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圣诞节快要到了。
这是纽约2009年的冬天,也是艾澜即将在美国度过的第七个圣诞节。
她的心里有点纠结。这几年来,每年的圣诞节,她都是在欧阳一德先生的家里度过的。早先还有柳丽丽一块去,从2006年开始,柳丽丽因为跟欧阳秋岩赌气,与他一刀两断去了美国的西海岸读书,艾澜就只有独自前往了。尽管如此,年年聚会年年喜庆,大家像一家人一样,过的非常开心快乐!
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今年的圣诞节是否应该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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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2日,一个寒气袭人的夜晚。
艾澜独自一人坐在暖融融的小房间里,专心致志阅读亚当·斯密(AdamSmith)的《国富论》(TheWealthofNations)一书。
这是一户位于九层楼的小型套房,装修精美。它有一个小的单间,外加独立的小型卫生间和小厨房,生活用品和家用电器一应俱全。
进门的左手边是一间小厨房。厨房里有电磁灶具、消毒碗柜和电冰箱。电冰箱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食品,包括苹果、草莓、橙子、面包和巧克力等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令人垂涎欲滴。
厨房里面还有一个玻璃推拉側门,玻璃门内是个小卫生间,里面有洗澡用的淋浴龙头和洗漱台。
细细看来,整个单间约有十八、九个平米。左侧靠里放着一张大床,席梦思床垫上铺着淡紫罗兰色的全棉活性印花床单,被子和枕头亦是同色印花。床边有个白色小床头柜,上面搁着一盆绽放花朵的红色月季。
一张白色的写字台靠窗摆着,配有一张黑色的旋转椅。桌上左侧放着一盏台灯,顶头码着一排五颜六色的中英文书籍,还有一台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电脑旁边放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床的右侧,挨墙摆着一张稍稍有点长的麻色布艺碎花沙发。沙发前面摆着一张小的玻璃茶几,茶几上有两罐茶叶,一套产自中国景德镇的小件青花梧桐茶具,还有一把小的电热茶壶。
茶壶底部的电源线沿着茶几边缘垂下,贴着地板一直伸到墙边,插在一个电源插座上。虽然厨房里有热水龙头,水质完全符合美国国家卫生标准,可以直接饮用。但是泡茶需要沸水,所以艾澜还是去唐人街买了一个电热茶壶回来。
此外,房间里面还有一个装有门镜的大衣柜,紧贴墙壁而立,一个高高的衣帽架竖在旁边。
拼木地板是淡紫色的,墙上贴着白色网纹花格壁纸,窗户上则挂着湖蓝色的印花窗帘。
总的看来,麻雀虽小却是五脏齐全,没有一件多余家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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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澜读着读着,不经意走了神……
她是一个喜欢安静的女孩子。这套居室她一个人住着,非常方便,舒适、温馨,她很满意。只是今天房东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准备下一个月开始涨房租了,而且升幅很大,由每月的1300美元一下涨到1500美元。
这让艾澜有点挠头。虽然这点房租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只是她在这里仅仅住了半年,这么涨法不算合情合理。目前美国经济复苏的曙光似乎刚刚出现,纽约房地产的价格就开始往上蹿,不愿意吧!那你就要出去寻找新的廉价房源。虽然有欧阳志虹的房屋中介公司帮忙,但那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因为美国有一整套严格的房屋管理法律,租房手续非常繁琐,要签不少文件。
因此,艾澜萌生了买房的想法。
这个时候买房,刚好能抄美国房地产的价格谷底,既经济又实惠,何乐不为?只是这事得跟母亲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窗外,夜色如梦,月光如水。
艾澜又想起了昔日在龙灯街NO。1号中国餐馆打工的美好时光,不禁有点黯然神伤。想想今天是星期二,现在正是晚上八点多钟,这个时候,欧阳秋岩一定还在餐馆里面忙忙碌碌,带着曲江、黛芗、月汐、小田夫妇和其他的一众员工,为努力度过金融危机而拼命工作。
直到今天,欧阳秋岩还没有女朋友。他都二十六了,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一直都在拒绝、排斥别的女孩。这个死硬分子!他这样做,岂不是让艾澜内心倍受煎熬?
后天,又一个圣诞之夜即将到来,她还能去欧阳一德先生的家里过节么?
欧阳奶奶真不愧是过来之人!她一直都稳如泰山,并不催促欧阳秋岩去找对象。这几年来,她一直给予艾澜无微不至的关爱,使得艾澜逐渐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心理包袱。
艾澜明白,欧阳杜祯是在默默等待一个谜底揭开,等待一个结果发生,毕竟这一天总是要来的,无法回避,这取决于艾澜所做的最终选择。
现在,艾澜多么希望能得到章夏的一点信息,这是让欧阳秋岩死心的唯一方法,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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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澜无心看书,干脆拿起手机,给远在苏州的妈妈拨打越洋电话。
“小澜。”电话很快通了。
“妈妈,有些日子没有给你打电话了,你还好吗?”艾澜轻言细语,她按下免提键,将手机放在了写字台上。
“还好!一大早的,我刚好来鸢尾医院上班,现在没事,可以跟你聊聊。女儿,你怎样啊?”
“我很好的,妈妈,你一定要注意身体,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艾澜不太放心。母亲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一直独自生活,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没人关照一下,这是最令她闹心的事情。表舅虽然一直很关心她,可是终归不是自己家里的人,不太方便。
覃海玲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唉!身体还可以吧!昨晚罗凤还打电话过来,问我过得好吗?我说还算凑合。”
“罗老师还好吗?她的电话号码你一直都不肯给我。”
“挺好的!挺好的!你别老想麻烦人家,她找不到章夏。”
艾澜噘起嘴巴:“我没想她去找章夏。”
覃海玲岔开了话题:“我呀!现在每天都会坚持晨炼,目前身体没有太大问题。不过你妈也快五十五了,身体器官要开始老化了,总有一天要出问题,这是自然规律,谁都抗拒不了。”
“妈妈,您别说了,爸爸走的太早,我不能没有你,你要长命百岁,一辈子都陪我。”艾澜心中涌上一阵酸楚。
“哈哈哈哈!丫头,照顾好你自己,妈就一百个放心了。”覃海玲在手机里面叮嘱。
“嗯。”艾澜点头。
“那个,小澜,妈妈又要老调重弹,你也二十五了,个人问题必须抓紧时间考虑,不能再拖延了。你不知道,现在国内大龄剩女很多,都成为一种社会怪像了,人们议论纷纷。我不知道美国有没有这种情况?但是你的年龄在一年年增长,妈妈怕你也会成为她们中的一员。每次想到你的婚姻大事,我都是整晚整晚的睡不好觉。”
“我还小呢!妈妈,你不急嘛!”艾澜撒娇。
“还小还小,别的姑娘二十五岁都有男朋友了,有的都嫁人了。你呢?还一个人单着,你说我急不急?”
艾澜没有吭声。
覃海玲不得已,又把话题绕了回来:“你还一直惦记着章夏吗?”
艾澜没有回答,不是她不愿意回答,而是无话可说,因为这个答案她已回答很多遍了。
覃海玲在电话里忧心忡忡的说:“你俩断了联系快十年了,他一点音讯都没有,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说的难听一点,是死是活都不清楚?这个孩子如果心里有你,早就寻到苏州来了。算算他也有二十六、七了,即使没有结婚,也肯定是有对象了。女儿,当年你们只是同学关系,又没什么,你还等什么嘛?真是死心眼儿!”
艾澜心里难受,哽咽着说:“妈妈,当年我俩还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么多年过去,没有其他的人能够真正走进我的心里,你叫表舅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好吗?”
“小澜,这些年来你都叫我不要找他,现在看来你也急了。你的表舅治病是把好手,寻人可是没有一点办法,他现在都忙的脚不点地,根本无遐顾及其它事情。其实,他无儿无女的,一直把你当亲生的女儿看待,他也很急,跟我说过多少次了,要我劝你放弃幻想。再说,即使找到他了,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现在是华尔街的金领女孩,他配的上你吗?”
“妈妈,我不计较这些。”
“你不计较,别人怎么看呀?”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们都有这种想法,怎么会下力气帮我找人?算了,我跟欧阳奶奶商量好了,明年春节回国探亲,我自己去新疆找他。”
“什么?小澜,你要回国探亲?真太好了!妈妈终于可以见到你了。你呀!真是一个死心眼的孩子!你在美国这么些年,除了欧阳奶奶那个孙子,就没有别的小伙子追求你吗?”
“有的,可我都不喜欢,我跟他们没有感情基础。”
“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谁一出生就跟别人有感情了?你跟章夏的那一点感情,不也是在三年同窗学习和交往中慢慢建立起来的吗?”
“妈妈,岁月面前,爱情三十六计终会失效。正是这样,我才格外看重我和章夏的这一份感情,它是纯真质朴的,没有一点水分,让我特别有安全感。”
“还安全感?没有一封来信,没有一个电话,叫人如何是好?”覃海玲很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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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澜干脆转了话题:“妈妈,我们不争论这些了,伤了母女感情不好。这个…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我想买套房子,你跟我到美国来吧!”
“你说什么?”地球的另一头,覃海玲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说,明年回国探亲之后,我想带你到美国来,我们一起生活。”艾澜重复一遍。
“我能跟你来吗?小澜。”听得出来,覃海玲是惊喜万分。
“以前不能,因为女儿连自己的衣食温饱都没保障。现在能了,妈妈,我有钱了,很多很多,我要让你过的舒服一些。”
“好!好!”覃海玲在电话里面哭了:“我不要求过什么好日子,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去美国讨饭都行。”
“妈妈…”艾澜被母亲真挚的话语深深的感动了。
是啊!父亲早逝,她是妈妈一手拉扯大的。为了她的健康成长,妈妈一心一意,始终不肯考虑再婚问题。她在美国拼搏奋斗七年,母亲在国内担惊受怕了七年。远隔千山万水,妈妈爱莫能助,无法帮她什么。但是,艾澜时时刻刻都能感受母亲那博大的精神力量一直支撑着她,鼓励着她,推动着她。这一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完全属于人间一种高尚的母爱情怀。
大雪无痕,大爱无疆。
“可是,小澜,这个出国手续怎么搞啊?”覃海玲遇到了难题。
“出国手续比较复杂,耗时费力,需要提前去做。你去找表舅嘛!他懂这个,他会帮你办护照和签证的,他有很多社会关系,操作起来比较方便快捷。”
“对对,找他绝对没有问题。”覃海玲在电话里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现在过的也不太舒心。”
“妈妈,怎么回事?”
“这一年来,他的医院规模扩充很快,分院接二连三开张,每天都是一大堆的事情,东奔西跑。他又没长三头六臂,所以忙得焦头烂额,现在每日除了上午坐诊半天,其它时间都在处理医院杂务。”
“妈妈,你该多多帮助表舅。”
“小澜,你以为我闲着,我也跟他一样,每天起早贪黑,忙得脚不点地,腰酸背疼。哎哟!我真要是去美国了,他该怎么办啊!”
艾澜笑了:“妈妈,你看,心疼表舅了吧!我看你俩年纪也不小了,干脆领证得了。”
“你这孩子,又来胡扯你妈,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不可能。好了,你才是我的心头肉,不管怎样,我一定跟你来,我才不管他呢!他这么爱折腾,就让他自己折腾去。”
这个时候,手机喇叭里传来了一阵嘈杂人声,覃海玲说:“小澜,妈妈现在有事干了,我挂了啊?”
“妈妈,希望这个春节我们能够团聚。”
“晚安!女儿。”
“再见,妈妈。”艾澜伸手关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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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字台上,立着一块樱桃红的相框,八寸大小,欧式实木浮图造型,里面嵌着一张苏州第一模范中学2000年初三(1)班的毕业彩照。
照片里面,“奋进楼”前,全班五十几个同学统一穿着白色的夏季校服,女生穿着斜纹红格裙子,呈阶梯状列成三排。第一排是半蹲式的,后面两排是站立式的,只不过第三排是站在一列看不见的长凳上罢了。同学们皆神态各异,有挤眉弄眼的,有眉开眼笑的,有举“V”字手形的,各自都留下了少年时代难忘的一瞬间。
第二排的左侧,灰头土脑的章夏与艾澜站在一起,正傻呵呵的笑呢?
这是艾澜赴美留学之时,从家里带来的唯一一张留有章夏影像的彩色照片。
她取下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块“榴开百子”玉佩,放在手里默默端详,又出神的望着照片中的自己和章夏,心中无限惆怅……
艾澜重新戴好玉佩,从抽屉里取出那方金丝楠木小盒,拿在手里默默端详。
过了一会,她放下了盒子,信步走到窗前,不顾严寒推开窗户,遥望窗外夜空中的一弯冷月,几多愁绪涌上心头。
她想起了李煜的一首词~《相见欢》,随口吟道: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艾澜转身从墙上取下那支心爱的紫竹曲笛,脱下暗红色的麒麟锦套,再度走到窗前。
遥望明月,她端起了笛子,轻启红唇,悄然吹起了一首思乡曲~《姑苏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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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2月21日,道指收盘:104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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