米,我知道你们的日子很不好过,不过不要灰心,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在哪里跌倒了,就在哪里再爬起来。您是华尔街的老江湖了,我相信你能行。”
“谢谢!谢谢你的真诚鼓励,艾澜小姐。其实这个道理我懂,只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短短几个月的时间,70多亿美元一下没了,我差一点掏枪毙了自己。”
“您可千万别干傻事?”艾澜揪心的问。
“唉!如果金斯威尔真的不存在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条。现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就放着一支手枪,我随时可以朝自己的脑袋扣动扳机。”
“吉米,既然亏了就想开点。这样,今天晚上您有空吗?我想请您吃饭。”艾澜笑嘻嘻的说。
“什么?你说什么?”吉米先生非常惊讶。在美国,年青女性是不会随便请人吃饭的,即使男女同桌吃饭,也是男方买单,哪有女方来请客的道理。
“我明白了,虽然您的公司损失惨重,但是没有倒闭?”
“是的,我们只是遭受重创,有强大的海格航运集团支持,有老杰瑞鼎力关照,所以没有申请破产保护。我们还有一些资本,我们还有三只基金,我们还能动弹,我们正在努力扭转危局。”
“那么,您的基金公司还招人吗?”艾澜试探的问。
“你…你…什么意思?上帝!”
吉米先生在电话的那头大叫一声,惊奇的问:“艾澜小姐,你不会是这个时候…你想来华尔街?你知道吗?很多公司都在裁员减薪,现在大家都是人心惶惶,朝不保夕,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丢掉饭碗。我就已经解雇了三分之二的职员,包括基金经理和交易员。”
“我知道啦!但是我不想去别的公司,我就想进您的公司,您有合适的职位吗?半工半读,比如中国投资助理。”艾澜把话给挑明了。
“是真的吗?这…这…太令人意外了!你真的会选择时机。”
艾澜直截了当的问:“那您愿不愿意收我?”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艾澜心里有点发毛,她立刻改口说:“既然你有难处,那就算了。”
“等等,你等一等,让我…好好…想想。”
吉米先生在电话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你真厉害!艾澜小姐。你知道我一直希望你来,我游说了一年多的时间,可你都无情拒绝了,令我心灰意冷。我已经彻底绝望了!所以就不来吃饭了,也不给你打电话了,准备另找他人。”
“可是,我今天主动找您了,哈哈哈哈!”艾澜大笑。
“艾澜小姐,虽然金融市场熊气弥漫,但我依然希望推进投资中国概念股的计划。它不需要花费很多的钱,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打算,也是金斯威尔走出困境,东山再起的新希望。不瞒你说,两个月前,我已经招了一个人进来,让他帮我收集一些中国资料。”
“是吗?看来我没戏了。”
“不不,我的意思是说,真没想到今天下午能够接到你的电话,你的突然表态让我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具体想法。这样,现在我就过来吃饭,我们吃饭再谈,好吗?”
“吉米,您晚一点来吧!前面我要忙做生意。您这么胖,饿一会没关系,哈哈哈哈!”艾澜开怀大笑。
“OK!多晚都行,多晚都行。我是真的不敢相信,说心里话,这太好了!这…这…这太好了,我…我真的太需要你了!上帝。”吉米先生有点语无伦次。
“那我挂电话了?拜拜!”
“Seeyournight(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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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澜放下电话,她一扭头,发现欧阳秋岩坐在吧台里面,正默默的注视着她,神色有点茫然。
俩人四目相对,他赶忙低下头。
艾澜心里“咯噔”一下,本来想给吉米先生打完电话,摸清楚情况后,再找机会跟他商量一下,争取他的支持。现在看来,他一定是听到了刚才那一段电话内容。
自从柳丽丽赌气去旧金山音乐学院(TheSanFranciscoConservatoryofMusic)攻读硕士学位以后,欧阳秋岩对艾澜似乎淡漠了一些。
艾澜知道,那是柳丽丽将她和章夏的故事转告给了黛芗,黛芗就告诉了欧阳秋岩,结果,欧阳一德夫妇也知道了。
这段意外插曲让欧阳秋岩非常的失落,除了忙于生意,整日无精打采,心里患得患失。
柳丽丽极少回纽约,来无影,去无踪。自她离开这里以后,就再也没有踏入龙灯街NO。1中国餐馆一步,可以想像她的心里对欧阳秋岩依然充满深深的怨恨。
而欧阳秋岩呢?面对艾澜,他的心里已经多了一份矛盾、痛苦乃至彷徨。
艾澜并不计较柳丽丽将她跟章夏的故事通过黛芗传给欧阳秋岩,相反,她觉得柳丽丽成全了她,让她心里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从此舒坦许多,在欧阳秋岩面前也坦然许多。
她走到了吧台前面,有点腼腆的说:“秋岩,我…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欧阳秋岩抬起头来,似乎若无其事:“艾澜,你跟爷爷提的建议有成果了。今晚有一个大陆来的观光团包餐,有120人,一共12桌,晚上六点抵达,我把他们安排在5~18号桌。你看,这是旅行社传真过来的包餐计划,你到厨房和曲大厨复核一下餐料,千万不要搞错。今后,我们每周都要接待几个这样的大陆观光团过来吃饭,我们一定要好好做,这是我们度过困难时期的一个重要的经济来源。”
“噢!我知道了。”艾澜低头接过欧阳秋岩递过来的单子,将刚到嘴边的话咽进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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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9月2日,道指收盘:11516。92
中国移动(CHL):56。34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